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目前看来，好似这场佛道之争即将拉下来帷幕，司神天尊身为人佛宗一脉的正道传人，自然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于佛法有哪些不足之处，他也一清二楚，了如指掌。
  一时间，老和尚们从能言善辩变成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力不从心的应对司神天尊咄咄逼人的追问。
  “西天诸佛皆自立，可见人间多少苦众?坐莲便是佛?坐神兽就是佛?若不竭尽气力终生度人点化苍生，又有何脸面和资格自称佛陀！”
  司神天尊一番话就差没指着如来的鼻子骂他自私自利了。
  那些个老和尚听着自然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极乐界里百姓向善，家家侍佛……可他们摆脱苦海了么?有佛能够点化他们么……不，佛只是他们心里的一个信仰，渐渐使他们狭隘的认为侍佛便能消除灾祸，认为佛法会保佑他们的平安，可笑么?佛法竟然就是单纯保平安的手段……可知，这种想法是多么的愚蠢，指望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佛来伸手助他们脱离苦海，想都不要想……因为那是一群虚伪的，千方百计骗取香火的欺世盗名之徒罢了。
  但又是谁在极乐界极力烘托佛学气氛?让人们供奉?继续抱着烧烧香念念经就能一生平安的可悲想法在世上的浪潮里苦苦的挣扎?
  只有从沙弥做起，得到正宗传承的出家人才能成佛！你们可看到一个解脱的世俗人?抑或是那些不被认为正统的出家人成佛跻身极乐世界?
  你们用着狭隘的心和眼把守着成佛的大门，固执的抱残守缺，极力的排斥着那些与你们不同的思想。所谓的佛籍，记录在册才是正统，便是你们虚伪狭隘的证据！
  你们这些所谓的真佛睁开眼看看吧，天下侍佛的极乐界的那些苦众，所谓的佛就算面对他们，也不过用诡计和恐吓来蒙骗愚昧无知的人们，度化众生?狗屁！
  不过是要换一种方式统治苦众的内心罢了。”
  司神天尊再也没有缘空那般佛性的模样，他缓缓说着令人窒息作呕的词句，那些事实的真相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的战栗。
  他几乎毫不留情的揭下了释门在世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一个虚假的，根本就得不到救赎的信仰。
  他们嘴上普度众生，实际上不过是借普度之口，让自己修成正果为佛而已。
  什么鼓励良善，消灭邪念，也不过是他们用来洗脑的手段，他们只顾着自己的佛法够不够精深，却忘了佛法的初衷。
  普度众生。
  他们忘了，即使是最基础的，最简单的佛法，例如往生经，也是对众生的一种救赎。
  司神天尊的震喝，令仙宫都颤抖，更让那群老和尚坐不住了。
  其中一位罗汉摇着手指，指着司神天尊，却好似背气儿了一般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也曾是我释门弟子，为何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有位罗汉更是喊起了撞天屈:“难道以前我们努力修行佛法，努力的度化凡人，都是假的么？你这么一说我们都是为了自己，就完全否定了我释门对众生做出的贡献?
  你这分明是颠倒黑白，扭曲是非。”
  司神天神平静的等他们否定，听他们说出那些反驳的话语。
  “可是事实是你们说的那样吗?既然你们都如此努力的普度众生，那么为何天下还是有如此多的苦众?
  可见恰好证明了一件事……”
  白象菩萨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尔等佛法如此高深，如来佛法更是无边，却连区区一个极乐界众生都不能拯救他们脱离苦海，那就证明了——佛法根本就是无用！”
  犹如晴天霹雳，几位在西天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他们念过多少经，走过多少路，做过多久的苦行僧。
  今日，却被人否决了他们的一切。
  这是不可接受的，因为他们将面临着信仰崩塌。
  也许是不忍，也许是还尚留着对佛法的认可，那个曾经的小沙弥出现了。
  司神天尊流露出悲伤的表情，他看着这些老和尚，想起了主持，想起来监寺师叔，想起了那几位师兄。
  于是他开口，对自己的话补充道“当然，这个无用只是指的助众生脱离苦海，佛法还是有许多优点和好处——至少助人从善，造福社会，或者说是克制己身，修炼脾性。这些都是佛法的益处。”
  但他弥补似的话语，给不了老和尚们任何的安慰，明明是佛道辩法，最后却演变成了内行人揭老底，这到底算什么。
  这已经不叫辩法叫做掀桌子了。
  ——
  就在人们以为司神天尊赢定了的时候。
  “此言差矣……”
  一道天外缥缈之音传来，一位赤足苦行僧踏着云彩走来，他虽然穿着邋遢，不似白象菩萨一般圣洁一尘不染。
  但是他身上那环环层叠的佛光，好似太阳一般耀眼。
  毫无疑问，来者是一位高僧，至于有多高，恐怕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吧。
  听到这声音，司神天尊身体好似突然僵硬了，一个猜测在他心里升起，却让他感觉到遍体生寒。
  神尊敏锐的察觉到司神天尊的变化，就算是他，也暗道可能要徒生变故了。
  待那苦行僧走近，人们看到他一脸凡尘模样，全然没有得道高僧的出尘之意，脸上的沟垄好似凡人种田一圈圈的田坎，胡子肆意的在脸上生长着，将野蛮的气质传给他。
  偏偏那双眼睛好似黯淡的，无光的，更加给他整个人笼罩了一种悲伤的气质。
  他缓缓走到大殿中，只用了三步。
  “阿弥陀佛……师叔，好久不见。”
  司神天尊看着他，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他轻轻的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再一次掀起此地的高潮氛围:“觉……缘……”
  “师叔还认得我。”
  觉缘和尚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的给当年的缘空鞠躬。
  司神天尊看到他身上佛光普照，心中突然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你……修成正果了?”
  觉缘点头说道:“小僧历小劫九千，大劫九百九十九，本是罪业身，终是皈依我教，秉佛祖迦持，终于是修成正果。”
  司神天尊看着他那种苦大仇深的脸，便想起啦自己那被他活活打死的师兄。
  “师叔……前尘往事已了，如今我已然功德圆满，了却业果。请师叔莫要在怪罪与我—南无阿弥陀佛”
  说着，这赤脚苦行僧突然浑身发生变化，一道金光亮起，他摇身一变，穿着锦斓袈裟，手持九环锡杖，一如主持当年一般模样。
  看到他如此面貌，司神天尊终于是忍不了:“你凭什么……得到主持的传承?你，你现在莫非是人佛宗的正道传人?写在了佛籍之上?”
  穿着锦斓袈裟，手持九环锡杖的觉缘仍是低眉垂眼，一副顺从模样。
  “自从师叔你上一世没有修成金身……圆寂之后，人佛宗正道传统不在，导致我们这一脉差点折断。
  我不忍见祖师传承没落，于是决定结束苦行，登山挑梁，让我们人佛宗不至于烟消云散。”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一行，得佛祖迦持，在他的教诲下，我终于修得金身正果。”
  司神天尊只觉得一阵恍惚，他有些魂不守舍的想起了什么，这让他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
  “如来，竟然用这等卑劣手段，他这是——报复——报复我，报复主持，报复祖师。”
  他指着觉缘和尚大声吼道:“你难道猜不到吗?你这分明就是背叛，你这是欺师灭祖！”
  觉缘终于是抬起眼睛，正视着司神天尊。
  “施主，你观自己众生相，是否是执念太深了呢?你我皆是出自主持教诲，有哪里有着你我区别呢。”
  这一句话如同钱江大浪拍岸。
  司神天尊已经嗫嚅，他不知道如何再去面对这件事……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师兄被害，寺院被拆的那一幕。
  这是他的心魔，也是他——上一世为何始终不能修成正果的原因。
  “师叔连我放下了，你为什么还不放下?”
  觉缘喝问道。
  “你放下?你凭什么放下，当初打死我师兄的人明明是你！你凭什么放下?”
  觉缘并不慌张，他不急不忙说道:“那日皇城分别，小僧踏过万水千山……”
  他的言语缓慢而带着一些伤感的情绪，引得大殿众人不知不觉提起气仔细听他讲话。
  “我在俗世里修炼，走遍千山万水，大江南北，我的足迹曾经深陷雪原之中，也印在高山之巅，或是海边的沙滩也映照着我来过。我用主持教的祖师传下的佛法，去弘扬，去行善积德，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我感觉我的罪业正在逐渐消失，而我的功德不断增长。
  但我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还差那么一点……我遍寻高山古佛，却无人能为我指点迷津。
  直到有一天。
  我遇到了那个葬身在我手下的师叔。”
  司神天尊白了脸色。
  觉缘缓缓说道:“他这一世轮回，是一位农夫，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他有一个妻子和孩子，妻子贤淑孩子聪慧。
  他主动邀请我在家留宿，并听我讲了一夜的佛法。
  他说——我佛慈悲，希望保佑他的家人们平平安安。
  我说，我佛慈悲，会保佑你的家人平平安安。
  然后我问他，你恨我么，前一世，是我害了你的性命。
  他愣住了，最后说不恨。
  那时，我突然意识到，我能放下了，于是我便放下了。
  走之前，我将祖师的佛法传授给了他的孩子，这孩子有悟性，以后一定会成为德高望重的僧人。
  他很感谢我，我也很感谢他。了却之后，我便上了珈蓝寺，代替师叔你做了人佛宗的主持。”
  觉缘的声音本来是有些低沉喑哑的，但不知为何，缘空似乎么能够从他的言语中看到他的师兄一般。
  “师叔，其实放下抑或是不放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里是否还相信自己，相信祖师和主持，相信佛法，相信如来。
  你明白吗?”
  觉缘问道。
  司神天尊毫无预兆的突然喷出一口金血，金血洒落在地上，仿若游龙一般的书法。
  他踉跄跌坐在地。
  “我信……我不信……这便是……这便是你的佛法吗?”
  “这是人佛宗新兴法，缘起，缘灭，缘空——师叔——”
  觉缘右手持丈，伸手左手手掌，轻声道:“回来吧。”
  回来吧。
  回来吧。
  这一句话从觉缘口中说出，富有魔力，让司神天尊久久不能平静，让他的心，再度悸动起来。
  “禅子！还不归位！”
  白象菩萨以甚深般若舌绽春雷。
  “禅子！还不归位！”
  “禅子，还不归位！”
  老和尚们也趁热打铁，以无上法力金刚叱咄缘空，唤醒其体内的佛性。
  司神天尊痛苦的叫喊起来，他的眼中时不时的涌现出金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