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标会就在市府一间小会议举行。
  何文涛迈步走进去时，张旺伸头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他嘿嘿笑道：“正好，还没开场，我去找刘市聊聊。”
  他笑得很鸡贼。
  何文涛点头，道：“那我就先进去等着吧，正好，陈老哥也在。”
  小会议室内，除了市府人员，也就三个人。
  何文涛认识其中一个，做服装的陈明生。
  一见何文涛出现，陈明生便主动打招呼。
  “文涛，你来了？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老哥也是被拉来撑场面的？”
  “可不是嘛。”
  陈明生苦笑着，又指了指另外两人，道：“不只是我，大家都是被拉来撑场面的。”
  “唉，撑场面也就算了，还要弄什么劳什子的标书，我秘书就没弄过这玩意儿。太费劲了！”
  一名穿着朴素，还戴着顶藏青色厚厚的鸭舌帽。
  “这是黄正财黄老板，他开的养猪场可不小。市里桌面上的猪肉，一半都是从他养猪场里出来的。”
  “夸张了夸张了啊，我哪有那么多猪？”
  黄正财嘴上谦虚着，脸上的得意却遮掩不住。
  何文涛跟他打了个招呼，便聊了起来。
  这个年代，但凡你做点生意的，赚钱都不难。
  现在的猪肉价格波动，也不会像后世那般大。
  随着改开推进，大家生活水平提高，猪肉的价格也整体呈现缓慢增长的水平。
  也就是说，黄正财的生意挺稳的。
  何文涛记得，直到2000年的时候，猪肉忽然大涨了一次。不过，这和他倒是没啥关系。
  聊了会，陈明生低声问道：“老弟，把握大不大？”
  “还行吧，应该没啥问题。”
  “啥？你打算竞标服装厂？”
  黄正财是个大嗓门，也是个粗人，一惊呼出声，旁边那一直没说话的人立时看了过来。
  他瞥了眼何文涛，便不再看他。
  陈明生皱了皱眉，低声道：“孙峰，开鞋厂的，和马德平俩兄弟走得很近。”
  何文涛顿时明了。
  黄正财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连忙道歉。
  何文涛笑着摇头：“没事，反正等下也都会知道。”
  没一会，陆续又来了三位老板，何文涛都没见过。
  有陈明生介绍，何文涛也跟他们认识了一下。
  正寒暄着，一道粗犷的声音忽然响起。
  “呦，人来了不少嘛！”
  不用去看，何文涛也知道是马德平来了。
  不过，没见到马德胜。
  这时，那孙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马德平身边，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眼睛望向何文涛。
  这是在告密呢？
  果然，马德平脸色一变，冷哼道：“小瘪三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跟我争服装厂？就算争到手了，他能守得住？”
  马德平的声音很大，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陈明生面色一变，刚要站起来驳斥，却被何文涛拉住了。
  “老哥别动怒，如果嘴上功夫有用，他又何必跟我们坐到一起呢？”
  “哈哈，老弟说得有理。真要有本事，还办个劳什子的招标会作甚？”
  陈明生这一次，可没压低声音。
  马德平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陈明生，我俩井水不犯河水，你非要跟我作对？”
  “跟你作对？马德平，我只是说个实话而已。要我说，你就该早点把事情定下来。你瞧瞧，这么多人都因为你，连睡个懒觉都没时间，还费心思准备标书，真的是害人不浅呐！”
  “就是，害得我还去学校找的人，给我写了个标书。五十块钱啊，购买好几斤猪肉了。”黄正财也附和道。
  在场许多人都忍不住点头。
  被众人指责，马德平也不好犯众怒，冷哼一声，转而看向何文涛。
  “姓何的，上次的账，还没跟你算呢。跟我抢生意，你算哪颗葱？”
  何文涛微微一笑，道：“马总，你可真误会我了，我只不过是看上市服装厂，想买下来，怎么算抢生意呢？不过，马总其实也没说错。听说你做的童装生意？恰好，我买下市服装厂，也打算做童装生意。这，才算抢生意嘛。”
  被何文涛否定又肯定，绕了一圈，马德平的老脸彻底黑了下来。
  “行，你有种！我看你能不能把我的厂抢走！”
  “马总，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市服装厂是国企，是国家的，你怎么能说是你的？这传出去，恐怕不好听啊？”
  马德平闷了一下，往座位上一坐，不再理何文涛。
  斗嘴，他是斗不过何文涛的。
  他也听马德胜说了，何文涛上次就给马德胜扣了个大帽子。
  没想到，何文涛还来这招。
  见马德平认怂，黄正财朝何文涛竖了个大拇指。
  “老弟吵架的水平真高！”
  何文涛笑笑：“老哥过奖了，主要是对手太弱。”
  不远处的马德平听了，差点要跳起来和何文涛碰一碰。
  就在这时，钱志明进来了，马德平只得压住了火气。
  钱志明的出现，似乎是个信号。
  很快，一位位市府人员走进会议室。
  马德平的人脉显现出来了，好几位都和他亲切交谈了一会。
  交谈时，他还不忘挑衅地看向何文涛。
  似乎在说，跟我斗，你配吗？
  终于，距离开场的八点半只差一分钟，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门口，因为正主来了。
  然而，让他们无语的是，出现的不是刘市，而是张旺。
  张旺愣了愣，而后，目光看向已经掉过头去的马德平。
  “哎呦，马厂长，可终于见到你了，你们服装厂欠纺织厂的三百万，该结了吧？我们纺织厂难啊！账单我可都看了，压低进价，我们也认了，但是……”
  “张旺，你叫什么！看清楚，我是马德平！”
  马德平面色变了又变，连忙喝止住张旺。
  张旺顿时脸色讪讪。
  “抱歉抱歉，马总，你跟你堂弟背影真的一模一样啊。唉，你说马厂长也是太忙了，我几次看到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那崭新的皇冠就开跑了。就昨天，我还看他带着家里老小从凤凰酒店出来。他那司机也真是勤快，星期天还上班。”
  现场，主席台上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马德平杀了张旺的心都有了。
  这不是把他往死里坑吗？
  无论是皇冠，还是司机，都属于厂里的，服装厂都成这样了，马德胜居然还带着家里老小去吃大餐？
  而且，他还强调——你堂弟。
  张旺还在喋喋不休，马德平恼怒地回头，想要张旺闭嘴。
  可回头一看，一道身影正站在门口呢。
  不是刘市还能有谁？
  马德平只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要喷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