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
  两人步行，没有坐车。
  虽然每天都有人清扫，但人行道上，还是落满了枯黄色的梧桐叶。
  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两人一路走着，都没有说话。
  不是无话可说，只是都习惯了沉默。
  有些话即便不说，彼此都懂；而有些话即便说了，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穿过两条街。
  两人进了一家面馆，要了两份杂酱面。
  洛飞要了个鸡蛋，剥掉外壳，掰成两半，一人一半。
  他把那一半直接放进了洛嘉嘉的碗里。
  以前的时候，他如果敢这样做，免不了一顿暴打，外加扮作佣人的虐待。
  洛嘉嘉讨厌别人碰过的鸡蛋。
  她曾经说：“鸡蛋白白嫩嫩的，一碰就脏了，就像我的手，你碰了，就洗不干净了。所以我的手总是不受控制，每天都想打你，这都是你的错。”
  不过现在，她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或者说，她不会在他的面前那么讲究了。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两人走出小店，继续在人行道上行走着。
  夜风吹过，树叶落下。
  有一片叶子落在了洛嘉嘉的身后的长发上，却因为头发太顺滑，又滑落了下去。
  洛飞伸手轻轻帮她理了几下，怕上面沾上了灰尘。
  洛嘉嘉扭头看着他，那漆黑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对面闪烁的霓虹，以及他的影子。
  但那漂亮的霓虹，在她眼里只是苍白的色彩。
  “摸下怎么了？要打我吗？”
  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洛飞很想再一睹她曾经的女王风采。
  即便挨打也值得。
  但她只是看了一眼，继续默默地向前走着。
  两人进了商场。
  洛飞跟在她后面，却发现她带着他走进了男装店。
  “什么意思？你谈男朋友了？还准备给男朋友买衣服？”
  洛飞大惊小怪。
  从看到这间男装店他就知道不妙，这丫头今晚看起来不是来给她自己买衣服的，而是给他买。
  至于她谈男朋友……除非他先谈女朋友。
  “欢迎光临！”
  一名穿着小西装和高跟鞋的年轻销售员，立刻迎了上来，快速打量了两人一眼，满脸笑容地看着洛嘉嘉道：“美女，需要什么样式的衣服？我们这里的男装都是休闲款，非常适合您这位……身边这位小帅哥穿。”
  她没敢乱说，怕说错话。
  随即啧啧赞道：“小姐，你这身材太好了，头发也保养的太好了，我在这里卖了两年的衣服，您是我看到的最有气质，最有魅力的美女，真的太养眼了！”
  按说在男装店卖衣服，客人进来后，肯定是要先夸奖男生的，她却先把女生给夸奖上了，还把男生晾在了一边。
  而且看她那双眼发亮，盯着洛嘉嘉上下一遍又一遍肆无忌惮打量的模样，洛飞都有些怀疑她忘记还有个顾客跟在后面了。
  可惜她的热情，注定了飞蛾扑火。
  洛嘉嘉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我们自己先看看，有需要的话再叫你，可以吗？”
  洛飞见她即便尴尬，也在喋喋不休，怕吵着洛嘉嘉，只得委婉地提醒她离开。
  “哦，当然可以，客人有需要的话，尽管叫我哦。”
  她离开时，目光又忍不住在洛飞身上打量几眼，目光闪烁，看起来是在猜测两人的关系。
  洛嘉嘉停下了脚步，从货架上取下了一件衣服，仔细看了看，转过身，看向了后面的洛飞。
  洛飞伸手先看了下标签，价格650，吓的他一哆嗦。
  那晚见到鬼都没有被吓成这样。
  “好丑，我不喜欢。”
  他直接说衣服丑。
  洛嘉嘉盯着他道：“我有说过是给你买吗？”
  洛飞：“……”
  “就算是给你男朋友买的，还是丑。”
  他可不会上当。
  洛嘉嘉没再理他，直接伸手扒掉他的外套，把新衣服套在了他的身上。
  洛飞没敢反抗。
  穿好新衣服，洛嘉嘉后退了几步，认真打量了几眼，声音冰冷道：“挺直。”
  虽然不是命令，但胜似命令。
  洛飞挺直了身子，忍不住道：“真的丑，太老气了，我想要卫衣，带帽子的卫衣。”
  外套太贵，还是卫衣便宜，而且穿着也舒服。
  洛嘉嘉又看了几眼，似乎也觉得不太好看，过来把新衣服扒了下去，挂在了原位。
  洛飞趁机偷看了几件外套的价格牌，发现最少的也是300多块，立刻道：“洛嘉嘉，这里的衣服都好丑，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洛嘉嘉没理他，走到了一件白色的卫衣前，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想要取下来，又迟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道：“是白色的吗？”
  洛飞看着她那双漆黑纯净，如湖水般漂亮的眸子，心头忽地一阵刺痛，点头道：“嗯，白色的。”
  洛嘉嘉这才伸手取了下来，过来放在他的胸前观察着。
  洛飞看了一眼标签：280块钱。
  “试试？”
  这一次，洛嘉嘉没有再过来扒他的衣服，而是目光询问地看向他。
  “挺好看，就这件吧。”
  洛飞知道，今晚肯定要买一件的，虽然280对于他来说，非常贵，非常心疼，但如果不买，洛嘉嘉是不会罢休的。
  这丫头的脾气，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洛嘉嘉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过去找了件合适的号码，拿在手里，又走向了裤子专区。
  “不买裤子了，我有裤子，校服裤子还有两条，而且马上就要发新的校服了。”
  洛飞真的不想买了。
  花了280买件卫衣，真的心疼死了。
  当初他与洛嘉嘉，可是用80块钱，过了整整一个月啊。
  曾经苦事，历历在目。
  “我有说过是给你买吗？”
  洛嘉嘉又是这句话。
  她过去选了一条牛仔裤，递到了他的面前，示意他去更衣室换衣。
  洛飞看了一眼标签，吓得又是一哆嗦。
  666！
  果然666，一条牛仔裤都能买这么贵，抢钱啊！
  “我不要！”
  这一次，洛飞坚定拒绝，宁死不屈。
  “我有说过是给你买吗？”
  可恶的长腿小兔子，像个行走的复读机，竟然又是这句话，而且连语气都没有变，还跟复读机一样没有表情。
  “那你给谁买让谁来试，反正我是不试！”
  洛飞脾气上来了。
  如果今晚真要花666买条牛仔裤，估计他能整整心疼好几年。
  而且这条牛仔裤他也不敢穿，甚至不敢看，一看就心如刀割，心在滴血。
  “这里闷，我出去透透气。”
  他怕承受不住这丫头的威压，丢下一句话，便逃了出去。
  过了片刻，洛嘉嘉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只装着那件白色的卫衣。
  洛飞稍稍松了一口气，过去主动把袋子接在了手里，本来想调侃一下她刚刚像复读机一样复读的那句话的，不过看了她的眼神后，立刻作罢。
  小命要紧。
  走了几步后，他突然转身进了旁边的一家店。
  洛嘉嘉脚步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店名和店里的衣服，停在门口没动。
  洛飞在里面回过头看着她道：“进来啊，发什么愣？”
  洛嘉嘉依旧站在那里没动。
  “洛嘉嘉，你该不会以为我要给你买吧？”
  洛飞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好像她在自作多情一样。
  洛嘉嘉看着他，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之前从小区出来，遇到的那道骑着单车的身影。
  她走了进去。
  洛飞道：“跟着。”
  有销售员看到两人，准备过来迎接。
  洛飞摆了摆手道：“不用，我们自己先看看，有需要的话再叫你。”
  “好的。”
  销售员满脸微笑退开。
  洛飞一眼便看中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初秋的季节刚好可以穿，而且以洛嘉嘉的身材，穿上这条连衣裙，绝对美到爆。
  他可是有好多年都没有看到洛嘉嘉穿裙子了，想想可真是怀念啊。
  他过去取下了那条连衣裙，看了一眼标牌，顿时吓的又一哆嗦。
  这次是真的一哆嗦。
  标牌上写着：2389！
  就算把他卖了，也不够啊。
  洛飞默默地把这条连衣裙放回了原处，又看向了其他裙子。
  结果所有的裙子都很贵，都是一千块钱以上，最少的也是1099。
  他一件都买不起。
  他看向了洛嘉嘉。
  这少女不比商场的任何一个女生差，但却连一条像样的裙子都穿不起，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心酸的呢。
  没关系，会好起来的。
  赤橙黄绿青蓝紫，这里所有样式的裙子，商场里所有颜色的裙子，到时候他都要给洛嘉嘉买一条！
  他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件卫衣不错，试试。”
  裙子买不起，那就只能买卫衣了。
  白色的卫衣，580块钱，很贵，但值得。
  洛嘉嘉这模样这身段，穿什么都值得，哪怕是金缕玉衣，哪怕龙袍，他都双手举赞。
  “丑。”
  洛嘉嘉只说了一个字，拒绝去试。
  “洛嘉嘉，你该不会以为我要给你买吧？”
  洛飞也变成了复读机。
  该死，复读机病毒竟然会传染。
  洛嘉嘉没有再理他，直接转身走出了店，独自站在栏杆处，隔着玻璃看着他。
  洛飞与她对视了几眼，果断去找了件合适的码数，拿去收银台付钱。
  当他拎着袋子出去时，洛嘉嘉的面前正站着一名小女孩。
  那小女孩正仰着小脸看着她道：“姐姐，你的皮肤好白，眼睛好漂亮，可以把口罩摘下来，跟我拍张照吗？”
  旁边，站着一名拿着相机衣着时尚的青年。
  那青年满脸笑容道：“美女，我妹妹就喜欢跟陌生的姐姐拍照，可以满足一下她吗？”
  洛嘉嘉似乎把他们当成了空气，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即便那个小女孩很可爱。
  看到洛飞从店里出来后，她直接离开了，无视那名小女孩的继续恳求和可怜巴巴的眼神。
  她的冷漠和冰冷，让小女孩不敢再跟着。
  那名衣着时尚的青年似乎还准备跟上去，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在他向着左后方回头时，一道身影从他右边走了过去，与洛嘉嘉并肩走在了一起。
  “谁？刚刚谁拍我？”
  那名青年转了一圈，没发现拍他的人，一脸懵。
  待他重新看向前面时，洛飞已经和洛嘉嘉坐着手扶电梯下楼去了。
  “去看看鞋子吧。”
  到了一楼，洛飞指了指鞋店。
  洛嘉嘉没理他，径直向着商场外走去。
  洛飞无奈，只得追了上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的彻底，到处都是闪烁的灯光。
  天是黑，地是亮的。
  两人走在落满梧桐叶的人行道上，放慢了脚步，仿佛饭后散步的一对夫妻。
  相濡以沫，却无话可说。
  夜风拂过，洛嘉嘉的长发像是黑夜的精灵一样舞动。
  洛飞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冷吗？”
  洛嘉嘉沉默了片刻，方道：“不冷，你呢？”
  “我冷。”
  洛飞故意道。
  洛嘉嘉看了一眼他：“把袋子里的衣服穿上。”
  “不穿，又不是给我买的。”
  洛飞拒绝。
  洛嘉嘉没再理他。
  两人走过两条街道时，洛飞脚步忽地顿了一下，落后了她半步，又走了一会儿，回过头看了一眼。
  “累了，你拿着。”
  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洛嘉嘉，目光中露出了一抹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