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作者:黄油奶酪    更新:2021-12-14 06:17
  又是……这条街。
  天还亮着,没有绚烂的云霞,阳光底下有那么多人正常地生活着,是我闯进了他们的生活,是一个异类、怪物,闯进了他们的生活。
  我仿佛在被人操控着身体。
  啊,好熟悉的感觉。
  被何冶命令着的时候是这样,杀死何冶的时候也是这样,强暴女人的时候是这样,杀死别人的时候也是这样……
  噩梦是唯一让我找到“我”的时间,可惜它们太痛了。
  头也痛,耳朵也痛,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痛。
  这一次又是谁?
  你是那个坏掉的我吗?还是另一份突如其来的恶意?
  我能感受到自己在走着,向前走着,一步,又一步。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群,对面……对面没有那个女人了啊。
  是梦吗,这些既相似又不同的东西……哈,怎么可能啊,我的一切都已经彻底完蛋了,这一定是又一个可怕的魔鬼吧,难道我这种人还能拥有怎样的美梦不成?
  真是可笑。
  嗯?嘴巴凑到前面了。
  要干什么啊,要对着面前这个麦克风说些什么吗。
  这种丢脸的事情我已经做过了啊。
  就算是再来重复一遍,我也不会再怕了啊。
  ……
  ……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
  这是什么,吉他?
  噗嗤,真不得了啊,这一次俯身我的恶魔……
  不过这种招数太小儿科了吧,当众用我的破锣嗓子唱歌吗?这种程度的出丑根本不会让我再死一次的。
  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意外的、让人不明就里的吉他音,摆着一副像模像样的姿态,好像我的身体成了什么光鲜的大人物一样。
  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ウミネコが桟橋で鳴いたから。”
  (我曾想过去死是因为,听见海鸥在码头上鸣叫。)
  “波の随意に浮かんで消える,過去も啄ばんで飛んでいけ。”
  (随着波浪的浮浮沉沉,连我的过去也一起衔着飞走吧。)
  ……对啊。
  高二时期,修学旅行,和同一年级的大家去了海边。
  被何冶踢进海水里的时候,感觉肺里灌满了腥咸的液体,如果那时能痛快地死掉就好了。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誕生日に杏の花が咲いたから。”
  (我曾想过去死是因为,生日那天杏树开花了。)
  “その木漏れ日でうたた寝したら,虫の死骸と土になれるかな。”
  (在斑驳的阳光下打盹,是不是就能和虫子的尸体一起变为尘土呢。)
  生日吗。
  已经没什么记忆了。
  院子里的树?有过吗……好像只剩下和哪个人一起盘腿坐在地上打游戏的场景。
  大概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老电视的屏幕上吧。
  仔细想想的话,在这种幸福的日常里一睡不起,真是件奢侈的事啊。
  “薄荷飴、漁港の灯台錆びた,アーチ橋、捨てた自転車。”
  (薄荷口味的糖果、渔港的灯塔,生锈的拱桥、丢弃的自行车。)
  “木造の駅のストーブの前で,どこにも旅立てない心。”
  (木制车站的暖炉前,无法启程到任何地方的心灵。)
  什么啊。
  在胡乱地唱些什么啊。
  好像多么可怜似的,好像这样就能得到别人同情的目光似的——
  “今日はまるで昨日みたいだ,明日を変えるなら,今日を変えなきゃ。”
  (今天仿佛和昨天一样,要想改变明天就必须改变今天。)
  “分かってる,分かってる,けれど……”
  (我知道,我知道啊,但是……)
  不要再唱这些奇怪的东西了。喂,不要再唱了啊!
  “要是那时候能鼓起勇气面对何冶”之类的,已经过去的事情根本没办法改变了啊?!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都是那个垃圾自己酿下的恶果啊!
  反正我已经完蛋了,带着那种垃圾一起完蛋下去也无所谓了吧——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心が空っぽになったから。”
  (我曾想过去死是因为,心里已经不存在任何东西了。)
  “満たされないと泣いているのは,きっと満たされたいと願うから。”
  (为空落落的心灵而流出眼泪的话,一定是渴望着被什么充实。)
  真烦啊……
  讨人厌的吉他声,明明刚才用力地弹奏着,现在却一副温柔的模样。
  但是,是错觉吗,那种“心脏被填得满满当当”的感觉……似乎曾经真的有过。
  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着……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靴紐が解けたから。”
  (我曾想过去死是因为,鞋带突然松开了。)
  “結びなおすのは苦手なんだよ,人との繋がりもまた然り。”
  (我不擅长重新系好啊,就像不懂如何维持与别人的羁绊。)
  有一件,我好像有一件很想做的事情。
  是推倒那个叫邱雪的女人吗?她和高中时代的教体育的女老师长得好像。
  如果能对死去的她做些什么,想想就觉得兴奋。
  等等……真的是她吗?我所执念的,本该是……?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少年が僕を見つめていたから。”
  (我曾想过去死是因为,记忆里的少年静静地注视着我。)
  “ベッドの上で土下座してるよ,あの日の僕に「ごめんなさい」と。”
  (在床上跪下来吧,向那一天的我说“对不起”。)
  ……。
  “对不起”吗。
  把你变成一个烂到骨子里的人渣,这是你想要的吗。
  让你成为一个除了地狱以外哪里都去不了的恶鬼,我应该……对着你道歉吗?
  “パソコンの薄明かり,上階の部屋の生活音。インターフォンのチャイムの音,耳を塞ぐ鳥かごの少年。”
  (电脑的微光,楼上房间的噪音。座机的铃声,紧紧捂住双耳困于鸟笼的少年。)
  “見えない敵と戦ってる,六畳一間のドンキホーテ。ゴールはどうせ醜いものさ——”
  (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着,狭窄房间里自以为是的堂吉诃德。反正自欺欺人的目的也是一样丑陋——)
  闭嘴啊!!
  我已经不会害怕这些了,那些虚假的狗屎我早就不再害怕了!!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冷たい人」と言われたから。”
  (我曾想过去死是因为,被人说成是“冷漠的人”。)
  “愛されたいと泣いているのは,人の温もりを知ってしまったから。”
  (想要被爱而流泪的话,一定是尝到了人的温暖。)
  都说了,闭嘴啊……
  说什么“人的温暖”,明明就——
  ……等一下。
  眼前,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她是……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あなたが綺麗に笑うから。”
  (我曾想过去死是因为,你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死ぬことばかり考えてしまうのは,きっと生きる事に、真面目すぎるから。”
  (满脑子都想着如何自我了结的话,一定是太想认真地活下去。)
  是她。
  我想起来了,不,我其实从来都没忘记过。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まだあなたに、出会ってなかったから。”
  (我曾想过去死是因为,还没有与你相遇。)
  是啊,那个时候遇见了你之后。我本来,我本来……
  如果能把那句话说出口的话,或许,我现在就不会……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まれた,世界を少し好きになったよ。”
  (因为有像你一样的人出生在世上,我稍微喜欢上这个世界了。)
  我……
  我好想你……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きてる,世界に少し期待するよ。”
  (因为有像你一样的人活在这世上,我对世界稍微有了期待。)
  ……
  重重的扫弦声中,路人随手的摄像里,无人机的实时直播下。
  被秦绝侵入的,莫森的灵魂,随着最后两句歌声渐渐感觉到了脸庞上湿润的痕迹。
  刚刚都没有发现,原来早在唱着歌的时候,早在某一句乐段的时候……
  我就已经哭了啊。
  悲伤的事,逃避的事,痛苦的事,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了吗。
  这真是……
  ——你是谁?
  这个无声流着眼泪的少年在心里问她。
  我是秦绝。
  她说。
  ——没见过的名字……不过,谢谢你。
  他轻声说。
  ——谢谢你,我终于可以……好好地说出这三个字了。
  秦绝眼神没有焦点地望向远处。
  我也一样。
  谢谢你,莫森。
  ——原来人群的围观也有不可怕的时候。
  原来流出眼泪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我也有过平凡幸福的日子。
  原来以“绝”字被称也不代表着真的没有了感情。
  ——那么,回见啊。
  那个承载在剧本上的角色彻彻底底成为了鲜活的人,这个人正存于她的心中,灵魂中,病态苍白的脸上带着由衷的笑意,把宝贵而滚烫的眼泪留在了秦绝的脸颊。
  “莫森”一点点缩回到她心里的某个角落,意识回归,心神重聚,天还是亮着,有一大群人围着秦绝,有些和她一样流着泪,有些眼眶微微泛红,有些举着手机,有些犹豫着想要上前。
  同样的街头,同样的位置,解开了莫森的梦魇。
  熟悉的吉他,熟悉的弹唱,找回了秦绝的曾经。
  “阿玦!看爸爸!哎呀,别害羞,来,就是这个镜头,大胆唱吧!”
  “小兔崽子你他妈给我滚过来!”
  “玦玦,妈妈给你买了新的运动鞋!”
  “你懂什么啊?!你知道女人活着有多辛苦吗,妈不像你跟着继续受苦,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呢?!”
  “哈哈哈哈,这玩意儿真够难砍的……你们两个,噗咳,快点逃啊!”
  “阿绝,你不会哭的话,就让我来吧。”
  “天要黑了,姐姐,交给我吧。”
  “对了,看不见之后……我可以多摸摸你的脸吗?”
  “队长队长,我想吃蛋糕!”
  “你快去忙啊,我在这里守着!等你回来了,我要两块那——么大的枫糖蛋糕!”
  “秦!绝!”
  “你这个疯女人,你自己看看,你亲手杀了多少人!”
  “阿爸!这些都是幻境!你坚持住了!你成功了!”
  “……先生。”
  形形色色的脸与各不相同的声音交杂着在秦绝面前,她的目光超越了现实的人群,意识游荡在两世为人的狭间。
  怔忡中,手臂松松垂下,袖口勾到了琴弦,左手没把住音位,怀里的吉他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仿佛一个唤她回神的讯号,秦绝抱紧了吉他跪倒在地,眼泪簌簌而落,带出一串悲恸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