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熟悉的风景。
  他们并没有选择坐出租车，反而是选择了最慢的那种公交车。
  他们小时候生长的城市，在过去那个年代，也算是繁华都市。
  现如今，就只剩下眼前这辆开起来吱呀吱呀的破旧公交车做最后的绝响了。
  公交车缓缓驶入原来铁路厂的所在，目所能及只是一片荒凉而已。
  周楚一直认为自己没有特别深的故土情怀的。
  但在看到斑驳的墙皮和破旧到红砖完全露出的赫鲁晓夫楼的时候。
  他还是免不得叹了口气。
  再往里面进，才是铁路小学。
  铁路小学是在站点旁边的，在它后面，就是铁路初中和铁路高中。
  现在这些学校仍然开设着，但明显的冷清了。
  毕竟只要是家里有条件的，还有谁会一直留在这里面呢？
  周楚之所以留在里面，是因为他父亲算是铁路系统的小干部，侥幸躲过了裁员。
  高琴怡是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家里穷，恰恰相反，她家里非常有钱。
  她的父亲是第一批下海的国企员工，凭借自己的本事竟然也赚出了一副身家。
  具体有多少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只是在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是豪车罢了。
  下海之后，他就和高琴怡的母亲离婚了。
  母亲改嫁之后，她被送到了爷爷奶奶家里面。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的性格会如此强势的原因。
  父亲会给她很多钱，但除了钱之外，什么都没有。
  学校的对面，就是一片一片废弃的厂房。
  厂房已经没有了窗户，从外面看进去黑漆漆的。
  里面也没有任何东西，连一根钢筋都找不到了。
  倒是很适合那些所谓的恐怖片过来取景。
  高琴怡已经爬到了厂房的楼顶，俯瞰着这片已经被时代遗弃的“废墟”。
  记得小时候，他曾经跟着高琴怡一起坐在这上面，畅谈今后的理想的。
  周楚的理想始终不变，永远是作家。
  那个时候的高琴怡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理想。
  不知道现在的她有没有确定下来。
  周楚的思绪还在漂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耳边高琴怡的声音。
  “坐下吧。”高琴怡已经坐了下来。
  两条长腿很随意地悠荡在空中。
  足足三层楼近乎十米的高度！
  周楚只是看了一眼腿就软了。
  果然没有小时候的胆量了。
  “我还是在这里站着吧。”
  周楚在距离楼顶边缘五米的位置，乖乖坐了下来。
  “不行。”高琴怡一脸认真：“都说了要回溯小时候的时光，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说到做到，她就要起身把周楚拉过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周楚急忙摆摆手，指了指她坐的边缘，示意她小心。
  “这还差不多。”她整个人都躺了下来。
  平躺的姿势，看着云彩变幻的天穹。
  非常清新的空气呢。
  只是可惜这里没有人了。
  周楚在后面，完全不敢站起来凑过去。
  屁股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挪移，好不容易才凑过去。
  在争取不去看脚下之后，他终于到了边缘。
  但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不敢把腿垂下去的。
  高琴怡倒也没有继续强迫他，只是嘲讽性地看了他一眼。
  仿佛是在嘲笑他很怂。
  但周楚不以为意。
  男人就是要这样，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才要硬。
  “琴姐，你看那里。”
  周楚指着远处的破旧居民楼。
  他家现在已经搬走了，但高琴怡的爷爷奶奶还在那里。
  “嗯。”高琴怡略微翘起一点点脑袋，眯着眼睛看着远方。
  给周楚看得心惊肉跳，手就在她身后一点点，以备不时之需。
  “等下要不要回去看看？”
  “可以。”高琴怡点点头，重新躺了下去。
  深邃的眼眸中，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要不要说说你的理想？”周楚忍不住问道，毕竟这是她小时候没有回答出来的问题。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么突然问人家理想真的是一件很傻很傻的事。
  高琴怡却没有嘲笑他，反倒是很认真地想了起来。
  想了半天之后，她还是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吧……但是，如果说此时此刻的愿望，我倒是有两个的。”
  “说说看？”
  “第一个，就是希望铁路没有倒闭，我爸也没下海。”高琴怡一边说着，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是不是超级幼稚的？”
  这无疑是个问句。
  但却并不像是在问周楚，更像是问给自己听。
  “不幼稚。”周楚很认真地回答道。
  这怎么能说是幼稚呢？
  当年的时候他不好多说。
  但对于社会带来的冲击不言而喻。
  小孩子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小孩子更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去。
  如果说那个时候小孩子的梦想，无疑是回到过去吧。
  甚至于高琴怡现在的梦想，都是如此。
  “虽然过去那个时候家里拮据，但我每次放学回家之后，都会有妈妈热腾腾的饭菜，和爸爸抱起来的亲吻。”
  虽然说的是遗憾的事，但高琴怡脸上却并没有悲伤的神色。
  正好相反，是那种幻想的满足感。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早就已经平静了。
  “嗯。”
  周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他还算是幸运的。
  “谁不想呢？”周楚叹了口气，看着远方缓缓升起的炊烟。
  由于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家家都开始做饭。
  那丝丝缕缕的白烟，就像是香烛一样袅袅而上，非常诡异的弧线，但总归还是要消散的。
  就像是过去的事情，就算是再想要重溯，也是不可能的。
  “那你的理想呢？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还是写书吧？”高琴怡侧躺过来，手臂支着脑袋问向他。
  “没错。”
  “真羡慕你这种有梦想的日子。”高琴怡莞尔一笑。
  冰冷的天地间，唯一有温度的，或许就是她的微笑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呢。”
  “你真的想知道吗？”高琴怡卖了个关子，直到拉足了周楚的胃口才缓声说道：
  “第二个愿望的话……是想要嫁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