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们说的是真的啊。”
  “切，这种事骗你干什么。”
  “看不出来啊，那小子第一天来的时候不是表现很差吗？进步怎么这么快。”
  “谁说不是呢，新来上班也不知道多和前辈领导们搞搞关系，连吃饭都躲着别人。我还以为他在急诊呆不了多久就得卷铺盖走人呢，王有德虽然好说话，可也绝对不养没用的人。没想到，这闷葫芦还真有两把刷子。”
  经过田大娘儿子和其他家属这么一闹，那天不上班，对这件事还半信半疑的人终于是相信了。
  那个有些缺少职场智慧，对前辈不太会“来事儿”（巴结）的新人吴佑安，似乎真的基本功还不错。
  但对吴佑安来说，这些评价与态度的改变，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在他的想法里，当医生就是来治病救人，每月领工资的。
  至于混圈子、混人脉、巴结领导，完全不会，从没想过，毫无天赋。
  ……
  八点交接过后，第一批等着输液的患者照例排起了队伍。
  不过现在没有意外捣乱，吴佑安已经做得越来越轻车熟路了。
  如果不是他每个病人都要重新确认一遍前面医生的诊断和用药，只像其他人一样复制粘贴的话，速度还会更快。
  王有德今天难得没有各种名目的会要开，闲来无事，他干脆搬把椅子坐在了吴佑安后面。
  说实话，这个愣头青刚来的时候，他并不看好。
  甚至打定主意等他犯点错误，就要借题发挥把他退回人事科去。
  倒不是他和吴佑安有什么个人恩怨，或者对方不“舔”他，他就记恨上了。
  他王有德还不至于那么不上台面。
  只是通过岗前培训觉得这人是个不稳定因素，这种性格肯定和患者、家属沟通起来很差，容易引发纠纷，非常不利于他“混到安稳退休”的目标。
  然而通过田大娘这件事，他又改观了。
  只要业务足够过硬，就算沟通差一些，也不至于有什么大麻烦。
  而且这种人没什么心机，不爱搞事，其实也是不错的。
  ……
  看了一个多小时，眼见着吴佑安教科书一般的问病史、查体、检验检查、诊断、用药流程，王有德觉得自己可能捡到宝了。
  “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怎么经验丰富的像老专家似的。鉴别诊断问得够全的，不简单啊。”
  王有德哪里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经验丰富，只是单纯的把看过的教科书、工具书什么的都印在了脑子里。
  只要是临床表现非常典型的疾病，在吴佑安面前都几乎不可能漏诊误诊。
  可惜，实际工作中很多都是表现不典型的。
  比如不发烧的肺炎，没症状的高血压，不心慌的房颤……
  他更欠缺的，反而正是经验。
  不过就在王有德看得连连点头，打算再去看看李圣宇负责的抢救室时，进来了一个年轻女患者，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20来岁，打扮时尚的女孩走了进来。
  尽管她脸上的妆化得恰到好处，依然掩盖不住那种虚弱的病态。
  脚步虚弱乏力，看上去很没有精神，从门口走到吴佑安面前的短短距离，都要一路扶着身旁的男人蹭过来。
  “坐吧，怎么不舒服？”
  “……大夫，我没劲、心慌，还有点肚子胀、恶心。”
  乏力、心悸、腹胀、恶心。
  首先是生理性的睡眠不足、过劳、妊娠，这几个词条首先出现，年轻人体质强健，很多不适往往只是生理现象。
  随后生理期量大导致的贫血、胃肠炎或溃疡，低血糖，低钾血症，药物过量、毒物反应，肝炎，肾功能不全，心脏疾病等……一系列病理词条分列吴佑安视野的下方。
  年轻人常见的疾病颜色深一些，反之则要浅些。
  “不舒服多久了？有没有熬夜、过劳，生理期规律吗，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自己说着话，右手便朝女孩的脸伸了过去。
  面对一个年轻男医生，还是长相帅气的男医生问出的敏感问题，女孩忍不住一阵脸红，下意识的就想往后躲。
  但出于对医生的信任，还是忍住了，老实回答：“有两三天了，一开始我也没在意，可是一天比一天厉害，没有熬夜过劳，生理期……挺规律的，最后一次就是前几天……”
  说到后面，女孩还是刻意放低了声音，不过以自己的耳力，也还是听到了。
  几个生理原因，以及妊娠词条立刻灰暗了下去，滑向了排除区。
  与此同时，伸向女孩的手扒开了她的下眼睑。
  内侧还算红润，并没有明显发白，不像贫血。
  见吴佑安只是专心看病，还很专业的样子，女孩放松了很多。
  “不舒服之前有什么诱因吗？比如感冒发烧之类其他不舒服，或者吃过什么药、特殊的东西等等。”
  她认真想想道：“之前着凉拉过两天肚子，吃了点诺氟沙星和止泻药就好了，但从那之后就一直没胃口，每天只能喝水，吃一点藕粉。”
  又获得了一个重要线索。
  腹泻次数如果较多可以引起乏力，痊愈后短时间内也会导致胃肠道积气。
  从而导致腹胀、恶心，女孩吃的消炎药也会对胃产生刺激，加重这种不适，胃部不适有时也可引发心悸。
  与此同时还可能伴随低血糖、低血钾。
  只不过饮食习惯正常，也没有糖尿病和代谢性疾病的人，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胃肠炎或溃疡立刻高亮，低血糖、低钾血症的颜色也同时加深了一些。
  可是……
  吴佑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的乏力症状也太明显了，如果是腹泻让人变成这样，肯定已经脱水了。
  但腹泻是两三天之前的事情了，之后也好了，能正常喝水的情况下不至于。
  “这两天有明显口渴的感觉吗？”
  女孩摇摇头：“除了刚刚和您说的，没有其他不舒服。啊，对了，今天还稍微有点手脚麻。”
  手脚麻，这三个字立刻融合进了低钾血症的词条之中，吴佑安视野中的低钾血症四个字变得十分醒目。
  这种症状，其他几种疾病可不会出现。
  他立刻拿过听诊器听诊女孩的心音。
  心率很快，吴佑安默数了十秒，再乘6，大约一分钟118次。
  短短十秒，其中还有两次早搏。
  他可不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的魅力造成的。
  低钾血症会引发心率升高，频发早搏，如果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出现室上性心动过速、室性心动过速甚至室颤。
  原本可能性最小的低钾，现在反而成了可能性最大的选项。
  “先抽血做个化验吧，你现在的症状很可能是低钾血症造成的，如果真的低钾需要尽快补上来才行。”
  刚刚明明还很配合的女孩，一听抽血吓得脸色立刻变了：“啊……？还要抽血呀，你觉得我是低钾，直接给我补不就完了嘛。不抽行不行？”
  吴佑安眉头一皱，看来，接下来又到了自己最不擅长的沟通环节……
  身后的王有德却来了精神，这种情况在急诊可说是家常便饭了，正好看看这小子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