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一寸阴阳一寸锁
作者:黄油奶酪    更新:2021-12-14 06:19
  现场观众的反应和李执一样,都先愣了几秒,然后抑制不住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句话,秦飞燕之前就说过!
  有记性好的人立刻在脑海中搜索刚才的记忆片段,发现他竟是在李执假意煽情时就说了,那么各种意味自不必多言!
  【我的天,男主怕不是能一眼看破人心吧】
  【突然更难过了,秦飞燕早知道李执背叛了他们的友情,刚才还陪着他演下去】
  【或许他是想看看李执到底会不会动手,啧】
  【这片子的台词没那么白,表扬】
  【潜台词:我本来被儿女私情伤了心,想找你这个好朋友来宽慰一下调节心情,没想到连你也变了,真是世事无常】
  【史上最惨男主角了。。。】
  【倒也不必,前面撩妹撩那么嗨都忘了?】
  【那也不影响现在很惨(。】
  【看李执准备的这些东西,恐怕早有预谋了】
  【因为秦飞燕能辨别出毒素所以用了没那么危险的麻沸散吗,靠量取胜】
  【不是,我怎么看不懂了,男主真是修仙的?】
  【飞燕最后的消失简直跟法术一样……真是玄幻题材啊woc】
  【有点超过了吧】
  【武侠世界来了个修仙的,力量体系崩了呀,太降维打击了没意思】
  “——不对。”
  评委席上的朱子疏微微眯起眼睛。
  坐在他旁边的岳扬“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看?”
  “秦飞燕的话,可不见得都是真的。”
  朱子疏渐渐看出了端倪,“在剧作中,没有任何条文规定‘角色所说的一定是客观事实’。”
  “这是当然。”岳扬抱臂后倚,“三流导演才会稀里哗啦地一股脑向观众倒设定,生怕他们带了脑子看影片。”
  “三流?这也配评得上‘流’?”曾欣慧琴听见了他们的悄悄话,傲然仰头。
  岳扬朝着朱子疏耸耸肩,意思是:你瞧。
  朱子疏失笑。
  不怪曾欣慧琴这样的国际名导鄙视这类作品,在他们眼里,一部好的文娱作品是值得也应该被细细品味的,每个字词、每个镜头、每一处打光以及人物的每个眼神等等都充满了寓意和内容,越是品读越能发掘妙处。
  而近年在龙国文化市场占据主流的影视剧却过于直白,剧情几乎是一条路顺到底的,有些甚至不顾逻辑,强行降智,硬塑暧昧,取悦观众的并非真材实料的剧情和演技,而是服化道、肢体接触和演员的那张脸。
  这甚至导致了有些观众在看稍微有些伏笔和反转的影视作品时就会惊讶发问:
  “啊?这人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啊,导演/编剧搞错了吧,怎么回事,看不懂,垃圾。”
  当无脑短平快成为一种时下的追求,文娱消费者也会渐渐变得浮躁,无法静心思考,相应地降低其阅读理解和鉴赏水平。
  所以时常有人在生活中的某个时刻感叹:唉,好像只有上学的时候还能看得进去书,现在不行咯。
  不过,《非雁》倒是一部平衡性还不错的作品。
  这也是朱子疏放弃叫停的原因。
  雅俗共赏说来容易,要做到却很难。《非雁》从设定和情节上的确是当下流行的“爽文”设计,但一来融入了浓重的江湖味儿,有昔日经典武侠的些许风采,二来人物纠葛各有千秋,这意味着光看表面感情戏、动作戏的观众能得到纯粹的观赏乐趣,而部分用了心的观众亦能品味出作品在细枝末节处吐露的讽刺与悲哀。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影片反而更加适合投放到现在的文娱市场。
  阅读门槛因人而异,不同层次的观众各有其乐,这就很了不起了。
  朱子疏低头写点评关键词的这功夫,《非雁》的播放也进入了收尾阶段。
  或许是大战将临,或许是受时长所限,剧情的节奏比之前更快了一些。
  嘈嘈切切的龙国乐器声作为背景音乐响起,屏幕里时而是李喆肃然负手调动军队,时而是李执高坐龙椅眉目凶戾,期间更有薛钰铲土浇水的养花恬景与沉丹青骑马奔驰的背影,交杂在一起,缓缓揭开朝权变革下各路人的人生。
  “禀告阁主!属下昨夜探得消息,蛮族大批人马将袭宁泽关!此军情由蛮将酒后不慎失言而得,多方查证,可保属实!”
  一身艳丽华袍的沉丹青微抬下颔,冷声道,“传信宁泽关守关将领。”
  “是!”
  信鸽展翅高飞,又是一处天然转场。
  宁城,清镇。
  “我的好小姐呦……”婆子小心翼翼地捏着帕子给薛钰擦泪,“怎的最近这些日子又哭成了泪人?”
  薛钰轻轻敲打自己胸口,哽咽却仍未停。
  不过是那日与书生讲了一番话罢了,没曾想又勾起她心底回忆,对漫天烟火下的那张脸朝思暮念,当真是可怜少女怀春意,即见桃枝害相思。
  “莫敲,莫敲。”
  婆子赶忙攥住薛钰的手,“看得婆子我这般心疼。哎,不若这样,这阳春三月恰是踏青时节,咱避开游人,不赶早,待月末去附近赏赏景儿,散散心,可好啊?”
  薛钰垂眉抿嘴,点头的模样亦是楚楚可怜。
  婆子又哄了一通,将她送回书房,等离得远了才捂着心口直叹气。
  “老爷叫瞒着,还不知能瞒到几时……唉,唉呀!”
  她说着,尽力敛了愁容,兀自去了。
  【我开始害怕了】
  【薛钰隐居的地方就叫宁城,刚才那宁泽关该不会就是……】
  【不吧!!!】
  【别慌。一般来说军事重地都有士兵把守,而且地势严峻,薛钰的婆子再不会挑也肯定挑地面平坦的地方,不会一头撞上蛮兵的】
  【我有点期待秦飞燕再英雄救美一次,但是我现在很担心他。。。】
  【是啊,秦飞燕怎么还不出现,我好怕】
  【我的妈耶,李执这手可真狠啊,这么大的攻城军械?】
  【啊抱歉打错,是守城】
  【用来攻城都行了,好家伙这是投石车吗?这个架空古代木工的军事水平是否强得过头……】
  【这下肯定有好戏看,相当于李喆和李执正面对刚了】
  【切,有种直接上战场一对一啊,打仗的不还是手底下的兵】
  【快让我看秦飞燕怎么样了啊啊啊啊】
  【不是,我为什么觉得沉丹青身上也全都是flag……】
  【挺虐的,秦飞燕难得拜托她一件事,她是想尽力做到最好吧(瞎猜】
  【阁主亲自东奔西跑啊,唉】
  【难受,秦飞燕和沉丹青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吗】
  【偷偷插一句,我能不能期待下苏苏在战后救死扶伤(小声bb】
  【不知道会不会演到那lal2a¥%…*】
  【我草!】
  【吓得我差点把键盘推出去】
  【???】
  【我靠不要啊?!】
  屏幕上齐刷刷飞过线上观众的问号和哀嚎,但画面中的镜头摇移并未因局外人的情绪转变而就此平息。
  不知不觉中,已经没有大众评委按下停止键,鲜红的数据条停在了43%的位置。
  秦飞燕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
  他瘫坐的地方分明在营帐之中,果不其然,很快就有李喆撩开厚厚营帘,迈步而入。
  秦飞燕抬了抬眼,没有说话,一起身带翻了好些酒壶,它们滚落在地,却没洒出一滴酒水,显然都已空了。
  “呵呵,皇子殿下,又来探望我这个流民了?”
  他站没站相地笑道,一对桃花眼因着醉意更为朦胧,醺得人移不开视线。
  李喆看上去对秦飞燕这副样子已不陌生,只是悠然从他身边路过,惯例一问:“你真不愿上战场?”
  “我二十年前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秦飞燕随手扯开椅子,在李喆对面坐下,笑声发冷,“这个理由是不是更对你的胃口?”
  李喆眼眸赫然一沉。
  “你真是——”他咬牙切齿道,“明明是他负你!你怎么还守着承诺,非要站在中间?”
  秦飞燕吐出几丝醉息,唇角上扬,面上却没有笑意。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秦某人为何朋友那么多了。”他道。
  李喆只差一点又要动怒,一张英俊面庞爬满嫉恨。
  “我——”他忿忿道,“我就不算你朋友么?”
  秦飞燕愣了一下,又是那副长辈看晚辈的宠溺模样,眼神蕴着点点柔情,甚至有些怜爱。
  “你要是女人,我倒可以考虑交个朋友。”
  他仍在醉态,说话不那么有气力,显得腔调和嘴边浅笑更不正经。
  李喆被堵得无话可说,半晌才道:“凭什么?”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就凭我像他?凭我在你眼里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秦飞燕浅叹一声。
  “晦之。”他用一种惹人疼惜的、带着一点求饶的神情呢喃道,“你也偏要把我剜得遍体鳞伤才痛快?”
  李喆几乎脱口而出“别用‘也’字”,但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他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埋头翻起案上军报。
  咚。
  李喆抬头,秦飞燕已经趴在桌案边缘睡着了,视野内只见一泼青丝,似夜幕泄地,幽幽曳动。
  “……”
  李喆罕见地露出些许无措,又张口又抬手,最后只能讷讷地将笔墨纸砚与军报信件一起向自己的方向移了移,心神不定地继续处理正事去了。
  月上柳梢,日影横斜,战火自边关蔓延,已过数日。
  李执与李喆皆想借蛮族入侵一事达成目的,若是前者胜了,便可以“皇子通敌”之名下旨处死,若后者计划妥当,历史便成了“先帝昏庸,皇子不得已弑亲正道,而后平定蛮夷一统天下,成就伟业”。
  不知是不是有意讽刺,这二人在谋划时都下意识避开了民间祸乱,哪怕边境打得如火如荼,大夏内陆依旧消息闭塞,除了那些已被卷入争端的势力往外,只有部分消息灵通的江湖人才知晓一二。
  有观众认为此处设置十分合理,毕竟李喆为的只是夺权篡位,伤及黎民百姓也不利于他战后恢复生产,也有观众从男主角的角度思考,觉得这两人都在有意躲着秦飞燕的忌讳,生怕他的加入使战局倾斜。
  “可李执前面就来了一手背叛,他不怕秦飞燕直接站队吗?”台下有人问。
  “当然不怕了。他就是因为了解秦飞燕,知道他不是这种人,才这么有恃无恐……”
  旁边的人恨恨道。
  没有了秦飞燕这种强横的武力外挂,这父子俩像在斗武场默契切磋似的,你来我往互有胜负,李喆更是把蛮兵作为一支突袭兵力,前期战事乍起时并无族群之斗,也就避免了江湖上某些古道热肠的义士前来帮着官兵打仗。
  曲楠在此处发挥了A类资源的强大优势,短短几十秒的战争场面穿插其中,恰到好处地烘托边境战事激烈。
  时间一晃到了月末,又是一日,李喆坐在主帐中翻阅军报。
  他数天前已暗中命令蛮王忽炎带兵奇袭宁泽关,正欲了解战情如何,却不想本该昨夜抵达的传信兵迟迟未到,不免有些心焦。
  正着恼,帐帘便被人大咧咧地掀起,整个驻扎营地中敢这么做的只有秦飞燕一人。
  李喆看着他的脸,心情立刻平复下来。
  这些日子他渐渐有了一种极为古怪的胜利感——哪怕秦飞燕并未亲身参与这场皇室内斗,可他的人在他这里不是么?
  仅仅是这点上,李执就已经输了。
  李喆甚至心平气和地笑了笑:“又同哪一家姑娘逗趣去了,笑得这般开心?”
  秦飞燕懒洋洋地走到他面前坐下,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包桃花酥放到桌前。
  李喆竟也不再恼火这人哄小孩子的行为,带着些争宠得胜的笑意拆开纸包,拿起一块惬意送入口中。
  他愈发明白为何自己的父亲对秦飞燕如此记挂,这人对朋友真是无法形容的好,李喆自争端拉开帷幕时便谨小慎微,担心李执暗中下毒刺杀,每日饭食不曾吃得几口,唯有秦飞燕拿来什么东西时才能如现在这般大快朵颐。
  因为,李喆知道这人绝不会害他。
  他一面吃着桃花酥,一面心中又是复杂。
  之前秦飞燕突兀出现在他眼前,一副颓败沧桑模样,李喆问起时却又嗤笑不语,只说了句“情分已尽,友有终时”。
  是以,李喆便猜测是他那个偏执成狂的老子做错了事,生生推走了一大助力。
  他起初心中狂喜,却不想秦飞燕与李执绝交后依旧不毁承诺,对两人间的事情矢口不提,亦不肯因此变故而站在他这边。
  李喆明知道他定是为李执做过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得知,于是每每为自己可以放心信任秦飞燕而有所动容时,同样也在心里恨得咬牙。
  就像那些舍不得秦飞燕的女人,每一个都想独占他。
  说到底,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吸引旁人的气息,却偏偏强得不得了,夺不来,亦困不住,只有服软示弱才可被他稍稍纵容。
  李喆眼里闪过一丝遗憾,指尖抹掉最后一块桃花酥的残渣,唇角又勾起来。
  呵,小孩子又如何……
  他笑着靠后,当着秦飞燕的面拆开军报,营帐内一时无言,秦飞燕闭目养神,李喆收心做事,若非外界烽烟缭乱,气氛还真如友人闲茶一般恬然宁和。
  看着看着,李喆觉察到古怪之处,拧起眉头。
  他正要唤下属进帐听令,不远处便响起一串马蹄声,紧接着便有传信兵急急下马,快步走向主帐。
  “无需通报,进来!”
  有秦飞燕在此,李喆毫不担心被人行刺,直接命令道。
  帐外士兵立刻撩开厚帘,传信兵径直而入,半跪在地呈上密报。
  李喆翻开,目光极迅速地在纸上游移一番,神情顿时一凝。
  他挥退传信兵,视线不由得移向秦飞燕,似在斟酌。
  “秦某人游手好闲,莫来打扰。”
  假寐的那人觉察到了李喆的眼神,懒懒出声。
  李喆迟疑片刻。
  “原来他托你求援风信阁?”他问。
  秦飞燕顿了顿:“是又如何。”
  李喆道:“不如何,只是能请动阁主亲身相护,实在厉害。”
  秦飞燕猛然睁眼:“你说什么?!”
  “沉丹青此时正处宁泽关。”
  李喆话音未落,眼前便平白刮起一阵烈风。
  哐当一声,摆在主案对面的椅子摔在了地面,秦飞燕已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