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教师喝完了最后一滴水，这还多亏寡妇死得早，要不，两个人平分食物和水，她们两个都已经死了。
  离死也差不多了。
  她有气无力看着外面的灯光。
  四层，是最底层，再下面是货舱和动力舱。
  最底层是没有人理睬的。
  中学老师一辈子坐邮轮旅行的梦，终于和轮船一起破碎了。
  她痴痴地看着偶然路过的人。一天也只有一两次。
  她不知道，刚才，就有一个人顶替她享受了一曲梁祝，老太太顿时就清醒了大半，呼吸也顺畅了很多。
  “爱伦。爱伦……”中学老师用最后一点力气喊着。
  不只是声音太小，还是怎么回事，爱伦那边没有任何反应。
  ……
  天已经大亮。
  狂风没有任何停息的迹象，大雨已经下了两天两夜，巨浪依然是排山倒海一般迎面扑来。
  巨大的邮轮变得很渺小了，像一片树叶在大海中飘荡。
  邮轮的动力仅仅用来抵抗巨浪的冲击，根据卫星定位，邮轮不但没有前进，反而后退了不少。
  大副已经病倒，他被优先送进了医院。
  船长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眼睛紧紧盯着前方，说实在的，他仅仅是为了履行一下职责，船长的职责。
  船长的职责就是不让沉下去。
  他预测，只是时间问题。
  六台锅炉损坏了两台，要是再有锅炉损坏，大船的动力就基本上就归零，那么，抵抗风浪就不要假设了，毫无疑问，大浪从侧面击来，倾覆基本上就成了事实。
  船要迎着风浪。
  12个机械师病倒了8个，剩下4个只能守在另外四台锅炉，随时调整压力，尽可能不让它们受到过高的压力。
  8个生病的机械师在医院里，已经安排了，刘牧樵优先给他们做天籁针。
  不过，由于病情太重，他们在3天之内是不会有重新工作的可能。
  ……
  总部回了消息。
  chunpu还在隔离中，身体没有问题。
  至于爱伦，并没有发现这个女孩子。
  “问chunpu！”刘牧樵愤怒地喊道。
  他交待chunpu了，他怎么可以不履行承诺？
  半个小时之后，回消息了，chunpu说，没有找到爱伦。他不是不履行承诺，而是亲自去了她的舱位，里面只有两个女人，并没有爱伦。
  刘牧樵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爱伦已经安全离开了，谁知，根本就没有她的音信。
  爱伦不见了，最可能的是，她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有的丢在医院后面的停尸房里，也有的就在原来的房间里。
  “我要找爱伦！”
  刘牧樵突然停止了天籁针。
  他不做了！
  他要寻找爱伦。
  “不行啊，你不做，这些人会死的！”
  “我不管！我要找爱伦！”
  “我们可以帮你去找，你留下来，帮大副做天籁针，还有几个机械师，他们不能死，船，还需要他们。”
  是的，没有他们，这条船就可能停泊在原地，然后，一个巨浪从侧面打来，大邮轮就可能倾覆在大洋之中。
  “我不管！”
  刘牧樵甩手不干了！
  他愤怒！
  他也很委屈。
  他救活了这么多的人，偏偏，他想，也是他唯一有绝对动力想救活的爱伦，偏偏没有得到救治。
  他愤怒，恨chunpu，也恨q，还恨fuoqi。
  他突然恨船上所有的人，还包括他自己。
  这不是傻吗？
  7天7夜了，他付出了这么多，突然发现，自己想救的人竟然找不到了，竟然连尸体也不见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愤怒的呢？
  他大踏步朝医院外面走去。
  “拦住他！”fuoqi大声说。
  没有人拦。
  因为，都发现，刘牧樵太愤怒了，谁也不敢去惹这个人。
  “我们去帮你找！”fuoqi改变策略，“所有能动的人，都去找啊！”
  哪里去找？
  第四层，99号舱位，早就找过了，里面只有一个重病号，一个死了的妇人。
  “到停尸房去找啊！”
  刘牧樵从17层往下走。
  “救我！救我！”
  听见刘牧樵的脚步声，船舱里传出绝望的呼喊声。
  2000多病人，另外1000还没有发病，但已经吓得病了，说实在的，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谁病了谁没病。
  应该说，所有的人都病了才更准确。
  “救我，我有钱，20万，先欠你30万，我一定会加倍还的。”有人趴在门口哀求。
  “救我，我有金条，有金币。”
  ……
  到处是哀求声。
  到处是绝望的眼神。
  刘牧樵木然地经过，他头也不回。
  终于到了四层。
  “爱伦！爱伦！爱伦……”刘牧樵急切地喊着。
  “刘，牧，樵，我，在，这……”爱伦的声音太微弱了，连她都怀疑自己听不听得见。
  一个在呼唤，一个在答应。
  爱伦都已经看到了刘牧樵的脚了。
  可是，刘牧樵根本就没有发现躺在昏暗地上的爱伦。
  “爱伦。爱伦……”刘牧樵的声音越来越远。
  爱伦绝望了。
  刘牧樵往前面去了。
  “我在这！”
  爱伦爆发了最后一丝力量。
  刘牧樵愣住了。
  他听到了。
  他确实好像是听到了。
  “爱伦？”
  “……”
  “爱伦！你在哪？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
  刘牧樵回过身，一边呼喊，一边寻找。
  “救我。”
  “救……”
  每个船舱里都有人还活着，他们在哀求刘牧樵。
  刘牧樵没有停下来。
  他再次站在99号舱位。
  爱伦又一次看到了刘牧樵的脚。
  “你知道爱伦在哪里吗？”
  刘牧樵在问中学老师。
  “……”中学老师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你说啊，你应该知道爱伦在哪里。”
  “……”
  “她是不是死了？”
  “……”中学老师绝望地看着他，她并不知道他是刘牧樵，更不知道刘牧樵可以救她的命。
  “你说，你告诉我，我答应救活你。”
  “……”中学老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就连咳嗽都已经没有气力。
  刘牧樵也绝望了。
  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坐在地上，哝哝自语。
  “爱伦死了，我不想救人了，你们谁也别想活命了，我再也不做天籁针了……”
  刘牧樵呆了一会，突然，与中学老师的目光相遇。
  这是一种再也没有牵挂的眼神，一种任由死神蹂躏的眼神。这种眼神像一根针一样刺进了刘牧樵的心脏。
  这是比绝望更绝望的眼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