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禾这几天无端由地很浮躁,时常反应过来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闲得发病。
  阮音刻意避开他这件事，从开始的似有若无，到之后的显而易见,他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真看不出来。
  我行我素惯了,孙禾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个会在意其他人心情和状态的人。设身处地，将心比心这类词跟他更是半点关系没有。
  哪怕是像陆鸣跟李成东这样，相处几年的朋友,都从未有过一次成为他思虑的对象。
  从骨子里生出的漠不关心,让他永远有意识将自己置身事外。
  如若不是有意招惹，谁跟他，其实都能风平浪静地相处。
  阮音之于其他人,似是确又而非。
  那些零星又片段的特殊情愫在思绪中勾留踟躇,却不扎根萌芽，搞得他莫名有些混乱。
  人烦久了,等脑子炸了自然而然就会开窍,可还等不及开窍，他就已经付出了行动。
  孙禾倒是也设想过,要不要规规矩矩跟人说明情况,可阮音每次碰见他，真他妈跟兔子碰见狼一样，一有机会调头就跑,一天到底一声不吭毫无交流，完全不给他任何下手的机会。
  这种难以言喻的闷堵感觉，让他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
  他要怎么跟她说,那天在体育馆里自己其实只看到了点侧腰和白蕾丝？至于关键部位,他在视线移过去以前,手上的校服就已经盖了下去。
  机会这东西，他连自己都没给，更别说给别人。
  阮音的耳根嫣红，双瞳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情绪，诧异、疑惑，另外还有点掩盖不住的害羞。
  虽然都不是正方向的情绪表达，但孙禾竟觉得，她还是这幅样子比较正常。
  至少比三四天间暮气沉沉，心事重重的闪躲状态看着顺眼多了。
  拆东墙补西墙的解决办法，十分完美的转移了阮音在走光这件事上的注意力。
  当下她的脑海里，对孙禾除了霸道无理冷酷残暴人模狗样衣冠禽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又增加了简简单单三个字的评价。
  臭！
  流！
  氓！
  无话可说地阮音狠狠瞪了眼孙禾，特别故意地转身，恰好挨在他的身前，仰头伸出手毫无征兆地攀上他的肩膀，而后猛地将他推开。
  擒着假笑，嘴上不忘故作客气地说道：“麻烦让让，你挡着我拿冠军的道了。”
  完后，卷着一阵清风，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孙禾定在课桌前，眉尾一动，浅笑。
  当他是绊脚石呢？
  无所谓地将手中捏着的号码布抖落开，随意别在腹部的位置。
  几秒之后，孙禾旁若无人踩着阮音离开的脚步跟了上去。
  教室里人不多，可正正好有那天去体育馆叫阮音集合，目睹“事后”场景的两个男生。
  两人迷惑对视，不约而同看向教室后方敞开的大门。
  “吵架了？”
  “看样子是吵架了吧……”
  男生不可置信地胡乱比划，“几天前还这样那样，竟然还能吵架！？”
  ……
  阮音一路上戴好号码布，整理完上衣，踩着五十九分的点来到女子跳高检录处检录。
  登记和确认完班级、姓名、比赛号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混在好几个班级参赛选手的人堆旁。
  女子100米决赛的枪声响起，操场上霎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阮音站在人群的外围，无所事事地向四周张望。
  男子组跳高场地就在她们的不远处，由于一大半的选手还未检录完成，赛事便被延后了一段时间。
  孙禾懒洋洋站在男子组检录队伍的最后，越过无数个黑麻麻的人头，一眼就瞧见了漫无目的东张西望的阮音。
  马尾后束，直直垂落。
  微微转动的侧脸，即将与他相对时。
  “女子组跳高比赛正式开始——！！”
  裁判手势一挥，浑厚的嗓音传至四面八方，打断了阮音扭动的脖颈。依照协助员的要求，插进了一溜队伍中，准备第一轮比赛。
  “啊……那个，同、同学。”男子检录处的检录员一抬头，一张传闻中高冷又漠然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吓得他拿笔的手微微一颤，一阵吞咽后，缓了缓神轻声细语地说：“麻、麻烦报一下你、你的班级跟姓名……”
  孙禾瞳孔转动，歪头瞥了眼桌面上的名单，不冷不淡地说：“高一一班，孙禾。”
  “好了……然后去里面等就可以了……”
  检录员再抬起头，等桌前的人已经迈出去两步走到准备区，方才缓下一口气，八卦心思忍不住上窜。
  他刚刚看什么看得这么投入？？
  不对？！
  大佬竟然来参加跳高比赛了！
  ……
  杜姗姗早几天前听小道消息说孙禾运动会有参加比赛时，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
  一个从小学到现在，从来没参加过任何班级集体活动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参加校运动会。
  可偏偏是越不可能的事，越容易让人产生不安。
  杜姗姗最终没忍住内心的涌动，拐弯抹角地求人向一班以前的同学确认消息的真假。
  结果显而易见。
  赶着自己班体育委员上交报名表前，杜姗姗也不管自己究竟能不能行，火急火燎跟着报名了女子跳高的比赛。
  她抽签抽到的位置较为偏后，身旁有不少围观比赛的人。
  孟茜对杜姗姗硬着头皮也要参加跳高比赛这件事本来是抱着不支持的态度，可一见到跟随队伍前进的阮音时，什么都忘了。
  “怎么又是她？”孟茜皱眉说：“这人可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有她。”
  杜姗姗呶呶嘴，小声说：“茜茜，不要这么说人家，女子跳高参加的人少嘛，她也是为了他们班级。”
  一副善解人意的嘴脸。
  孟茜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什么为了班级，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看她就是仗着自己现在跟孙禾一个班了，想方设法缠着孙禾不放。成绩好了不起啊，一班了不起啊！同桌了不起啊！”
  她情绪上来，越说越激动，声调难免有些上升，引得周围的人闻声转头。
  杜姗姗低下头，蹙眉，似是忍痛割爱般开口。
  “她喜欢孙禾哥，其实也没错呀……要是孙禾哥也恰好喜欢她的话，我们其实……应该祝福的……”
  “姗姗，你别傻了。”
  ……
  排在阮音之前的女生刚跳完落垫，1.2米没作废的成绩，在女子组的比赛里其实已经排得上名次。
  收回短暂被夺走的注意力，阮音活动活动了下手脚，保守预估了一下高度，对着裁判说：“一米六。”
  裁判微微一怔，这高度，直逼校记录。
  因此想当然觉得这位的选手是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在第一轮先冲刺挑战一下。
  几秒愣神后对着横杆旁边的协助员和场内的记录员喊道：“高一一班，阮音，513，第一轮一米六！”
  随后退出助跑线。
  阮音盯着红白相间的横杆，心无旁骛在原地轻跳了两下找了找感觉，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向前冲刺助跑。
  标准的蹬腿侧身，一跃一仰，在无数人的惊叹声中，轻轻松松跳过了一米六。
  “卧槽！这哪班的女生啊，跳这么轻松？？”一名原本神游从跳高比赛场旁路过的男生舌桥不下。
  “一班的一班的，就是之前说很那啥那啥那女生。”
  “真的假的啊，一米六直接跳过了…这不就肯定第一了嘛…”场内的其他选手。
  “……”目瞪口呆的裁判，好半天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宣布：“成、成绩有效——！！”
  原本围在男子组跳高比赛周围的不少人被隔壁无数的议论声吸引，纷纷诧异转头。
  “谁摔了吗？”
  “什么情况？女子跳高组干啥了，大家这么激动？”
  ……
  还没等扭头吃瓜的一群人搞清楚隔壁究竟发生了什么，男子组这头紧接着乍然卷起一阵更强烈的欢呼。
  “卧槽卧槽！男子组他妈第一轮直接破了校记录，跳了个一米九五！！”
  “哪班的哪班的？！！”
  “好像是一班的孙禾啊。”
  “我靠！不是吧，一班今年疯了吗？雌雄双煞啊这是！能不能给我们这些一般般的高中生留点活路？？”
  ……
  阮音在垫子上移动，悬空的脚刚落地，就听见周围源源不断出现的议论声，其中当然包括男子组破校记录的消息。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孙禾。
  另一头叫嚷欢呼的声音过于高昂，两相对比，女子组这边就显得有些寂寥。
  她们这边新手和重在参与的人多，进程慢，第一轮进行到现在也不过才跳了一半多一点点的人。
  裁判看向阮音，频繁眨着眼，和声道：“这位女同学，你先去后面接着排队，准备一下第二轮。好好发挥，再接再厉！”
  “好的，谢谢裁判。”阮音说。
  操场上吵吵嚷嚷，各种声音混杂。
  阴魂不散……
  女生厌恶的语气在脑内一闪而过。
  刚才排在她之后三四位的两个女生的对话，那么肆无忌惮。
  她要是真听不到，恐怕就是聋了吧。
  ——成绩好了不起啊，一班了不起啊！同桌了不起啊！
  阮音当时还默默在心里答复了一句。
  是挺了不起。
  顺了顺上衣，阮音直截了当从赛场上下来。
  泰然自若地往女子组还排着的队伍走，肩侧划过三人后，停下了脚步。
  面向还未收拢表情，满是惊讶的孟茜平淡说道：“一看你觉悟就不如你小姐妹高。我多么有集体荣誉感的一学生，被你说得这么儿女情长？我劝你少做点阅读理解，后遗症挺严重。”
  而后朝向一脸无辜的杜姗姗，微微顿了一下，“你眼神好像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