皇后这才安心地吃下一粒樱桃，“说来，那个叫云姝的丫头，确实有些本事，一则身有医术，二来你瞧，方才她一句话未说，可旁人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她的好处，陶严、顾瑀、沈言诚，个个为她解围，换了任何一个宫女，能有这么大本事？”
  “确实，这么一个得力的人，竟然跟了徐贵嫔这么个窝囊的主儿，真是明珠暗投了。”春兰细细品位着皇后话里的意思，又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马上意识到，“娘娘，你是想……把云姝调来凤仪殿收为己用？”
  皇后笑了笑，捡过一枚樱桃吃了。
  陶严的军营，一去便是大半个月，回到宫中时，已经是四月中旬了。
  彼时云姝刚从尚宫局取了徐贵嫔的枕巾，回来走到上林苑，便见陶严从对面走来，“贵嫔说你去了尚宫局，我便来找你。”
  “可有要事？”
  “自然是要事，否则我何必特地来寻你。”
  “陶将军但说无妨。”
  “来要债。”
  云姝还当自己听错了，“我……问将军借过钱？”
  “谈钱多俗。”陶严假意叹气，“不知道是谁说，出了暴室要好好谢我，如今都大半个月了，我也没等到，只好亲自来索要。”
  “不是将军军中事忙，一直没回宫里当差吗，并非我赖账。”云姝嗔笑地看着他，“将军想要什么？”
  陶严怀抱起手臂，若有所思地说：“我父母出游数月，我也已经好多天没回府里住了，家里的东西也不曾换新的，昨儿他们来信说在回程了……”
  云姝等着陶严说下去，但他又不言语了，云姝揣测，“将军是想，让我帮你去收拾宣武将军府？”
  陶严连连摆手，“哪能啊，南越的小公主哪能干这些粗活。我爹粗人一个，我娘却是精细，所以过些天还想请你陪我出趟宫，置办些布匹首饰的，我不懂这些，下人的眼光我又信不过。”
  “出宫吗？”云姝惊讶。
  陶严愕然，“你从没出去过？七年了啊。”
  “说来也是，我在这大齐京城七年，却几乎只在这皇城的方丈天地之内活动，上次为着驰马去的也是京郊，还不曾仔细看过这一国之都的风貌人情，也是大大的遗憾了。”
  陶严成竹在胸，“何必遗憾，过几天你去求了徐贵嫔拿一道令牌，随我一道出宫，我陪你看个够。”他笑意融融，如春日和煦的暖阳，“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云姝心头一暖，宛如温热的泉水汩汩淌过心间，喃喃重复他的话，“想做什么，你……都陪我？”
  “是啊，都陪你，可好？”
  云姝抿了抿唇，素来淡然的她此刻竟有些乱了心神。
  她瞥一眼陶严，又飞快地垂下眼帘，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前头密密匝匝的花丛之中，有一女子带着侍婢来往，臂弯处跨着一只花篮，里头采了各色花朵，正是皇帝宠爱的平美人。
  小径被繁密的花丛遮掩，平美人提起裙裾仔细沿路出来，侧脸一晃，陶严竟看得愣了神。
  云姝看看平美人，又看看陶严，轻哼了一声，提醒道：“陶将军这么看着平美人，怕不合规矩。”
  陶严身子一凛，这才回过神来，好笑道：“没有没有，云姝，你误会了，这位平美人的侧脸，乍一看，有点像我母亲。”
  云姝还当自己听错了，鄙夷不已，“你说什么呢，这话被平美人听了，还当是你背地里嚼舌根嘲笑人家老呢。”
  平美人听见动静，便带着侍女走过来。
  云姝福了个身见礼。
  平美人并不看云姝，微昂的下巴带着宠妃的骄傲，只向着陶严致了个礼，便带着宫女施施然走了。
  陶严摊了摊手，“这模样和我娘可不像。”
  前头安贵妃的銮驾过来，云姝与陶严忙站在一旁避让，却见肩舆在身边稳稳落下，安贵妃便扶着明湘的手下来。
  明湘笑着说，“贵妃娘娘念着云姝姑娘救护六皇子有功，又在暴室委屈了许多日子，特意补上赏赐，一来嘉许你救护皇子之功，二来补偿你暴室之苦。”
  后面随行的小宫女手中果真人手一个托盘，闻言便一一上来，奉到云姝面前。
  这些并非寻常赏赐的司空见惯的金玉器物，一一陈列于前。
  琉璃霜花扇，双环白玉莲花手镯，玛瑙小手灯，竟满满的都是熟悉的气息。
  云姝眼眶微热，“这……”
  安贵妃早知云姝的反应，笑道：“当年南越国破，大齐从南越王宫带回了一些战利品，陛下便赐给了本宫。只是本宫素日里也用不到，便一直收在了库房里。本宫知道你是南越来的，便着人翻遍库房，将这些物件找了出来赐予你，你虽是南越之人，想来也未见过王室之物，既是图个新鲜，也是解你母国之念。”
  其中一个托盆中，放着南越极尽名贵的金凤羽，云姝伸手轻轻触摸，几乎要落下泪来。
  安贵妃赞道：“你倒真是个有眼光的，这是金凤羽，据说南越王室的圣旨便由金凤羽织成的凤羽缎所制……”
  云姝眼含热泪，“相传南越王都秣城的梧桐山中，每逢春季便都会有金凤换羽，每年王室都会着人去寻金凤落下的羽毛带回宫中，由手艺最好的工匠缫丝织锦，再用手最柔软，绣工最为细致的绣娘绣上龙凤图样，方成一卷圣旨。”
  安贵妃纳罕，“你也听过南越王室的事情？”
  云姝抿下泪意，垂眸道：“奴婢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只当是冤了你进暴室这么些日子的补偿吧，你既收下了，本宫便也不欠你什么人情了。”安贵妃重新坐上肩舆，柔荑搭在扶手上，高傲的看着前方，由八个小太监抬着晃晃悠悠地往含元殿去了。
  这边厢皇帝午睡才醒，便见安贵妃到了。
  姜忠良本在伺候皇帝起身，见贵妃前来，便知趣地将一应事务悉数交给她去做。
  安贵妃熟稔地为皇帝穿衣搭扣，皇帝一低眸子，便见她凝脂般的肌肤在胸前晃，笑道：“你来得倒是巧。”
  安贵妃捋平皇帝胸前褶皱，“臣妾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皇帝早就看穿了安贵妃的无事献殷勤，宠溺道：“说吧，又想要什么，只要朕能给的，无有不准。”
  “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安贵妃搂住皇帝的脖子，“臣妾想问陛下讨一个人。”
  皇帝失笑，“问朕要人？你难道是想要了姜忠良去仙居殿伺候？”
  “哪能呢，姜忠良是陛下用惯的人，臣妾可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儿。”
  “那是谁，能得了你的青眼？”
  安贵妃笑嘻嘻地说：“就是那个替睿儿接骨的宫女，叫云姝。臣妾想着她接连救护两位皇嗣有大功，臣妾气急之下被人蒙蔽将她扔进暴室，又很是委屈了她，虽也赏赐了东西，可臣妾觉得这丫头十分得力聪慧，又懂医术，放在灼华殿那种地方，岂不是可惜了吗？”
  皇帝眉头一扬，“你也想要云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