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那车是马厂……马主任借给林业局的。”
  冯一凯小心翼翼地看着何文涛。
  四十来岁，看模样，就有些小心谨慎。
  他是被钱志明提起来的办公室主任，括弧暂代。
  至于之前的办公室主任，是马德胜的铁杆心腹，被钱志明直接给开了。
  冯一凯嘴里的马主任，便是马德胜，已经走马上任，坐上了冷板凳。
  何文涛看着冯一凯递过来的条子，冷笑出声。
  借车这种事，在这个年代，还是很常见的。
  毕竟公家资金有限，不可能给每位领导配车，都是各单位有那么一两辆车。
  有些人想要有专车，从下属企业借就是。
  但是……
  服装厂算那马德胜的下属企业吗？
  何况，马德胜自己签条子，将车借给自己。
  神他妈的我把车借给我自己。
  何文涛思虑了一下，笑道：“你打电话过去，让他把车送回来。”
  “好，我这就打电话。”
  冯一凯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他有点畏惧马德胜，毕竟被马德胜压了好几年。
  何文涛没理会他，离开办公室，去巡视了工厂了。
  一个千人工厂，里里外外都要理清，何文涛肯定没那么多心思，也懒得费心思。
  依着他的想法，是提一个厂长出来，替他管理工厂就行。
  他没想过用亲近的人，更不打算用亲人。
  像赵大壮这种，可以合作，但不能拿来当下属。
  否则，一些感情就容易被冲淡，甚至交恶之后，比陌生人更恶。
  巡视了一番，何文涛和好几个管理层聊了聊。
  两个副厂长、一个车间主任，这些都是生产与管理并行的岗位。
  包括给冯一凯的任务，同样是考验。
  最终，一位副厂长和一个车间副主任落入他的考察范围。
  何文涛也只是简单接触，就没再多聊。
  快到午饭时间了，他得去接女儿吃午饭。
  何文涛离开，冯一凯犹豫了好一会，最终拨通了马德胜的手机。
  很快，电话被接通。
  “马主任，您好，我是服装厂的冯一凯，我……”
  “呵呵，老冯啊，听说你长本事了啊，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有二五仔的潜力呢？”
  被马德胜打断，又讽刺了一句，冯一凯顿时火起。
  他立马换了称呼，语气也加重了。
  “马副主任，我现在代表服装厂通知你，三天……不，今天下午下班前，将我们厂的车送回来，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这老小子，还威胁起我来了？我跟你说，就你这怂样，还要车？让姓何的自己来！”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里面一阵忙音。
  冯一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为事情没办成，也因为马德胜嚣张，被气的。
  “狗养的，你都不是厂长了，还嚣张个屁！”
  暗自骂了一句，冯一凯却毫无办法，只期待马德胜忽然良心发现，将车给送回来。
  这可是何文涛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啊，如果没完成，他担心不仅他职位后面暂代两个字去不了，还可能打回原形。
  ……
  苏雯雯和周红丽合伙的童装店，迎接何文涛的，是一盆冷水。
  “什么，雯雯没来？”
  “如果我是你，就该有自知之明，躲得远远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文涛皱起了眉头。
  周红丽明显话里有话。
  只见周红丽嗤笑一声，却根本不点明：“什么意思？你惹人厌烦了呗，雯雯故意躲着你，懂不懂？你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做生意了。”
  即使店里没人，周红丽依然厌恶地挥手，让何文涛离开。
  何文涛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隔壁店，小胖妈伸出了脑袋。
  “周姐，咋回事啊？”
  “咋回事？不就是雯雯家那个混子嘛，雯雯都厌烦他了，他还死缠烂打的。”
  “呀？我看那小伙子一表人才的。”
  “一表人才？我看你该去配副眼镜了。一个混子，连正经工作都没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嘴里没一句真话，也就骗骗雯雯那个单纯的女孩子了。跟我家儿子比，他真是要什么没什么！我家那儿子啊，也就腿脚不利索，否则……”
  周红丽还在絮絮叨叨，小胖妈撇撇嘴，缩回了脑袋。
  你儿子？
  半夜偷厂里东西，翻墙摔断腿，也好意思炫耀？
  何文涛失魂落魄地离开，连午饭都没心情去吃了。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了样了？
  “是那个周姐骗人？”
  “不，没那么巧，昨天好好的，今天请假，应该不是她骗人。”
  “那是怎么回事啊！”
  何文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本来，一切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在发展，却忽然又回到了原点。
  何文涛甚至怀疑，是不是他出了问题，而他自己没有发现？
  思虑了许久，何文涛摇了摇头。
  “不，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对，肯定有什么误会！”
  “难道，是我跟婷婷说的话，让雯雯认为我在吹牛？”
  想到这里，何文涛忽然明白过来。
  一定是这样！
  苏雯雯的性子，他清楚。
  定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她反感的事情，才会这样。
  而他昨天从头到尾做的事情，都没有问题，除了“吹牛”！
  “事业，事业！动画片上限，店开起来，服装厂活起来！对，等这些弄好，摆在雯雯眼前，她就不会再怀疑我了！”
  何文涛握了握拳头，肚子忽然咕咕叫起来。
  找了个小摊子，随便吃了碗面，何文涛便赶回厂里。
  他要先让厂子回到正轨！
  刚回到那三层办公小楼，还没进办公室呢，冯一凯就一脸怒气地跑了过来。
  “厂长，马德胜太嚣张了，居然让您自己去开！”
  “哦？”
  何文涛心头还有火呢，马德胜撞上来了，那就先拿他撒点气！
  “你怎么说的？”
  “我……我就让他今天下班之前必须将车送回来。”
  “嗯。”
  何文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既然车被偷了，那就报警吧。”
  “啊？”
  冯一凯愣住了。
  车被偷了？
  报警？
  何文涛瞥了他一眼：“怎么？不行？”
  “不不不，厂长，我们的车被偷了，肯定得报警！我这就打电话。”
  当着何文涛的面，冯一凯直接打了电话。
  挂断电话，他一咬牙，道：“厂长，马德胜的手机，是厂里配的，发票还在厂里。还有，去年他全家去南方旅游，也是在厂里报销的。而且，还买了什么马的包，八千多，也报销了。还有……”
  冯一凯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连串说了马德胜一大串违规报销。
  何文涛给了个赞许的眼神，道：“你去将那些发票全部找出来。”
  “是，厂长，我这就去找！”
  冯一凯兴冲冲地离开。
  背后，何文涛轻轻笑了笑。
  这个办公室主任，是个人才，但也只能做个办公室主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