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台上小朋友们被老师牵着走出来，小朋友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到了舞台上就各自散开，站好队形。
  他们穿着小小的学士服，戴着小小的学士帽，一个个昂首挺胸地站着，软萌又可爱。
  当音乐声响起，小朋友们踩着音乐的节拍开始跳舞，他们的舞姿憨态可掬，逗得台下家长们都乐了。
  一开始小朋友们都还踩在音乐的节拍上，到后面有一个小孩撞到另一个小孩，拍子就全乱了。
  好在家长们对孩子们的要求也不高，就当看个乐子，等他们跳完舞，主持人微含歉意道：“各位家长很抱歉，刚才的舞蹈排练了大半个月，今天呈现出来的舞台效果并不完美，但孩子们表现得已经特别好了，请大家给他们一点鼓励。”
  台下的掌声如雷般响起，主持人看着台下这群在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脸上露出了释怀的笑意。
  原本在准备这个节目时，就是为了让大佬们看见他们幼儿园的高素质，结果刚才小朋友们表现得很糟糕，她生怕大佬们验收完毕后，下季度就不给幼儿园投资了。
  宋父坐在前排，扭头与宋母交头接耳，“看见没，刚才晨晨临危不乱，别的小朋友都找不到节拍，他一个人全部跳了下来，还带领其他小朋友一起跳，这孩子以后长大了，肯定会很优秀。”
  宋母见他笑得合不拢嘴，有意打击他，“这么小能看出来什么？”
  “怎么就看不出来了，晨晨像我，以后肯定会有一番成就。”宋父洋洋得意道，看着台上的宋晨晨，他越看越满意。
  此时毕业班的孩子们都在台上，老师正组织他们站成一个“心形”，宋薇薇看着比其他孩子高出半颗头的宋晨晨，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她感觉宋晨晨的脸色有些苍白。
  “哥……”
  “百善孝为先，面对养育孩子们的爸爸妈妈，孩子们也有话要跟你们说，接下来听听孩子们的心声，请周子屿小朋友开始。”
  宋钰珩偏头看向宋薇薇，稍微倾身过去，“怎么了？”
  宋薇薇望着站在周子屿旁边的宋晨晨，她神情担忧，“哥，晨晨是不是脸色不太好？”
  宋钰珩闻言望去，却见宋晨晨身上的学士服似乎被汗浸湿，衣领处的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要深。
  “没事，可能刚才跳舞的时候热着了。”
  此时，坐在后排的厉柏寒似乎也看出了宋晨晨的不对劲，他平时很喜欢笑，此刻嘴角却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
  尤其是大礼堂上方的射灯照射在他身上，他身上的学士服似乎在无风自动。
  不！
  那不是无风自动！
  那是宋晨晨在发抖！
  厉柏寒几乎下意识就站了起来，恰在此时，周子屿说完毕业感言，将话筒递给了宋晨晨。
  宋晨晨接过话筒时，脸色又白了几分，他刚才上台时就感觉身体不太舒服了，一场舞跳下来，他几乎都站立不稳。
  可他有很多话想在今天告诉妈咪，他不能倒下去。
  他握紧了话筒，目光扫视过台下观众席，最后落在了最前排的宋薇薇身上，他咬了咬牙，克制着天旋地转的晕眩，缓缓开口。
  “今天我能站在这里，首先要感谢的人是我的妈咪，您千辛万苦生下了我，给了我生命，呵护我成长，让我在爱中长大，谢谢您，妈咪……”
  宋薇薇眼眶泛红，眼中潮意弥漫，让她眼前一片模糊，她一遍遍摇头，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戳她的心窝？
  “我身体不好，时常让您担心，您为了治好我的病，做了很多您不愿意去做的事，哪怕自己委屈，也想让我好好活下去，可是妈咪，我不想您委屈自己，我想让您无忧无虑，想让您幸福。”
  宋薇薇抬手捂住眼睛，她用力点头，想告诉他，她不委屈，她很幸福，因为有他在身边。
  宋晨晨眨了眨眼睛，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涌了出来，他抬手一抹，手背上满是猩红的液体，他茫然地看着那刺目的颜色，颤巍巍抬头，就见宋薇薇脸色大变地站起来，朝台上跑来。
  宋晨晨急得不行，他话还没说完，他还没感谢姥姥姥爷，还没感谢两个舅舅，还没感谢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爸爸……
  他着急地上前一步，脚下一软，整个人都往地毯上栽去。
  他想摔在地上肯定很疼，还会让妈咪他们担心，他不该在他期待已久的散学典礼上晕倒，等他醒了，他肯定会很遗憾的。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接住，随即搂进一副温暖的怀抱里，窜入鼻端的清洌的雪松气息让他感到熟悉，也让他感到安心。
  他缓缓睁开眼睛，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男人惊慌失措的眼睛，他想冲他笑一笑，想告诉他们别担心，可黑暗却慢慢笼罩住了他。
  在他晕过去的前一秒，他听到妈咪撕心裂肺的喊声，“晨晨！”
  他想，他又让妈咪担心了。
  宋薇薇慌乱地扑向宋晨晨，却还是晚了一步，厉柏寒比她更快地接住了宋晨晨软倒下来的身体。
  她看着晕倒在厉柏寒怀里的宋晨晨，她身形一晃，差点跌坐在地上，被厉柏寒伸手揽住了腰。
  “别怕，我们先送晨晨去医院。”
  宋钰珩随后赶到，他揽过了宋薇薇的肩膀，沉着冷静地开口，“先去医院。”
  一群人簇拥着厉柏寒抱着宋晨晨离开，宋父宋母也跟着往大礼堂外走去，留下呆若木鸡的众人，还没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
  宋元琢刚才已经出去开车，厉柏寒抱着宋晨晨出来时，车子已经停在大礼堂门口，宋薇薇拉开车门，等他们先坐进去，她跟着坐到后座上。“
  宋钰珩拉开副驾驶座车门上了车，宋元琢一脚油门，车子如离弦的箭射了出去，在前面转了个弯，驶出了幼儿园。
  宋薇薇坐在后座上，看着陷入昏迷的宋晨晨，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尤其是看到他脸上的鼻血，她更是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车里的气氛很压抑，厉柏寒紧紧抱着宋晨晨，他刚才抱他出来时，感觉一点重量都没有，好像他不抱得紧一些，他就会飞走。
  明明早上还活蹦乱跳地要吃油条，要吃小馄饨，为什么此刻却不省人事地躺在他怀里？
  听到宋薇薇压抑的哭声，他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宋宋别哭，不会有事的。“
  宋元琢坐在前面开车，想到刚才的情形，他攥紧了方向盘，烦躁地低咒了一声，“厉柏寒，你少他妈在这里说风凉话，晨晨会这样，都是拜你所赐。“
  厉柏寒抿紧了唇线，宋晨晨总是很乐观，叽叽喳喳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鸟，他总是会忽略他的身体状况。
  刚才看到他体力不支倒下，他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宋钰珩回头看了一眼后座，车里阴云密布，他轻斥道：“元琢，少说两句，专心开车。“
  宋元琢张了张嘴，在宋钰珩的瞪视下，只得不情不愿地闭上了。
  车子很快驶入急诊室门口，在路上宋钰珩已经联系了这边的儿科专家，他们一到，宋晨晨就被推进急诊室。
  宋薇薇跟着跑到了急诊室外面，被护士拦住了，看见急诊室大门关上，宋薇薇浑身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她双手捂着脸，痛苦又无助。
  厉柏寒站在她旁边，他缓缓蹲下来，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别担心，晨晨不会有事。“
  宋薇薇身体轻轻地颤抖着，他们回江城后，宋晨晨被家里照顾得很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今天这样吓人的情况。
  她以为他的身体在好转，不着急手术，她可以慢慢来。
  可现实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她甚至不知道晨晨今天能不能平安地走出急诊室，能不能等到她怀上孩子，拿脐带血救他。
  半晌，她垂下手，眼睛通红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哽咽出声，“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控制不住地恨你。“
  厉柏寒瞳孔紧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要窒息了，他哑声道：“我知道。“
  他第一次看到晨晨鼻血不止晕倒，已经心痛到极点，更何况宋薇薇是时刻都提心吊胆。
  哪怕晨晨身上出现一个小伤口，她都会紧张半天，生怕他的病情加重。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下了决定，“等晨晨从急诊室里出来，我们就去做试管婴儿。“
  宋薇薇眼底一片凄楚，“他还等得到吗？“
  厉柏寒心口猛地被揪紧，他低声道：“等得到的，他一定会等到！“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父宋母和厉老爷子赶过来了，他们一看急诊室外面的情形，心里就咯噔一跳。
  “钰珩，晨晨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晕倒？“宋母上前一步，急声催问宋钰珩。
  宋钰珩：“现在还不知道，医生正在给晨晨检查，妈，你们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晨晨身体一向很好，上次在北城的时候，专家说他的病情很稳定。“
  厉老爷子就站在旁边，一听这话就拧起了眉，“晨晨得了什么病？“
  宋家人哪怕感怀厉老爷子对宋薇薇有恩，此时宋晨晨还在急诊室里生死未卜，他们难免迁怒。
  “晨晨生了什么病，您老还是去问您的好孙儿。“
  厉老爷子被宋母这么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他倒是没动气，知道大家都被宋晨晨突然昏倒吓着了。
  他挣开厉青成的搀扶，走到厉柏寒身边，再看宋薇薇哭得眼睛都肿了，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事发突然，但宋家人反应太快了，就好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而且他们脸色都很凝重，说明宋晨晨不是流鼻血这么简单的事。
  “柏寒，你说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厉老爷子的声音不由得带上了威严。
  厉柏寒扶着宋薇薇站起来，把人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他才走回到厉老爷子身边，“爷爷，我们出去说。“
  厉老爷子咬了咬牙，率先转身朝走廊尽头走去。
  宋薇薇坐在长椅上，宋元琢脱下西服外套罩在他肩膀上，他声音暴戾，“宋宋，只要你开口说一句话，我马上把那女人抓来抽骨髓。“
  宋薇薇盯着急诊室上方亮着的红灯，她心乱如麻，“二哥，为什么我的骨髓晨晨不能用？“
  她是他最亲的人啊，可她却与他的骨髓不配型，反而是那个要将他们置于死地的仇敌适配。
  天下最讽刺的事莫过于此吧。
  宋元琢拧了拧眉，“宋宋，你不要想那么多，现在有适配的骨髓已经是万幸，管他是谁的，先救了晨晨再说。“
  宋薇薇咬着下唇，她知道宋元琢说得对，若是晨晨命悬一线，她救他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了其他？
  “她不会同意捐献骨髓的。“
  宋元琢满目戾气，“不同意就强取，这个果是她种下的因，理应由她来收拾残局。”
  两人正说着话，走廊那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几人齐刷刷看过去，离得远，他们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但是能看见厉老爷子疾言厉色地收回了手。
  而厉柏寒却被厉老爷子一巴掌抽得偏了头，老爷子气呼呼地走过来，阿忠疾步追上，想去扶着他，被他挣开。
  厉柏寒站在原地，阳光自窗外照射进来，男人高大的身影竟无端多了几分萧瑟与沧桑。
  厉老爷子很生气，他一直不知道宋晨晨生病的事，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宋薇薇当年遭受了多大的罪，也知道宋晨晨的病是怎么来的。
  他站在宋薇薇面前，心里发苦，简直无颜面对她。
  那天晚上，他还假模假式地劝宋薇薇要珍惜缘分，却不知道她曾经历了那样的苦楚。
  “孩子啊，爷爷对不起你。”厉老爷子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整个人仿佛在瞬间老了十岁，“早知今日，我当年就不该让你嫁给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