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薇定定地看着许佳慧，那双清冷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看得许佳慧心里发慌。
  从前她就不喜欢木一大师这位关门弟子，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宋薇薇时，她刚在木一工作室挂名。
  那时候来工作室跟着木一大师学习雕刻的宋薇薇应该刚从植物人状态清醒没多久，她来时都是坐着轮椅。
  她每次来都跟着保镖保姆，上楼的时候不让保镖抱着上楼，坚持要自己走上去。
  那天她接了一个单，开心的送客户出来，正好看见她从轮椅上下来，扶着楼梯扶手上楼。
  保镖和保姆都很紧张地跟在她身后，保姆一直在劝她，让她不要逞强，她很倔强，哪怕几步台阶对她而言很艰难，她也要自己走上去。
  她带着客户从她身边经过，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沉疴药味，她皱了皱眉头，低声咕哝了一声，“什么味道，好臭。”
  她声音很小，但扶着楼梯的宋薇薇却听见了，她身形宛如被定住，浑身都僵在原地。
  等她送了客户回来，她还杵在楼梯上，她几步上楼，经过她身边时，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却望进了她的眼里，她的目光冰凌凌的，像是裹了千万年的寒冰，看得她心底凉嗖嗖的。
  后来她再也没在木一工作室见过宋薇薇，却听说木一大师每天都会去宋宅给她讲课，对这个关门弟子很上心。
  再后来她才知道她是宋家的养女，宋家人不仅收养了她，还把最赢利的公司和商铺都给了她，拼命对她好。
  直到现在，她都想不通宋家人是不是钱太多了，收养一个义女，还把义女捧到了天上，为什么这样的好运没有降落在她身上？
  “许师姐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许佳慧回过神来，“以前木一大师多有照拂我，当初工作室濒临倒闭，我没有坚持到最后，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木一大师对我的照顾，如今看到工作室重新红火起来，我很欣慰。”
  宋薇薇淡淡一笑。
  许佳慧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她咬了咬牙，感觉自己被嘲讽了，她说：“事后再说这些话已经于事无补，所以我听到他们商量着要对付你，就赶紧来通知你了。宋师妹，你知道雕刻这一行受众很小，你名气大了，客户都冲着你来，其他人分不到一杯羹，自然会对你心生怨恨。”
  哪怕当年的木一大师名气再大，也没有像现在一样，把其他的雕刻师搞得无路可走。
  宋薇薇说：“许师姐的意思是怪我太有名气了？”
  许佳慧连忙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师妹，无论做哪一行，都要懂中庸之道，你风头太劲，自然就会妨碍别人的路，我来也只是通知你一声，让你有个防备，你要嫌我多事，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宋薇薇垂下眸，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谢谢，不过我相信，任何心怀叵测的人都会孽力反噬，你看我周师兄不就是如此吗？”
  许佳慧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细品她的话心里更慌，周立江被他老婆的小情儿推下楼变成植物人的事她听说了，难道幕后指使者是宋薇薇？
  细思极恐啊！
  许佳慧被自己一连串的联想给吓得毛骨悚然，忽听宋薇薇喊她，“许师姐，你怎么了？”
  许佳慧回过神来，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想喝口咖啡压压惊，结果用力过猛，咖啡撒了一身。
  幸好咖啡厅里开了空调，咖啡不烫，但她今天为了见宋薇薇，不被她比下去，专门去C家专柜挑了一身套装，吊牌还没摘，打算见了她之后回去退掉。
  可现在咖啡撒在上面，她还怎么退？
  思及此，她连忙抽了纸巾去擦拭身上的咖啡，结果浅色面料已经把咖啡渍全部吸进去，她脸色大变，匆匆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宋薇薇颔了颔首，看见许佳慧匆匆进了洗手间，她端起面前的白开水喝了一口，转头看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许佳慧回来了，衣服上的咖啡渍显然处理过了，还留着浅浅的印子，她说：“宋师妹，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宋薇薇看她拎着包匆匆离开，她放下杯子，招手叫侍应生结账。
  回到车里，荆小山抬头看向后视镜，“宋宋，去工作室吗？”
  “嗯，小山哥，你帮我查一下林羽和许佳慧最近的动向。”许佳慧特意来提醒她，估计是想卖她一个人情。
  然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不信许佳慧是纯好心，说不定她一边出着坏主意，一边又来讨好她。
  这样的人才更可怕。
  荆小山点头，“好，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她说我被同行针对了，让我小心一点，”宋薇薇忍不住晒笑一声，“当初师父突然离世，把木一工作室交到我手里，所有人都不看好我，觉得我撑不了半年工作室就会关门，结果不到五个月，木一工作室起死回生，短短时日，又变成让他们忌惮的存在。”
  荆小山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只道：“宋宋，旁人怎么想你不要放在心上，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宋薇薇笑了笑。
  是啊，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她跟这些人置什么气呢？
  “有时候吧，就算是无关紧要的人，也能给你添堵，让你心情糟糕。”宋薇薇说完，长吁了口气，想把堵在心口的不痛快全部呼出去。
  “别胡思乱想，在我心里，宋宋是最厉害的。”荆小山哄她。
  宋薇薇没再多说，有些话说出来就是矫情，她走到今天，不是靠别人的赞誉，而是她一步一个脚印，努力拼搏而来的。
  她低头，摩挲着指腹间的茧子，那是握刻刀磨出来的。
  她正出神，手机响了，她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专柜座机打来的，她接通，“宋总，不好意思，专柜这边出了点事，我们处理不了，希望您能来一趟。”
  宋薇薇挂了电话，对荆小山说：“先去一趟专柜。”
  专柜就在附近，五分钟后，车子停在商场外面，宋薇薇开门下车，荆小山说：“要我陪你去吗？”
  宋薇薇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专柜有保安，你就在车里等我吧。”
  说完，她大步走向专柜，刚到门口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正在和柜姐争吵，“你们以次充好，把残次品卖给我，害我丢人，现在我要退货，要不然我就打工商局投诉你们。”
  柜姐声音始终不大，试图和她讲理，“这位女士，衣服没有问题，这上面的咖啡渍不是我们弄上去的，刚才你提走前还再三检查过，你现在是碰瓷。”
  “你说我碰瓷，区区几万块钱的衣服我买不起么，我需要碰瓷，要不然就把你们管事的叫来，否则我们就去工商局说理去。”许佳慧嗓门很大，就好像谁声音大谁占理。
  柜姐哪敢闹到工商局去，到时候再让记者胡乱写一通，抹黑专柜，宋总还不得辞退她们。
  许佳慧这些年和客户打交道，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早上她在宋薇薇那里没讨到半点好处，就是因为她看不透她。
  现在这几个柜姐她倒是看得清楚明白，只要她理直气壮，她们就怕了。
  早上接待她的柜姐气得眼眶都红了，“你怎么不讲理，衣服你翻来覆去检查过，连个线头都没找到，要是有这么明显的咖啡渍，你怎么可能看不到？”
  “说不定你们用了什么东西，那会儿看不出来，穿在身上就显现出来了，反正你们别想把我当冤大头，你们要是不退，我就打电话给媒体朋友，让他们报道报道。”许佳慧说完，满意的看见面前的柜姐脸色煞白。
  大品牌最怕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只要拿捏住这一点，别说是这些咖啡渍，就是弄上油墨，她们也得给她退。
  她正得意洋洋等着柜姐屈服，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哦？哪位媒体朋友，你可以叫来试试。”
  许佳慧如遭雷击，她猛地回过头去，就见宋唯一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瞧她那神情，也不知道在那里听了多久。
  许佳慧迟疑了几秒，“宋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薇薇缓缓走到她面前，她穿着平底鞋，这几步却走得盛气凌人，像是每一步都踩在许佳慧的神经上，给她强烈的压迫感。
  “许小姐不是要叫媒体朋友来么？”她语气完全冷了下来，丝毫没有在咖啡厅时对她的客气。
  许佳慧懵了几秒，很快回过神来，她既不想在宋薇薇面前掉份儿，又不想错过退货的机会。
  天知道自打她离开木一工作室后，就接连倒霉，单没接到不说，老家的房子还塌了，父母管她要钱修房子，她仅有的积蓄都打回去修房子了。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柜姐，拉着宋薇薇往旁边走了几步，小声道：“宋师妹，拜托你别拆穿我，这衣服我一定要退的。”
  “哦？”
  许佳慧咬了咬牙，打算以情动人，“刚才我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说我爸爸生病住院，急需用钱，这衣服好几万，可以让我爸好好接受治疗，早知道我早上就不该冲动买下来。这样，你装不知道，我回头分你两万块，拜托你了。”
  宋薇薇眯眼打量她，并不怎么相信许佳慧的话，更重要的是，“许师姐大概不知道，我是这家专柜的负责人。”
  许佳慧脸色大变，刚还亲热地拉着宋薇薇，这会儿却避如蛇蝎，脸上青白交加，“你、你说什么？”
  “来人，把衣服给许师姐包好，送客。”宋薇薇冷冷开口。
  许佳慧哆嗦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愣愣地看着宋薇薇，明明她面无表情，可她就是感觉她一定在嘲笑她。
  像刚才在咖啡厅，她明明打算向她投诚，结果她根本不屑一顾。
  现在她明白，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宋唯一，因为她明明和她一样的出身，可她却走了狗屎运，不仅宋家人疼她宠她，就连木一大师都待她如珠如宝。
  凭什么？
  她凭什么这么好运？
  她买件衣服连商标都不敢拆，因为拆了就退不了了，可是宋唯一呢，她是这家专柜的老板。
  全世界的女人都想买C家的一个包，认为拥有这家的包就是身份的象征，可宋唯一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整个专柜。
  专柜里的货品她想要哪个要哪个，不需要花钱，更不需要排队预定，可她凭什么？
  这一刻，许佳慧对宋薇薇的不满和嫉恨达到空前，看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像被人甩了两耳光，脸颊火辣辣的发烫。
  柜姐已经把衣服重新包起来递到她面前，她咬了咬牙，一把抢过纸袋夺门而出。
  宋薇薇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红唇抿了抿，柜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宋总，我们真的不知道你认识她。”
  宋薇薇淡淡道：“你们要是知道我认识她会怎样，认下这个哑巴亏？”
  柜姐一时面面相觑，不敢再说话。
  宋薇薇闭了闭眼睛，试图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你们知道什么是品牌效应么？C家有百年历史，它之所以会成为顶级奢侈品，就是因为他们在质量上的要求高于别家，今天你们认下了这个哑巴亏，就是往品牌形象上抹黑，看来你们需要重新学习一下品牌故事。”
  店长一听，惭愧道：“宋总，我会监督大家重新学习品牌故事，今天的事是我们一时疏忽，以后不会了。”
  宋薇薇扫了一眼大家战战兢兢的表情，她说：“今天的事算是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以后收到货都检查检查，质量不过关的立即退回总部，要是让我知道谁把残次品销售出去，就自个儿卷铺盖走人。”
  “是！”
  解决了这件事，宋薇薇重新回到车上，她揉了揉眉心，想起许佳慧离开前看她的眼神。
  她和许佳慧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荆小山，“小山哥，你找人帮我盯着许佳慧，今天这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