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搬石砸脚
作者:无主之剑    更新:2021-12-13 0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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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廊道里,泰尔斯僵硬着脸,双手搭上莫拉特缠满黑脉藤蔓的“轮椅”(他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做完思想斗争,勉为其难地触碰它),按照黑先知的指示,不情愿地成为对方的代步动力,推动他向前行进。
  黑脉藤蔓像是对他的接近有所感觉,立刻窸窣蠕动起来,“彬彬有礼”地在椅背上腾开空隙让出位置,恰好能容纳一双手。
  这只让泰尔斯更觉诡异,愈发犹疑。
  “别担心,它不咬人。”
  似乎看到公爵在背后的表情,黑先知咯咯发笑。
  只吃人。
  年老的情报总管悠闲地默念道。
  泰尔斯扯了扯嘴角,继续前进。
  他不是没想过拒绝推脱,但是既然一位风烛残年的弱势(?)残障老人如此请求,他无奈只能照办。
  可是,秘科的人是死光了吗?
  少年默默吐槽:
  以至于要一位初来乍到的客人帮忙……打杂推轮椅。
  这活儿难道不该那个面善心黑,牙尖嘴利的拉斐尔来干?
  覆盖着怪异藤蔓的车轮轧上地面,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声音。
  拉斐尔的身影隐没在前方的昏暗中,只余脚步声隐约传来,勉强为泰尔斯指明方向。
  他们默默前进。
  对着莫拉特秃得显露颅骨轮廓的后脑勺,泰尔斯愈觉压抑难受。
  尽管隔着手套,但手上的莫名触感依旧令人不适——被藤蔓覆盖过的地方湿润而温暖,还有着古怪的粘腻感。
  但泰尔斯还是竭力在椅背上找到缝隙作为双手的落点,避免碰触到——即使这很难——那些恶心的黑色藤蔓,这让他的发力变得更加不便。
  “它是活的吗?有自己的意识吗?”
  黑先知头也不回:
  “您是活的吗?”
  泰尔斯皱起眉头。
  “世上大部分人都浑浑噩噩,活着死了没有区别,”莫拉特毫不在意,言语缥缈:
  “它活着与否,是否有自己的意识,这重要吗?”
  泰尔斯无奈叹息。
  他也曾给龙霄城的老兵格里沃推过轮椅。
  事实上,盾区里的夜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七拐八绕窒碍难行,北地的老瘸子还一直骂骂咧咧嘴里不干净,让有求于人的少年印象深刻,吃足了苦头。
  但现在,泰尔斯宁愿任劳任怨随打随骂,再给格里沃推上一年的轮椅,也不想陪莫拉特多待上哪怕一秒钟。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哦,殿下,”黑先知摇头晃脑,默默冷笑:
  “您见过它们的。”
  不止一次。
  泰尔斯从鼻子里长出一口气,似乎要把对方神叨叨的言论,连同心底的忐忑一起排出去。
  “拉斐尔。”
  泰尔斯不自然地扭了扭头,强迫自己不去看轮椅上如呼吸般来回缩张,窸窣作响的怪异藤蔓,努力找到转移注意的话题:
  “六年前,他的手掌明明被切开,却完好如初,还能千里传音,跟你通话。”
  “面对火炙骑士,他的衣袖多次被旭日军刀点燃,总是遮遮掩掩狼狈退后。”
  “英灵宫里,我的侍从官将信将疑地提到过:好像看见了他的心脏被刺穿。”
  莫拉特的后脑勺固定下来,不再悠闲地摇晃。
  “而作为龙血之夜的秘科搅屎棍,他只在一个地方表现得规规矩矩,安分守己。”
  泰尔斯眼神凝聚:
  “皓月神殿。”
  他们前进的速度不变,前方的路途依旧黑暗。
  莫拉特的回话音调稍变:
  “所以呢?”
  泰尔斯的脚步稍缓。
  “恶魔。”
  轮椅上的藤蔓依旧蠕动着,不时换个角度,用另一种姿势缠绕上轮椅的其他部位。
  星湖公爵想起萨克埃尔说过的话,出神地道:
  “血肉为食,灵魂作猎。”
  “火中显形,神前幻灭。”
  泰尔斯凝视着藤蔓:
  “这是恶魔的血肉。”
  莫拉特微微侧头,余光瞥向王子。
  泰尔斯回过神来,想起对方的身份,警惕爬上心头。
  他连忙加了一句:
  “我听说的,当我还在北……做人质的时候。”
  廊道里沉默了一阵,只余黑脉藤蔓的窸窣怪响,时如火焰噼啪,时如流水潺潺。
  “呵,您总能自己找到答案。”
  莫拉特正过头去,话里露出笑意:
  “一如既往。”
  “所以,恶魔和地狱,”泰尔斯不去理会对方的暗讽:
  “它们存在,就在这里,在秘科。”
  “还被你们开发成了,嗯,”泰尔斯瞥了莫拉特的恶心轮椅一眼:
  “医用义肢?”
  似乎被泰尔斯的话挑起了兴趣,莫拉特啧啧摇头。
  “不是我们,殿下,不是我们。”
  “我们只是继承和效仿,远非世上第一批不择手段,觊觎神秘禁忌的人。”
  不择手段,觊觎神秘禁忌。
  泰尔斯眯起眼睛。
  “魔法。”
  王子默默地道,重新提高步速,跟上前方隐约的脚步声。
  “又是法师留下的遗产,是么?”
  他讽刺道:
  “看来,似乎王国秘科才是魔法塔的正统继承人。”
  这一次,莫拉特话语一寒:
  “我以为梅根祭祀已经提醒过您了,殿下。”
  听见熟悉的名字,泰尔斯微讶:
  “梅根祭祀——你认识她?”
  黑先知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相信我,殿下,魔法远不如听上去那么神奇有趣,引人入胜——它的华丽外表与它造下的罪孽不相上下,等量齐观。”
  “可你们继承起前辈的遗产倒是心安理得,”王子看着包裹轮椅的活物,皱眉继续道:
  “无论是白骨之牢,外面的魔法锁,还是……这个。”
  莫拉特摇了摇头:
  “您也许还不到明白的时候。”
  “但我这么说:秘科好比一把锁,锁住世界走向自毁的大门。”
  他略有感慨:
  “就像此世所有的执着一样,过犹不及,追寻太深终究反噬自身。”
  追寻太深。
  反噬自身。
  泰尔斯挑起眉毛。
  他突然想起两位老师对他提起过的,魔能师的三大定约:
  互不深究。
  谨守自我。
  念及此处,他试探着道:
  “比如……魔能师?”
  在那一秒里,泰尔斯是手臂上起满了鸡皮疙瘩,狱河之罪疯狂涌动!
  下一个瞬间,轮椅上的藤蔓突然加快了速度,稍显剧烈地伸缩起来!
  惊恐之余,泰尔斯本能地松开轮椅,停下脚步。
  全神戒备。
  黑先知的身影在轮椅上颤抖着,起伏不定。
  他发出一阵低沉怪异的喉音,像是不满,又像是沉思时的本能。
  就像一个哮喘病人。
  看得泰尔斯直皱眉头。
  搞什么?
  几分钟后,黑脉藤蔓恢复了原型,重新温顺下来。
  “你还好吗?”
  泰尔斯试探着问。
  半晌后,像是大病一场的莫拉特这才喘了几口气,幽幽地道:“死不了。”
  暂时是这样。
  “继续走吧,我们还没到地方。”
  泰尔斯这才收起忐忑,重新搭上轮椅,迈开脚步。
  “仔细看看这东西,殿下。”
  莫拉特病恹恹地道:
  “你觉得它是什么美好之物吗?”
  “我们在地狱里的好邻居超乎想象,千差万别更甚终结之力,”秘科的首脑人物语气虚弱:
  “就连从它们身上刨下来的肉,每一块都长得不一样。”
  泰尔斯盯着寸寸蠕动的藤蔓,怀疑更甚。
  “而这块……”
  “它看似活力超群,适应宿主,是医生们束手无策时的惊喜礼物。”
  莫拉特的语气收紧:
  “却在暗地里无限增殖,侵蚀宿主,是教会祭祀们深恶痛绝的不洁之物。”
  就像这个世界,迷人又致命。
  泰尔斯沉默了一阵。
  “所以它能帮助你暂渡难关,却终将杀死你?”
  莫拉特笑了。
  “更糟,孩子,”黑先知的话似有感慨:
  “比那更糟。”
  泰尔斯下意识地向前望去。
  但拉斐尔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前方。
  “别担心。”
  莫拉特注意到泰尔斯目光所向,轻哼道:
  “他不是我,他还很年轻,他承受得住。”
  黑先知的语气归于沉寂。
  还很年轻,承受得住。
  泰尔斯皱眉:
  “就为了拯救他那双,被亚伦德公爵废掉的手?”
  黑先知默默看着腿上的黑色藤蔓,摇摇头:
  “它所拯救的,可不止他的双手,孩子。”
  恶魔永在,只是恶魔不语。
  不知为何,泰尔斯突然想起这句话。
  “曾经的米迪尔王储,”鬼使神差,泰尔斯突然想起一件事:
  “作为‘龙血’计划的构想者,他曾经领导秘科,至少跟你们共事过,对么?”
  莫拉特抬起头,目光锋利。
  “他用过吗?”
  泰尔斯看着将黑先知的腿部紧紧缠绕的黑脉藤蔓:
  “用这玩意儿,来治疗自己残废的双腿?”
  这一次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不是没人建议过。”
  莫拉特难得外发感情,用缅怀故人的口吻道:
  “但米迪尔殿下,他微笑着拒绝了。他说……”
  莫拉特凝望着自己枯瘦的双手,再看看腿上的藤蔓:
  “没有这双腿,他也能站起来,做一个完整而健全的人。”
  泰尔斯眼前一亮。
  “不愧是他,发人深省。”
  他真诚地道。
  “当然。”
  莫拉特佝偻起胸膛,不无感慨:
  “大部分人需要填补的残缺,都不在身体上。”
  看着这样的莫拉特,泰尔斯突然有一种错觉:在藤蔓包裹的状态之下,虚弱痛苦的对方失去了黑先知曾经的可怕外衣,表现得就像一个多愁善感的普通老人。
  也许,面对这样的莫拉特,他能收获更多。
  他心思一动,拍了拍轮椅,上面的藤蔓一阵耸动:
  “那你们是怎么搞到这玩意儿的?别跟我说你们有片矿,直通地狱?”
  莫拉特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泰尔斯以为他不准备回答的时候。
  “按照约定,鲜血鸣笛的首领现在本该站在这里,继续谈我们的合作。”
  莫拉特叹出一口气:
  “但可惜,他失约了。”
  泰尔斯先是一愣,随后睁大眼睛:
  “你说……谁?”
  莫拉特吃吃发笑。
  “您知道,孩子,”他虚弱的身子在轮椅上轻颤:
  “我能读心。”
  泰尔斯表情一变。
  还来这套?
  “没错,我知道瑞奇,我知道灾祸之剑,而我还知道你们在一起待了至少几个小时。”轮椅上的老人淡淡道。
  瑞奇。
  想起那位身份古怪的、灾祸之剑的“克拉苏”,泰尔斯收起心中的惊讶。
  继续谈我们的“合作”。
  星湖公爵想起瑞奇在地牢里的话:
  【我们与星辰秘科的关系,比你想象得要亲近。】
  灾祸之剑和王国秘科。
  他只是试试看,却还真的……问出了情报?
  “我以为你说,今天不读心。”
  泰尔斯微微前倾,细细观察着黑先知的表情。
  不。
  泰尔斯心中明悟:
  “是诺布。”
  “是他,他来向你回报了西荒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知道自己跟瑞奇见过面。
  莫拉特抬起头,与泰尔斯对了一眼。
  “跟六年前相比,您变得敏锐了,殿下。”
  他轻声道:
  “连着对我的畏惧,也消解了不少。”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泰尔斯抿了抿嘴。
  是么。
  那凯瑟尔王手边那些关于王子“自作主张胆大妄为”的秘科小报告,又是谁打上去的?
  可就在下一刻,莫拉特轻声发问。
  “那殿下,您作为亲历者,能否能为我解惑呢。”
  “在刃牙营地,是什么让雇佣兵瑞奇失信背约,主动放弃跟我们的长期合作,抛下一切远走高飞?”
  长期合作。
  泰尔斯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他的目光落到轮椅上的蠕动藤蔓上。
  恶魔的血肉。
  不知为何,泰尔斯突然想起莫拉特刚刚说的“从它们身上刨下来的肉”。
  原来如此。
  这就是他们的合作。
  黑先知的话把他拉回现实:
  “您知道吗?”
  泰尔斯回过神来。
  什么让瑞奇失信背约,远走高飞?
  那一刻,他想起白骨牢底的萨克埃尔,想起画在纸上的净世之锋,想起刑罚骑士所说的,那位与世界为敌的先王……
  不,我不知道。
  泰尔斯很想这么回答。
  但他不能。
  因为他知道。
  泰尔斯牢记约德尔曾经的提醒:
  面对莫拉特,他不能说谎。
  “是的。”
  泰尔斯自然地接话,平静流畅:
  “威廉姆斯。”
  “传说之翼利用瑞奇的佣兵团制造混乱,夺回了刃牙营地,之后就威胁他:有多远滚多远。”
  “我猜他听进去了。”
  威廉姆斯。
  听见这个名字,黑先知目光凝固,沉默了好几秒。
  “好吧,也许吧。”
  很好。
  看着对方的反应,泰尔斯默默地道:
  如果萨博真的开了那个“咬断某人腿的恶犬”的赌盘……
  没准他还真能赢钱。
  “所以灾祸之剑和王国秘科是老交情?”
  泰尔斯决心继续探索,他忍着不适点了点藤蔓,激得这东西又一阵瑟缩:
  “这些玩意儿,是瑞奇给你们的?”
  瑞奇脸上的黑色肌理,拉斐尔的手臂,黑先知的轮椅。
  不止这个。
  百多年前的灾祸之剑,克拉苏与红王,雇佣兵与秘科。
  连起来了。
  莫拉特同样沉默了一阵。
  但这一次,他用来回答泰尔斯的是一阵阴翳的低笑。
  笑得第二王子有些心慌。
  “我说,您变得敏锐了,殿下。”
  “但依旧不够谨慎。”
  泰尔斯微怔。
  不够谨慎。
  什么意思?
  莫拉特收起笑声,突兀地道:
  “拉斐尔的报告写得很对。”
  泰尔斯心觉不妙:
  “什么报告?”
  莫拉特打量了她一眼,啧声摇头:
  “经过六年的观察,他说……”
  “碰到麻烦,泰尔斯王子有能力也有胸怀,擅长从多方收集信息、组合情报、拼凑线索,从别样的角度上观察思考,再依据您天马行空的头脑,直奔主题抓住重点,创造性地给出无人能想的解法。”
  “然而……”
  他话风一改:
  “您过于固执,过于专注自己提出的问题,缺乏情报工作所需的审慎与严谨,难免不被自己推演出来的故事逻辑所误导,漏过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细节。”
  “比如国是会议上的惊艳亮相。”
  泰尔斯呼吸一滞。
  “您也过于感性,过于在乎事物的某项本质,缺乏处理复杂问题所需的圆滑与全面,经常囿于原则也无视代价,作出不为常人所理解的冲动选择。”
  “比如英灵宫内的放手一搏。”
  黑先知眯起眼:
  “甚至昨夜的挺身而出。”
  泰尔斯只觉得推着轮椅的手臂僵硬。
  为什么,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可对方的话语仍如魔音般传来,阻挡不住:
  “所以,您往往在果断行动扳回一城之后,自陷于不可预知的糟糕后果。”
  “猜对了开头,却错过了结局。”
  王国秘科的情报总管,黑先知,莫拉特·汉森勋爵幽幽地道:
  “俗称:自作聪明。”
  “搬石砸脚。”
  这个瞬间,泰尔斯不可抑止地想起拉斐尔手下的那个小组:
  王子的屁屁。
  一股不忿涌上心头。
  但也就在此时,莫拉特轻轻一挑,将话题拨回原位:
  “我提到了瑞奇,只说我们合作,但从没说过是为这东西合作。”
  他鄙夷地看着身下耸动不已的黑脉藤蔓:
  “可为什么您就自信笃定地连起了线索,认为这玩意儿一定来自于瑞奇?”
  黑先知悠悠地瞟了他一眼:
  “看来,您早就知道灾祸之剑的首领是什么东西了。”
  泰尔斯想通了什么,顿时失语,面色发白。
  “那问题就来了:这是他最不可示人的秘密,绝不可能在自我介绍时主动告诉你。”
  莫拉特饶有兴趣:
  “所以下一个问题就会是:在白骨之牢劫狱制造混乱的时候,以瑞奇的身手和鲜血鸣笛的战力,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受到了怎样的威胁……”
  “才会被迫在你面前亮出底牌,现出真身?”
  黑先知冷冷看着腿上的藤蔓:
  “从而让你相信,这东西和他同出一源?”
  “您能回答我吗?”
  “殿下?”
  泰尔斯咬紧牙齿,艰难地咽了一下喉咙。
  该死。
  白骨之牢里,瑞奇遇到了什么,才被迫现出恶魔的真身?
  火中显形,神前幻灭。
  刑罚骑士那沉重却不可阻挡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不。
  少年摇摇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回答莫拉特的问题。
  不要说谎,泰尔斯。
  不要说谎。
  “传说之翼。”
  王子竭力维持着语速平稳:
  “他把胆大妄为的瑞奇狠揍了一顿——我们都看见了他那张脸,跟这玩意儿一样,像是从黑矿坑里刨出来的。”
  黑先知再度沉默。
  “很好,你在说实话,”好一会儿后,情报总管才慢慢道:
  “至少你认为你在说实话。”
  泰尔斯在心底松出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
  “但是,第二次。”
  莫拉特的话重新变得冷漠:
  “传说之翼。”
  “这是你第二次用他来回答问题了。”
  泰尔斯面色微变。
  “就好像您认定了这块挡箭牌,认定了他会证实你的话。”
  黑先知摩挲着枯瘦的手腕,沉吟道:
  “两次都跟他有关,是巧合吗?”
  泰尔斯抿紧嘴唇。
  “还是说,殿下,其实是您对瑞奇显露真身时的境况不欲多言,对白骨之牢里的遭遇讳莫如深,宁愿打发我这样难缠烦人的好事者去问威廉姆斯,把麻烦的细节问题一股脑丢给那个满身杀气生人勿近的煞神?”
  白骨之牢里的遭遇。
  那一刻,泰尔斯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轮椅上的黑脉藤蔓开始了下一轮的涌动,让泰尔斯越发不适。
  但他已经无暇去顾及这玩意儿了。
  “要我猜,也许您跟传说之翼有着某种默契,要遮掩某些事情,某些逼得瑞奇显露真身,甚至能让他背弃与秘科关系的东西……”
  黑先知沉思着:
  “是诡影之盾吗?”
  “还是暗室大老远跑来刃牙营地的原因?”
  那一刻,钎子和快绳的身影闪过泰尔斯的眼前,几乎让他绷紧全身。
  不,快绳……
  但莫拉特摇了摇头:
  “不,你拿来当借口用的是传说之翼,能逼瑞奇露出真身的人,最起码是跟他同一个量级的……”
  终于,在泰尔斯震惊的同时,黑先知松开虬结的眉头,呼出一口气,结束他的推测。
  “所以,十几年未见了……”
  那一刻,莫拉特平静而淡定地看向泰尔斯:
  “我们亲爱的前卫队守望人,萨克埃尔勋爵,他还好吗?”
  那一刻,泰尔斯只觉得浑身发冷。
  “至于那些在官方通告里趁乱逃狱,被威廉姆斯处决的白骨之牢要犯,”黑先知兴趣浓厚地看着他,像是打量落入彀中的猎物:
  “尽管桀骜的刃牙男爵没给出具体名单,但是我猜……”
  “一定包括了某些在血色之年通敌的前王室卫队,对么。”
  黑先知轻声开口,每个字都像带着剧毒:
  “所以他们没被处决。”
  “而是被您和威廉姆斯放走了。”
  “雇佣兵瑞奇就是见证者。”
  泰尔斯已经不知该如何思考了。
  他仅仅只是……说多了一句话。
  可对方就能……
  “看?这就是我们所说的……”
  莫拉特轻笑一声,手指在轮椅上轻点几下。
  “自作聪明。”
  “搬石砸脚。”
  泰尔斯僵硬地推动着轮椅,这才醒悟过来。
  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王子的眼神凝固在虚空。
  就像他不做国王,也能叫威廉姆斯好看一样。
  莫拉特就算坐上了轮椅,风烛残年命不久矣。
  但他也依旧是秘科的主人,是凯瑟尔王的御前情报总管。
  是整个王国的……
  黑先知。
  “所以,星湖公爵阁下,身为王位继承人的您,私纵这批身份敏感,身手不凡,通晓宫禁秘辛的通敌要犯,意欲何为?”
  那一刻,莫拉特慢条斯理,如毒蛇吐信:
  “若您父亲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