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杂谈声一瞬间轻了不少,几秒过后，阮音的耳边只回荡着前排一个男生不为所动的读书声。
  她进校门的时候，在班级分配的同班名单上恰好看见了陈裕知。
  记得他是之前一班的班长,带着副眼睛,人高高瘦瘦话不多,做事一板一眼的。
  不过为人应该还不错，上次还跟着她一起哄教务处里的那几个老师。
  阮音坐的位子属于双子楼内侧的一边，靠窗,探出头就能看见楼下的林荫道和花坛,后头就是班级垃圾桶和工具储物柜，虽然窗外坏境优美，处在教室一角,属于一览众山小的完美地段,可日子久了打扫不及时这里容易变成垃圾堆。
  都说前排是关系户，后排是贫民窟。
  对于现在一班大部分的好学生来说,距离黑板太远,影响学习。
  所以这两个位子直到她进教室，还都是完整的空着。
  自打她选了这个位子后,除了后来到教室的陈裕知见没位子了选了她前头的,其他人都似乎有意在避开。
  程宁没被分到一班，阮音心里多少失落了一下，但也还没到沮丧的地步,反正人也就在隔壁，见面很容易。
  没人闲聊，就背单词呗,反正她很早前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校园生活。
  陆鸣跟李成东晃晃悠悠从后门进来,就走了两步,愣了。
  教室后门靠墙的最后两排，被几位别的班转进来不知情的男女占了。
  揉了揉眼眶，陆鸣狠狠拍了下李成东的后背，“咋啦，进错教室了？”
  完全将分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陆鸣，进校门时本能地就跟着孙禾走，根本没注意什么LED显示屏上公布的东西。
  李成东吃痛一皱眉，低声骂了一句操。
  “就你他妈这脑子竟然还能留在一班，真是苍了天了。”
  这白痴傻归傻，还真他妈就给他留在了一班，李成东不由再次敬佩起陆鸣爹妈的本事。
  这楼是一栋接一栋的盖，都不带歇的。
  两人斗嘴间，林正国端着上课的教材从教室前门出现。
  噔噔磴几声清脆的扣门，横眉怒目瞪着后门站着的三个男生义正言辞吼道：“你们几个又迟到！自己不琢磨琢磨怎么求上进，成天影响正常同学上早自修。下次再迟到直接站门口不要进来！”
  陆鸣撇撇嘴，将他的话当耳旁风刮了过去，根本没进脑子。
  “林老头，你自己都迟到还好意思说我们。”
  “诶诶诶，行，跟我比是吧？跟我比以后每天早晨六点半去办公室找我。”
  林正国走到讲台上，放下教材，不悦地催着他们。
  “还打算今天在门口站着上课啊，赶紧给我找位子坐下，这才分班第一天，就给我心里添堵，成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孙禾站在陆鸣跟李成东的身后，侧着头朝下看了眼原本属于他的位子。
  四周捧着书的人个个安静如鸡，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前排的人离得远，胆子大些，偶偶私语的也多。
  同学Z：“这不是一班吗，为什么他们都在啊……”
  男生埋着头对自己的同桌说。
  同学W：“你要是家里有钱，你也可以。”
  ……
  同学Y：“最后面那个谁啊，竟然连大佬的位子也敢抢。”
  同学N：“肯定是别的班来的不明真相的书呆子。”
  ……
  最后一排靠墙角坐着的男生忽然没来由觉得后脑勺一凉。
  神经正紧绷，肩膀被人一拍，呼吸一滞，忍不住一抖。
  屏着呼吸机械般扭动上半身，仰头就直球接收到一记漠然的视线。
  顶不住过分的压力，男生屁股颤颤巍巍离椅，打算另谋座位。
  孙禾收回手，眼眸微垂落在男生的抽屉里，态度不冷不热，平心易气地说：“让一下，我拿书。”
  “好、好。”男生紧张到还没等孙禾说完，嗖的一下从椅子上窜了上来，贴着墙站得笔直笔直。
  孙禾弯腰，右手伸进抽屉里两趟，抽出几本教科书，直回身子，侧头看了眼正贴墙的男生，示意他好了。
  “坐。”
  男生喉咙像是被异物卡，张张口没发出声，头点得跟发动机似的。
  手上抓着厚实的一叠教科书，在全班人的注目礼下，孙禾一步一步朝教室后排另一侧的几个空位走去。
  阮音左手压着翘起的书角，扭头看向离她越来越近的孙禾，眼珠子映出此时他握着书青筋微起的胳膊和节骨分明的五指。
  满脑子都是，手挺大，力气也挺大，单手能拿这么多书。
  可以啊，兄弟。
  见她始终半眯着眼，一直盯着他半身周围不知名的部位看，孙禾停住脚，俯瞰着端坐在里面那个位子的阮音，平静地问：“有人？”
  “没有。”阮音摇头，顺势还往内里拉了拉椅子，给他多让点空间。
  嗒的一声，五颜六色的书摊在她隔壁的桌面。
  孙禾面无表情拉开椅背，神色自若地坐了下去。
  以前多霸道一学生，现在竟然没有公然抢夺先到同学的位子，哪怕那个位子原本是他的。
  讲台上的林正国十分满意孙禾今日的表现，差点鼓掌表扬。
  深思熟虑之下，还是忍住了。
  可一扫眼，见陆鸣和李成东还站在原地，立刻又催促道：“你们俩干什么？！想站着上课，还不找空位子坐下。”
  陆鸣一回神，望了望不远处已入座的孙禾跟意想不到在场的小美女，啧啧两声，对着李成东说：“真他妈是见色忘友，走走走。”
  回身对着贴墙男生的同桌说。
  “我书也在里头，拿出来给我。”
  那人二话没说，动作极快从抽屉里整理出寥寥几本书，递给陆鸣。
  陆鸣先一步占了陈裕知隔壁的位子，抛下书，对着李成东指了指隔了个过道，后侧方的位子。
  “那儿空着，你去那。”
  李成东倒是无所谓，反正挨着陆鸣这傻子，还不如挨着孙禾呢。
  在陆鸣的眼里，陈裕知就是个文弱读书人，平时跟他们也不投机，不过讲到底也没啥矛盾。
  之前一起被训过，还出了个头，事后也没见他摆出那种好学生被罚后的扭捏样。
  陆鸣拓落不羁拍了下陈裕知的肩，笑着说：“看你这么孤僻，爷来陪陪你。”
  陈裕知被他猝不及防一拍，怔了一下，转头说：“你打得很痛。”
  “啊？”陆鸣收回手，十分认真体谅，“行，那老子下次打轻点。”
  陈裕知：“……”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教室内的氛围渐渐回温，没有死一般的寂静，不过还是没有早自修的学习状态。
  林正国来回看了两遍班里现在学生的脸，原一班剩下的人不多，十个左右，现在大部分还是从不同班汇聚过来的。
  扫到孙禾时，才发现他的同桌手下正摊着本书，低着头，嘴唇微动安安静静地在晨读。
  没想到，竟然也是个眼熟的。
  他就知道这小姑娘是个好孩子，不像是这群臭小子，成天惹祸。
  新鲜的血液正式开启新一轮的旅程。
  林正国深呼一口气，用三角尺子敲了敲讲台桌，轻咳两声。
  待嗡嗡声渐消，才娓娓而谈。
  “本人姓林，双木林，林正国。从今天开始，将作为你们的班主任及数学任课老师，与你们一起度过接下来一年的学习生活，当然，如果有缘的话，或许是三年。我的要求也不高，只需要你们在校期间，不随意打架闹事，不做你们作为学生不该做的事，遵守校规，谨记校规，好好学习，积极向上。”
  众人不由自主回头朝向左后方看去，见一点风吹草动，又齐刷刷正回头。
  “分班考归出来的一班，我想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在座大部分同学都是成中未来最有希望的一批人，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学习生活中，能够更加努力，不断超越自我。当然，读书的前提是先要成人，空有成绩，也不能完全说明一个人的能力。成中要培养的，永远是德智体美劳共同发展的全面性人才……”
  在座大部分人都不是傻子，当然瞬间就理解了此话意有所指。
  要说成中这么多老师，绝大部分还是成绩至上，只要你成绩好其他的东西都无关紧要，甚至偶尔犯些错误，在他们眼里也无伤大雅。
  林正国不一样，他管东管西，最会管的就是学生的品德。导致在初中颇有恶名的孙禾陆鸣一帮人一进高中校门，就已经被他处处针对。
  台上慷慨陈词，台下窃窃私语。
  坐在第二排中间位子的一个女生拍了拍同桌的胳膊，感叹道：“这俩人坐一块是什么神仙颜值啊，我酸了。”
  她们俩之前考试的时候就十分幸运的近距离观摩了风云八卦当事人，现在通过不懈的努力竟然被分到了一班。
  学习之余，还有无限的绯闻可以八卦，简直不要太爽。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红色的垃圾桶都忽然顺眼起来。”
  彩虹屁吹得那是一波比一波牛逼。
  ……
  孙禾和阮音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大动作全无，小接触更是没有，几分钟的时间过去了，大家就连说话都没见他俩说过。
  一众吃瓜群众观察许久，最终一批接一批转回头。
  隔壁忽然坐了个人，气场足足，闷不吭声。
  阮音两只耳朵听着讲台上林正国讲话，心思却老跑偏。
  孙禾抽出第一堂课的数学教科书，将其他书往中间整齐一梭，一股脑丢进抽屉。
  顺道习惯性地摊手往里头一摸，一无所获。
  好不容易听进去林正国两三句话，从桌面溘然传来噔噔磴的敲击声，阮音肩膀一下，偏头问:“什么事？”
  孙禾的手还耷拉在她的桌面，指了指阮音的粉红色的笔袋。
  “新同桌，借支笔。”
  阮音看他那架势也不像是要写东西的样子，边取过笔袋拉开拉链，边随意问：“你不会总共就考试那两只笔，带回去就没了吧。”
  孙禾毫无真诚地说：“嗯。”
  阮音无语，拿了一支笔递给他，小声地说：“我也就两支黑的，你这丢了就没了。”
  孙禾接过笔，在五指间一溜转动，淡淡道：“丢不了。”
  林正国余光瞟见角落里坐着的孙禾从刚才开始头就一直是歪的，正眼都没看过他的方向，教导的话锋一转。
  “孙禾，第一天就是装也行，老师说的话能不能多听点？你同桌是太漂亮了还是怎么的，你老转头看她！”
  突如其来的批评搞得大家都是一愣，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回头，大佬就特贴心地给了实时的回应。
  孙禾松塔塔地靠在椅背上，越过重重人影看向林正国。
  音色低沉，一脸坦荡。
  “嗯。是挺漂亮。”
  林正国：“……”
  阮音：“……”
  吃瓜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