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相源之阵潮生潮灭
作者:小鹿难寻    更新:2021-12-19 14:46
  三千残军陷于十万军镇,岂能不惧,焉能不逃
  既惧且欲逃
  那是见到屠宰炼狱之前的司马白,而此刻的司马白,只知道两个字,报仇
  他以命相搏,挟绝死之心穿插敌阵,就是想问贼寇豺狼一句话,祸害我家,能说走就走么
  他已经不是那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纨绔王公,他学悟本经阴符七术,身怀至宝矩相珠胎,有肝胆相照舍命相随的勇悍袍泽,有着从威南杀到棘城的六战六捷,他已然有了资格去问这句话
  祸害我家,能说走就走么
  矩相之醒,让司马白周身上下弥漫一股骇人的幽寒阴冷,那冰白左眸,早已煞白一片,连瞳仁都分辨不出。
  但他却毫无察觉,窥探自然的玄感,让他如揽星辰大地。
  不论是身后追散了行伍的包揽胜军,还是围绕羯军大寨的乱象,乃至仍然在冒雨撤退的羯赵各部大军,甚至棘城上那焦急观望的一众文武,都被他收入了眼底,他清楚的知道敌军哪里坚实,哪里虚弱,他此刻便如一个屠夫,手握尖刀,接下来便是如何分解筋肉了
  但又如何分解呢
  矩相为眼,七术为刀
  对于本经阴符七术的参悟,司马白已经不是初学的生涩了,此时此刻,养志、散势、实意、分威、转圆、损悦七术在他灵台中不断盘旋,凭矩相窥探自然之神力,以七术精髓为基石,以六战六捷的心得为验证,一个笼罩整个战场的大阵雏形,慢慢构思出来
  敌阵能以风靡草,我也能以潮成锋
  一次次的透穿敌阵,搅乱了敌人数万大军,三千辽东将士早已血脉喷张,士气鼎沸已极,谁还去顾连日连战的疲惫,上下一心,只有一个念头,追随殿下,为殿下前驱
  以往的操练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将士们根本无需看清敌人在哪,更无需理会敌人对抗,他们平端马槊,斜扫刀锋,按着疏而不散的锥子阵,紧紧追随着统帅司马白
  司马白已经带着他们不止一次的死中求活,于万险中搏出大胜,他们已然视自家统帅为神明一般,若非神明,谁能成就种种这般
  他们之中,无人不信,只需做好司马白手中利刃,自能披荆斩棘
  六十年后,有人问起大魏扛鼎重臣,赢侯端木而学,当年厌军何以纵横无敌百战百胜,赢侯醉酒而啸人生最快意,武烈掌中刀
  “报仇”
  司马白一声暴喝,领起兵锋,雷霆一击,横腰斩断包揽胜军
  “为王前驱唯死而已”
  白王麾下,何计生死
  一边是十万南归赵军,一边是三千辽东残军,羯赵和慕容鲜卑持续数月的平州之战,似乎就要在这暴雨之夜,决出胜负
  一击斩断包揽胜军,司马白兵锋仍不停歇,转瞬遁入黑暗雨幕之中,报仇,才刚刚开始
  这三千骑军仿佛海中浪潮,军锋一现便如掀起惊涛骇浪,却也可以如暗潮汹涌,随时一匿,他破人如竹,人击他却无迹可寻
  继包揽胜军之后,便是临近的那部羌军,方才勉强整顿好了行伍,竖稳了那面羌神羚角旗,可还没缓过劲来,领军将官只觉大阵一阵摇晃,不问也知,自家大阵又被人撕裂了,他一腔愤恨待要破口大骂,却觉颈间一凉,连人带旗便被一刀斩断
  御衡白之利,谁人谁旗堪当
  羌军瞬间大乱,士卒本能的便要四散而逃,而那支仿佛能看破黑暗,直插阵心斩将夺旗的队伍,忽然阵型一变,两翼大幅的朝两边延展开去,便如潮浪推撵鱼虾,强使鱼虾们按照暗流方向溃去。
  而此时的鱼虾们哪里还有思考的能力,黑暗中,人荒马乱,本能便随着大众,朝敌人两翼扑打的方向拔路而逃
  潮锋慢慢卷起,被羌军溃卒冲击的乃是乞活军一部。
  要说此刻,就在羯军中军大寨之前,论士气低迷,论心中愤恨,无人能及汉军,这里发生的事情,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可谓无人不知
  乞活主帅贾玄硕领曹小哭之意推波助澜,以强韧勇毅闻名天下的乞活军,竟是一触即溃,所溃方向,更像是在暗中配合司马白,正是司马白所希冀的。
  黑暗里,数以万计乌泱泱的溃卒,在暴雨中便如潮水般扑向临近军阵。
  但凡哪支军伍想顽抗抵御下来,都被不知从哪冲出的辽东兵马,于阵型缝隙中一刀切入,连同主将带着帅旗,干脆利落的一击斩落
  群龙无首,将不见帅,兵不见将,也只落个同其余军伍一样的下场,在黑暗里向下一个军阵溃散去
  氐军派出围剿司马白的不是别人,乃是蒲健,他应对这情形倒是颇有经验了,远远的未及溃兵扑上来,便已意识到局势的不妙,待要向本镇后退,却碍于黑夜的影响,一时军令不畅。
  可偏偏就在此刻,一支兵马趁人病要人命的锲进氐军队伍中,攻势凌厉狠辣,顿时便与氐军混成了一团,更令蒲健恼恨的是,待他看清来敌,不是别人,竟是羯人揽胜军
  大水冲了龙王庙,逯明也是恼的跳脚骂娘,他早意识到局势的失控,强力收拢队伍后,他本意是逮住司马白一举歼灭,奈何一路撵着司马白尾巴极为吃力,反倒成了推波助澜的帮凶,最后干脆跟丢了司马白,更一头撞进了要撤离战场的氐军大阵,两军混乱之下,他们互相撇开的机会都没有了
  “拿命来”
  就在这混乱的羯氐军阵中,司马白率军忽然现出身形,便如汹涌暗流猛的掀起惊涛,潮锋所指,准确无误,正是包揽子主帅逯明
  逯明纵横天下十数年,从未像现在这般惊骇:他们打哪来,怎么做到的
  他拼劲全力缩回亲随的护卫中,勉力与那潮锋擦肩而过,却只觉耳畔一凉,到底是被一把利刃刷去了一只耳朵。
  而那挥刀之人疾驰而过之际,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中那一往无前的凌厉,让他瞬间怔住,失声道了一句:“先帝”
  左眸煞白的司马白一声冷笑,暗道羯狗好妙的运气,一击不中,虽然懊恼,但他却一瞬也不敢停留,流水方能不蠹,大军一旦顿挫,后果不堪设想,他带着麾下三千精锐,沿着敌阵缝隙,再一次匿进了黑暗
  潮生潮灭,轮回不停
  司马白率军不时的穿插敌阵斩将夺旗,又时而横置阵型扑撵溃军,而黑暗又助长了恐惧,数万溃军不断冲击其他军阵,几经反复,一个以羯军中军大寨为中心的漩涡,正慢慢的卷了起来,并渐渐的朝整个南撤赵军扩散
  十万赵军渐撤渐乱,诸部一开始尚能独善其身,但持续被人冲击的情况下,敌我渐渐不分,形势越混越乱
  在这种情形下,只要冲撞自家军阵的,都得算作是敌军,但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军
  只知道前后左右都是人马在挤踏冲撞,左近全是厮杀声,迷惑和惊恐以惊人的速度传播,越来越多的部伍选择了随波逐流,乞活军推波助澜,氐军看起了热闹,便连包揽胜军,竟也放弃了恢复秩序,混在乱军中东倒西撞,只求自保而已
  将帅们看不清战场情况,只盼早点天亮,却是谁也没有发现,此刻整个南撤的十万大军,已经完全陷入了漩涡,而那个制造漩涡的人,他的眼睛已经瞟向那处山岗上的赵军主帅大纛既然吃不下这庞然大物,就让它彻底丧失思考
  “报,乞活军遭氐军裹挟作乱,南撤受制,陈留郡主请大帅示下”
  “报,神武靖平军遭包揽胜军冲击,大将军蒲洪请训”
  “报,姚言将军诉龙腾左司擅杀羌军将士”
  “报,乱军扰我大军本阵”
  军报如雪片般飞向赵军帅旗下,这还不算因乱阻碍无法来报的情况,支雄立在整个战场的至高处,脸色铁青
  乱军风潮已经严重阻碍了南撤大计,但他却也无力改变乱局的现状,帅令早已传不出去了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慕容这时候兵出棘城,那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他万万没想到,苦心孤诣的南撤大计,竟被司马白区区数千兵马拖至如此险境
  现在整个赵军竟处于一个两难境地,南撤不安,剿敌不灭,便是想稳住阵脚,怕也未必能做到,支雄忍不住又是一声咒骂:“他究竟如何做到的”
  “司马白,确实邪乎”孙伏都叹了口气,既有愤恨,也不着痕迹的替左司寻了个台阶。
  “支帅”刘铢请缨道,“请允金麒麟去会一会司马白”
  支雄苦笑道:“乱军如沸粥一般,逯明都无计可施,你又能做什么徒陷乱军而已司马白这是使的什么阵法,竟将我十万大军搅乱至此”
  他们此刻哪里知道,司马白于绝境而创的这个阵法,正是日后威震天下的相源绝阵之一,他们也只不过试了第一刀而已
  相源潮生潮灭,卷潮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