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饭的？谁要饭？
  她好像听到有人说她像要饭的？
  茫然间,林沫沫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林程。
  林程也低头看了林沫沫一眼——早晨出门的时候，为了方便，林沫沫没穿林程之前给她买的那些在她看来贵贵的衣服,而是专门穿了身轻便耐脏的T恤和运动裤套装,在各个剧组进进出出,难免会蹭脏，折腾了一天，此时林沫沫头发有些散乱、额头上还挂着刚睡醒的汗,看上去是有些蔫,但也还是可可爱爱的，根本和‘要饭的’三个字沾不上边。
  林程看向不远处那两个人的眼神，流露出了一丝不友善。
  此时的直播间里也发出了不少‘抗议’的声音：
  【我好像听到有人说我们沫沫是要饭的？】
  因为摄像的镜头此时对着林程和林沫沫两人,所以,直播间的观众看不到林程和林沫沫他们对面的人，但是却不妨碍大家听到两人的对话,尤其是年轻男人最后拔高了8度的那一句‘要饭的’。
  【会不会说话了！】
  【虽然但是……小沫沫哪里像要饭的呢！】
  【说小沫沫像要饭的人出来,你给我找出这么好看的要饭的！】
  【哈哈哈，看林程的表情,我感觉他生气了。】
  【我也生气了。】
  【好气！但是又有点搞笑……】
  ……
  此时,最生气的莫过于正抱着平板看直播的林老爷子。
  “哪个眼瞎的，居然说我们家小沫沫像要饭的！”林老爷子不满地骂了一句，又看向一旁的周管家,问：“你看看，我们家小沫沫那么可爱，哪里像是要饭的了？”
  说罢,不等周管家附和,林老爷子又自顾收回了视线,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子直播里的画面，嘴里还在嘀咕着：“主要是林程这个当爸的不会带娃……”
  林老爷子私心里觉得林沫沫被当做是要饭的主要原因是没有穿他给她准备的那些可可爱爱的衣服。
  ——
  现场。
  年轻一些的男人刚说完那话，便意识到自己好像太激动、说得太大声了。不等他将说话的尾音压低下来，就已经迎上了对面孩子她爸爸投来的略带冷意的目光。
  年轻男人与他旁边的眼镜男人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地走到了林程和林沫沫面前。
  “你们好，我们是《你在哪儿？》剧组的工作人员，我叫郭飞，我旁边这位同事叫杨东，这是我的名片，这里还有我们的工作证。”年轻男人一边向林程自我介绍道，一边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林程，又将二人的工作牌拿给了林程看。
  “有事？”林程看向二人，问道。
  “是这样的，我们这部剧里有一个一路乞讨进城的角色，我们觉得这个小朋友很合呃……”
  郭飞的话只说了一半。
  对上林程似乎下一秒就要揍他的眼神，郭飞瞬间怂了，慌忙解释道：“咳，那什么，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女儿像乞丐，我是说气质，她的气质有点像……”
  这话依旧只说到了一半，郭飞发现这位父亲的眼神似乎更冷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
  一旁年长一些的杨东实在看不下去，拉住了郭飞。
  “我们这部剧是一部以真实事件改编的仿纪录式影片，拍摄内容主要是一些留守儿童、走失儿童或是被遗弃的儿童的故事，”杨东解释道，看了一眼林程身旁的林沫沫，又继续补充道：“整部剧中有一个小单元的主人公叫‘许朵’，是一名留守儿童，故事中，她一个人从老家出来，一路上靠乞讨和捡垃圾来到了城里，寻找两年前带着弟弟进城的父母，目前这个角色的演员人选我们还在寻找中，刚才突然看到你女儿，我们感觉她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说罢，杨东忍不住又看了林沫沫一眼。
  ——倒不是说这个孩子的气质像要饭的，而是她整体给人的感觉很像是剧中的‘许朵’。
  就外貌而言，之前投资方找来的那个熊孩子是长得不难看，但是圆圆胖胖的、外加上脸色过于红润，一看就不像是大山里长大的‘许朵’。
  反观林沫沫，很瘦，但又不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孱弱感，仿佛瘦小的身体中又蕴藏着一把力气一般，巴掌大的脸、下巴尖尖的，稍微经过化妆处理，就能给人一种可爱又可怜的感觉。
  而刚刚，这个孩子窝在她爸爸怀里睡觉的模样，和他们脑海中想象的‘许朵’躲在进城的大客车角落、因为太累而缩成一团睡着的样子实在是太像了。
  “因为我们前期没有做太多宣传，所以你们可能不知道这部剧，但是你们可以放心，我们绝对是正规的剧组，而且这部剧还带有一定的公益性质……”杨东又向林程和林沫沫介绍了许多。
  听了一会儿，林沫沫大致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们是要找演戏吗？”林沫沫问道。
  “没错，是这个意思！”杨东说道，顿了顿，又看着林沫沫充满期待地问道：“你想来试试吗？”
  林沫沫垂下眸子，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再度看向面前的两个人，小声询问：“请问——演这个戏的钱多吗？”
  原本，杨东和郭飞两人见林沫沫埋着头一直不说话，还以为这个小朋友是在害怕、或者担心自己演不好，两人的心情一度很紧张，结果，听到林沫沫这一句，两人破功了。
  ——完全没看出来，这个小朋友居然还是个小财迷。
  “我们这部剧虽然带有公益性质，但在成本方面你们不用担心。”这部剧的投资完全不差一类影片的投资。
  说罢，杨东又道：“至于片酬，到了剧组都是可以谈的。”
  “肯定差不了。”杨东又加了一句。
  对方的话让林沫沫有些心动，却没有马上做决定，而是扭头看向了旁边的林程，眼里藏着一丝小期待。
  不同于自家闺女的‘只关心钱’，林程又向面前这两个剧组人员询问了一些细节，比如拍摄时间、每天的拍摄时长、是否有夜戏、是否有危险等等。
  直到大致确认了细节，拍摄过程中不会有危险或是太辛苦的拍摄片段、也不会影响孩子的正常作息后，林程才点了点头，同意带林沫沫到对方的剧组去试试。
  ——
  四人一行来到《你在哪儿？》的剧组。
  此时，导演正在和几个主要演员讲戏，听完郭飞和杨东的说明，导演看向林沫沫，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渐渐浮现出了惊喜的神色。
  “对对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导演有些激动地说道。
  他们这部剧最大的难点就是选角，其中‘许朵’这个人物因为生活环境和经历特殊性，无疑是最难的。
  ——真实故事发生在几年前，‘许朵’9岁，父母外出打工，她则一直和奶奶还有弟弟生活在老家。两年前，父母回来，带着生病的弟弟去城里治病，同时也带走了家里几乎全部的积蓄。之后的两年里，父母了无音讯，‘许朵’用她自己的方式照顾奶奶，养活她们的家。直到奶奶也因病去世，‘许朵’背上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去城里寻找父母和弟弟。
  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许朵’竟然真的凭借毅力，在连路都不认识的情况下，辗转走出了大山，来到了城市。
  主人公虽然年纪不大，见识不多，却很复杂——面对陌生环境的迷茫胆怯与小心谨慎，骨子里的坚韧执着。在闭塞的村子生活多年形成的天真单纯，以及早早开始养家而形成的成熟。
  这样的角色找同样出身的孩子来演或许会因为不适应剧组而怯场，找童星来演又很难找到和人物契合的。
  但眼前这个孩子却意外地和‘许朵’很像，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是被尘埃蒙住了，却又隐藏着点点星辰。
  “太像了……”导演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句，内心开始期待林沫沫的表现。
  “先来演一段试试吧。”导演放下了手边的工作，对林沫沫说道。
  “演这一段。”导演翻出了‘许朵’的一段剧本递给林沫沫，并且同她解释起来。
  这一段很简单：‘许朵’背着自己家的家当走在街上，有好心的路人上前询问她的情况，但前一段一些不太好的经历让她心里产生了戒备，面对路人的询问‘许朵’拔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就是这一段，你就想象你面前的是一个想来帮助你的路人，周围都是路人。”导演耐心地对林沫沫说道。
  “好。”林沫沫点点头。
  导演让现场空出了一块场地，又让道具组的人拿来了道具，一个装成一大包的编织袋。
  或许是担心编织袋太重演员背不动，里面换上了一部分的泡沫填充。
  林沫沫试了一下，不算很重，于是很轻松便将袋子抱起来，拉过两边的拎绳、将编织袋背到了身后。
  然后，林沫沫按照导演说的，从片场一角出发，朝着这边走来。
  然而，还不等林沫沫走出两步，却被现场一个副导演叫停了。
  “先停下，你那个包这么背不对，”副导演指着林沫沫被在身后的编织袋，说道：“那两根尼龙绳是让你拎着的，不是让你背在两边肩膀上的。”
  一旁的导演摸了摸下巴，也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对林沫沫道：“这个包要拎着，不能像是背书包这样背。”
  听到两位导演的话，林沫沫点点头，将编织袋从背上放了下来，发现编织袋拎着会拖到地上，于是又将编织袋往身上抱了抱。
  “不对，还是不对！”副导演皱了皱眉，说道。
  正在这时，一直在场边的林程开口了。
  “似乎并没有谁规定了编织袋要怎么背。”
  闻言，副导演和导演一愣：“这……”
  接着，林程又继续道：“编织袋怎么背是背的人的习惯问题，似乎不需要什么正确的背法。”
  “……”
  由于上一个出演‘许朵’的熊孩子和她的监护人造成的‘阴影’，此时听到林程的话，导演几人便下意识地认为林程是在纵容自家的孩子，纷纷皱起了眉头，面露不悦。
  “是没有标准背法，可是正常人都是拎着的，她这么背太奇怪了，而且这么拿着道具瞎弄本身就是不对的。”副导演说道。
  这时，林沫沫开口了：“我没有瞎弄道具。”
  林沫沫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众人的目光落到了林沫沫身上，似乎想听她怎么胡扯。
  然而，林沫沫的回答却是：“这样背比较省力，背重一点的东西也不会背不动。”
  听到这样的回答，导演几人稍稍有些意外。
  “还有，”顿了顿，林沫沫又道：“走在路上的时候，这样背比较不容易撞到别人或者蹭到别人的衣服上。”
  林沫沫这话一出，现场突然安静了。
  ——虽然林沫沫那样背编织袋的方法的确比较奇怪，但仔细想，似乎不无道理。
  只是，究竟是怎样的经历，会让这个小孩有这样的认知？
  就在众人一脸惊讶又探究地看着林沫沫时，有一个七十出头的老人来到了片场。
  这人正是之前郭飞两人口中的黎老，黎建宏，老一辈的影视演员，也是《你在哪儿？》这部剧的制片兼半个编辑。
  刚才片场里的对话，黎建宏听了大半，认真看了林沫沫一会儿后，黎建宏又向众人道：“不用折腾怎么背的了，就按照她之前背的来。”
  “来吧，就这么演一遍，试试。”黎建宏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对林沫沫说道。
  这人虽然看起来有些凶，林沫沫却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于是点了点头，重新背上了编织袋，开始表演。
  一段无声的表演，从林沫沫走过来，再到面对‘路人’时撒腿跑开，一共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打断。
  看见林沫沫跑远，黎建宏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追了过去。
  “哎哟哟，跑慢点，这地方小，别摔着。”黎建宏紧张地朝林沫沫喊道。
  ——虽然包里换上了部分填充跑泡沫，但也有些分量，黎建宏也没想到这小孩背着这么大个包袱还能跑得这么溜。
  见状，片场其他的人忍不住笑了笑。
  虽然此时黎老还没有对林沫沫的表演进行评价，但从这个老艺术家‘翻书’式的态度变化，大家已经看出来了，他对林沫沫的表演很满意。
  ——
  几人坐下来之后，黎建宏没有半点矫情地直接表达了希望林沫沫能够进入《你在哪儿？》剧组的意愿。
  林程没有急着答应，而是将剧组提供的背景资料、剧本以及合同样本全部仔细看过了一遍。
  “拍摄时长是多久？”林程问道。
  “这个嘛……”黎建宏看向林程，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他不知道林程是希望长一点还是短一点。
  还好，这时林程又补充说道：“我们稍后还有其他录制，所以，无法长时间在剧组拍摄。”
  听到这话，黎建宏明白了，赶紧摆了摆手，表示：“不长，这个小单元的故事本身不长，集中拍摄，如果顺利的话，三天，不是，两天到两天半的时间就能完成，只是后续如果需要补拍或者增加镜头，我们会再联系你们。”
  林程颔首。
  “那片酬呢？”林沫沫问答，合同样本上这一栏没有填。
  听到林沫沫的话，先是在一旁的杨东笑了，向黎建宏半开玩笑地解释道：“小沫沫特别关心片酬问题。”
  闻言，黎建宏点点头，问林沫沫：“你想要多少片酬？”
  林沫沫似乎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壮着胆子喊了个：“2000。”
  这话一出，剧组几人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见状，林沫沫又有些心虚的改了口，道：“不然1600也行。”
  “我会认真演戏的。”林沫沫又保证道。
  看着林沫沫严肃又紧张的模样，一旁的林程暗暗笑了笑——这丫头把她的演出想得太不值钱了。
  不过，林程却没有去改变林沫沫的定价，看向黎建宏以及片方的几人，开口道：“就2000吧，她的表现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这边，黎建宏看看林沫沫又看看林程，也跟着笑了笑：显然，面前这对父女应该是不差钱的，林程这么做应该更多的是想锻炼林沫沫。
  不去改变林沫沫心中的价位，是对孩子的一种尊重，以及成长保护。
  黎建宏摸着下巴，看着林沫沫装样想了想，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道：“2000就2000吧，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林沫沫认真问对方。
  “2000就得把你爸爸也加上，在剧中客串一个角色。”
  “加上我爸爸吗？”林沫沫在心里算了算：他们今天一天在几个剧组演戏一共赚到了470块钱，现在她和林程一起，2天可以赚2000块，似乎并不亏。
  林沫沫扭头看向林程，见林程点头，这才欣喜地朝黎建宏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同意了。”
  双方现场签下了合同。
  林沫沫饰演‘许朵’，而林程则在这一个单元最后，客串将‘许朵’接走的警察。
  看到林程和林沫沫签下了合同，直播间的弹幕上顿时被观众的评论刷屏了：
  【虽然知道林爸爸这是想锻炼沫沫，但是还是好好笑哦。】
  【本来以为沫沫终于混到一个单元主角，可以脱贫致富了，没想到片酬居然才2000！太惨了。】
  【2000是什么鬼！】
  【除去吃饭开支，刚刚好够还他们这周‘债务’的钱数。】
  【嗤……】
  【沫沫：我就值2000？】
  【错了，沫沫1600，爸爸400。】
  【林爸爸实力坑女儿。】
  【沫沫，你知道你被你爸爸和剧组的人联手坑了吗？】
  下一秒，直播间弹幕上满屏都被打上了【沫沫别签】【沫沫快跑】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