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结婚了。”
  “我决定离婚了。”
  两道声音在酒桌上几乎异口同声地同时响起，在场的一男二女都忍不住愣了愣。
  “虽然我刚刚说赶时间，让你们尽量简洁一点说话，但是，你们这也未免简洁过头了吧？”手里只拿了杯水的任宋演靠在椅子上说。
  今天赴约之前就各自怀揣着心事的崔秀荣和金孝渊不去理睬他，转头先诧异地瞧向彼此。
  崔秀荣略微迟疑地问：“孝渊姐你，打算离婚吗？”
  “你呢？”金孝渊同样眼神有些复杂地注视着她，“终于准备从恋爱里毕业了吗？”
  “你们俩联合约我出来，在此之前居然都不知道对方要讲的事情是什么吗？”任宋演问。
  崔秀荣和金孝渊又一齐回头看他，神情瞅着都不太自然。
  “老实说，如果不是你和纯揆，我们俩现在可能都还没见过面不是吗？”
  “对啊，毕竟我们又不是同公司的人。”
  “那你们现在为什么会在一起？”
  “简单地说……之前我去出版社找你，你不在，但碰巧孝渊姐当时也跑来，想找你商量一些事情。”
  任宋演顿时明白过来，好笑地说：“所以你们俩，单独跟我谈事情又不好意思，干脆两个人就手牵手地跑来找我了？”
  崔秀荣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金孝渊则摆着一张不大高兴的脸，叉手抱胸，但那不发一语的默契反应似乎已经验证了真相。
  “总之，起因呢，我大致了解了。现在我们开始谈正事吧。”
  任宋演屈指示意地轻敲了下桌面，然后扭头对餐厅的柜台招呼说：“那个，麻烦再给我上一杯。”
  “你不是说等会儿还要参加朗读会吗？”金孝渊皱眉问他。
  “工作虽然重要，但朋友也很重要。”从服务员手上接过托盘后，任宋演面不改色地说，“我没想到你们俩事先说的‘重要的事情’，确实超乎我预料的重要，总感觉听这种消息，不得先喝一杯才对吗？”
  他将几碟下酒菜往对面推了推，抬眼看去，脸上忽然微微露出了笑容，是那种无比温和又让人感到安心的笑：“没关系，我不赶时间了，你们慢慢说吧，我会认真听着。”
  沉默了一下后，金孝渊端起酒杯，往前俯身，“果然……关键时候还是朋友靠得住。”
  崔秀荣左右看看他们，嘴角也终于挤出了一丝真诚的笑意。
  “干杯！”
  “喝！”
  三只手伸到半空，玻璃杯碰撞之间，发出了整齐的清脆声响。
  “先来听听好消息吧？”任宋演的视线落到了崔秀荣身上，“首先，我们最先出发，看样子也是最早到达终点，但期间花费的时间实在太长的崔秀荣选手？”
  金孝渊也稍稍侧身向她看来，带着好奇和隐藏的祝福。
  然而在两人的注目之下，还握着啤酒杯把手的崔秀荣在低低头后就抛出了一句令人始料未及的话。
  “我和敬淏哥……其实不能说是出自本心地想要结婚。”
  任宋演皱了皱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秀荣整个人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吐气，旋即对眼前的两个人强笑着回答：“我男朋友他的病情又严重了。医生说，如果能够做移植的话就是最好的治疗方案，否则，说不定哪天就病危了。”
  此言一出，酒桌上的气氛仿佛就瞬间冷却下来。
  “这还真是……一个坏消息。”任宋演也不禁面露默然。
  他看了一眼金孝渊。
  大概领会了他的意思，在犹豫过后，金孝渊就低声开口说：“我和衡万这几年来关系变得越来越差了。最开始只是口角，后来变成了真正的争吵，再后来彼此都开始说出了一些伤害对方的话。最近我发现自己开始讨厌回家，觉得还不如去桑拿房睡觉。所以，我下定了决心，想要从这段实在让人烦躁又伤心的婚姻里解脱出来……”
  “是个好消息呢。”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旁边的崔秀荣。
  她的眼睛里像轻柔地含着光，展露微笑，主动举起酒杯对发愣的金孝渊说：“恭喜你，孝渊姐。现在这时代，离婚不是什么大事。懂得自己需要什么就行了，我认为姐姐你的决定很好也很帅气。”
  “谢……谢谢。”金孝渊双手拿着杯子，和对方碰了碰，她凝视着将杯中剩余的那点酒水一饮而尽的崔秀荣，欲言又止。
  金孝渊抿嘴低下头，拇指抠着杯沿，突然又转过身对崔秀荣认真地说：“放心，医生既然说了还有时间，我们只要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准备就行了。”
  “谢谢姐姐。”崔秀荣说是这么说，语气却很勉强。
  任宋演看了看关系好像因此变得亲近了些的俩人，心里面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气才好。
  他瞧着一下子显得寡言许多的崔秀荣，口中轻声问：“所以郑女婿的病，这和你们结婚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两家的老人要让你们分开吗？”
  “不是。其实是我想捐肝给敬淏哥……”
  在座的另外二人，又一次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
  崔秀荣仿若未觉地往下说：“你们可能也知道，即便是夫妇之间，也需要婚满一年才能给对方捐献自己的器官。敬淏哥目前的状态其实还好，日常生活也没什么问题，所以我想提前做好准备。”
  听完她的话后，任宋演和金孝渊也许是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均是不语地饮着酒。
  可过了一会儿后，崔秀荣两人还是听见任宋演喃喃自语了一句：“这是什么《机智的医生生活》片场吗……”
  他的话听上去像是不合时宜的调侃，但崔秀荣和金孝渊都能听得出来隐藏在那话语当中的不满与喟叹。
  “如果真是就好了，”崔秀荣也强打起精神地对他笑了笑，翻着白眼说，“我要是能找到像李翼俊那样的医生，我现在就可以安心为一年之后做准备了。”
  “所以你的苦恼究竟是什么？”任宋演正色起来地问她。
  “敬淏哥他，不同意我的做法。不仅是他，他的父母，还有我的父母，我的姐姐……大家都在反对这件事。”崔秀荣很怅然地说，“敬淏哥他说，他愿意和我结婚，两家的父母也老早就办过相见礼了，但是所有的人都反对我以结婚为前提做的这个决定。”
  坐在她身边的金孝渊这时就不由得插话：“这不是当然的事情吗？而且即便你们俩结婚了，不也要等一年吗？一年的时间，说不定你男亲可以遇到合适的移植对象呢？”
  崔秀荣吸了吸鼻子，抬起脸来摇头说：“孝渊姐你也会说还有一年。一年的时间，万一有了什么意外的话，那个时候又找不到合适的肝源，一切就晚了。”
  “所以你的想法是先做好准备，而其他人认为暂时没必要这样？”任宋演做出总结。
  崔秀荣对他不作声地点点头。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任宋演问，“我不是说质疑你和敬淏之间的感情，我只是想问，这么做在你心里真的认为有必要吗？”
  面对男人的问题，崔秀荣浅浅地苦笑，喝着酒说：“姐姐之前也问过我同样的话，说实话，我有点回答不上来。真要说的话，我只能说……我爱那个人，所以我不要什么虚幻的概率，我要的是他这个人能切实健康地活下去。”
  听到她这番话，即便是边上坐着的金孝渊都情不自禁地张了张嘴。
  她下意识低头拿出自己的手机，见屏幕上没有提示任何的新消息，又默默收起。
  “啧，算了！”
  崔秀荣突然间放下酒杯，对任宋演瞪着一双大眼睛说：“原本今天是想找你商量来着，但实际说出口后，发现实在太破坏气氛了，朋友又不是什么垃圾桶。我们还是喝酒吧！”
  “对啊，”金孝渊也一改前面的样子，笑着伸手凑来，“我们今天还是只管喝酒吧！”
  任宋演脸色古怪地看着这两个女人，下一刻也无可奈何似的一笑，举着酒杯伸了出去。
  “哐当”，又是几下清脆的碰杯声。
  酒水晃荡，细小的气泡在那琥珀色的水光里不停变幻与升腾。
  “对了，书你写好了吗？”
  “哪有那么快，不是还有一年时间吗。最近我在写剧本，顺便整理一下以前的内容。”
  “这事我之前也听纯揆提了一下。呀，你就放过她吧，瑞秋那孩子我也很喜欢，外貌和能力都不差，让她出演‘允儿’又有什么不行？”
  “我很早之前不是也跟你们说过了吗？”
  “说过什么？”
  “我说了，我迟早会找到的。”
  “你说什么？”
  “我说！我迟早会找到的，在这世上，一定有一个我所认识的林允儿，我会找到她的……”
  无视了崔秀荣和金孝渊不解的眼光，男人把酒杯举到嘴边，顺势咽下了那喉间没能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就像，我找到了你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