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细细打量着她的脸。
  她瘦了很多，本来就瘦，自首后，短短日子，估计九十斤都不到了吧？
  皮肤和唇色都很苍白，没有一点点血色。
  她其实长得很漂亮。
  要是不漂亮，当初他也不会挑中她当自己的秘书吧。
  毕竟，每个老板都不想成天带在身边的下属是个丑八怪。
  养眼，很重要。
  但他从没好好地欣赏过她的美。
  现在才知道，她属于淡颜系美人。
  秀眉婉眸，长发怡人，看着有种任人蹂躏的凄美感。
  这个女人，当了他四年的女秘书，从大学刚毕业到现在，从没与他分离过太久，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比父母还要亲近。
  可，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端详她。
  以前，在他眼里，她就是个秘书而已。
  最多，也就是个——很好用的秘书。
  现在，他才清楚，她从没将他仅仅当成老板。
  “为什么要这么傻。”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却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苗优垂着头：“你是我老板。”
  “我要听真话。”声音多了冷冽决绝，与此同时，他将她手腕一捉，狠狠拉过来几步。
  苗优心脏撞击着胸腔，终于，抽出手，抬起头，呼吸清长：
  “因为我喜欢你。”
  “从你聘用我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
  “刚刚毕业，我妈妈就生病了，我还失业了，男友也离我而去，当时，我几乎面临绝境。”
  “我甚至想过去卖身，去欢场做事，能快点帮妈妈赚取医药费。”
  “是你点燃了我世界里的光。你给我高薪，聘用我，给钱我妈妈治疗，还让我妈妈搬进了新居，请保姆照顾她，你在M国给我安排了最好的房子，还给我报销来回飞机票，让我能时常飞回国看望妈妈。”
  “当然，我也知道你对我好，全是因为我是你的秘书，全因为你是个大方的好老板。并不是因为对我有意思。”
  “我也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永远不可能是我。我也配不上你。十辈子都配不上你。”
  “可我还是情不自禁喜欢你……”
  “怎么办，我就是控制不住啊。”
  厉承勋紧攥的拳骨微微发颤。
  “天冷了，又在下雨，二公子，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他眉心一个弹动，字句蹦出唇齿：“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跟警方说，不关你的事，你是为了给我顶罪——”
  苗优却打断：
  “二公子，我都已经自首了。”
  “这事已经快结束了，你就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你可以不怕坐牢，可你得记住，你是拿督府的子弟，你的父亲是M国拿督。”
  “拿督府刚出事，你母亲进了监狱，声名狼藉，已经造成不好的影响了，你要是再进监狱，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拿督府？拿督府的声誉，就完了。”
  “你不是一直想胜过长公子吗？如果你留下案底，这辈子都再没法胜过他了。”
  “你不用愧疚，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替你顶罪，是我心甘情愿的，又不是你逼我的。”
  “就当是偿还你对我这几年的好。也当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还可以当是我为自己这几年对你的感情，划上一个圆满的休止符吧。好吗？”
  “这件事结束后，我就再不欠你什么，也不会再跟你见面了。”
  厉承勋抬起脸，薄唇颤抖剧烈，看着面前镇定的苗优。
  从来都是他这个上级对她下命令。
  这是头一次，这个女秘书用这种命令的口吻对自己说话，却是为了代替自己坐牢。
  他低斥：“我再说一遍，不关你的事，我会跟警方一力承担。你早就被我辞退了，不用管我的事！你这是不听我的话吗？！”
  女子淡然一笑：“既然我都被你辞退了，也就不是你的秘书了，不用听你的话了。”
  厉承勋气急：“苗优——”
  苗优轻声打断：“就算你对警方说这事是你做的，我也会说自己有份，到时候，陪你一起关。何必呢？两人坐牢，不如一个人。”
  厉承勋见她非要一人顶罪，面上肌肉颤抖起来。
  正这时，工作人员打开了门，律师探身进来：
  “二公子，要走了，刚刚蓝助理打电话给我了，怕是拿督知道你来了这里……”
  “慌什么慌，我还没说完，赶着去投胎啊？！”男人头都不回，声音暴怒。
  “二公子！”
  苗优见他不走，微微扬起下巴，淡然自若，第一次与他用平等的身份说话：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要不是你，我妈妈早就病死了，我的人生也早就毁了。我就当是还给你。等我坐牢完了，我就不欠你任何东西了。我们就两清了，从此我也能坦然地离开你，和你两不相欠。求你，让我心里舒坦点。”
  厉承勋身躯一颤，最终没再做声。
  律师进来，拉住他的轮椅把手，往外推。
  临出门一刹那，他却抓住门身，停下来，微哑着嗓音：
  “那晚在酒吧……你，后来有没有进去？”
  那晚苗优送他去酒吧，就走了。
  他一个人喝醉后，感觉和人云雨过。
  但清醒后，已被会馆的司机带了回去，身上衣服都换过了，完全记不起来了。
  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春梦，也不确定。
  实在是醉得太厉害了。
  苗优眼皮一动：“没有。”
  他放下手。
  铁门关上。
  苗优听着走廊上轮椅声渐灭，紧绷着脸松缓下来，贴着门，身子往下滑，泪水汹涌夺眶而出。
  厉承勋。
  我该偿还给你的，都一次还给你……
  请你以后一定要活得快乐点。
  ……
  苏蜜和霍慎修刚吃完午饭，韩飞又来了华园，对两人说了案子的进展。
  容淳儿因捏造事实，诬陷霍氏，霍氏集团不予谅解，恐怕会收获1—5个月的牢狱旅游大礼包一份。
  而苏蜜最关心的，是苗优。
  再过段日子，苗优也会上庭。
  按照这个情况，苗优作为主谋，估计会判个两三年。
  两三年，不算太长。
  但对于根本没做任何事，完全是顶罪的苗优来说，却是无妄之灾。
  苏蜜和霍慎修对视一眼，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