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文静没事人一样离开高家,穿着官服上班去了。
  这次,太子寝殿里倒是没什么莺莺燕燕,路阳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等着。
  文静稍感安慰。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后,心境又变了。
  “你连最基础的问题都不会？”文静面无表情,怀疑道,“你不是故意装平庸，是真的在混日子吧？上过两年学的稚童都能答的上来。”
  路阳面色有些不自然，他辩解道,“教我功课的官员，是宰相精心挑选过的……”
  也就是说，都没尽心,只做做表面功夫。
  文静一阵无力,“私底下呢？没有自学么？”
  “翻过书，但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路阳有些迟疑。
  文静开始认真考虑砍死全家、然后自杀的可行性。
  “你教我呗。”路阳希冀地看着自己的侍讲。
  “我没给人当过老师。”文静心生无力感,“我当学生的时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出了名的过目不忘,一点不用长辈操心。”
  文静看向太子,眼中意思很明确——学太慢会被她嫌弃。
  路阳咬牙硬撑道,“你行，我当然也可以。”
  “如果表现太差劲，我可是要打你手心板子的。”文静故意恐吓道。
  路阳,“……”身为太子,从未有人说过要揍他，文静是第一个。
  “我是太子。”路阳着重强调。
  “我知道。”文静表情木然，并补充道，“什么都不会的太子。”
  路阳无话可说。想了很久，才颓然妥协，“能不能不打手心？”
  “改成打屁股？”文静顺从改口。
  路阳抹了把汗，自暴自弃道，“你还是打手心吧。”
  协商好后，文静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开始了“愉快”的教学活动。
  也不知是打手心的威胁太大，还是太子本就聪慧，文静讲过一两遍，路阳就能牢牢记住教过的内容，并活学活用。
  不知不觉间，时光飞逝。
  有小太监在门外禀报，“殿下，御膳房的人送午膳过来了。”
  路阳这才发现时间不早了。他用温和的口吻对文静说，“侍讲大人陪我一起用餐吧？”
  “谢殿下。”文静也不客气，直接答应下来。讲了大半天，她又累又饿，早就想吃饭了。
  短短半天，路阳对新任侍讲大为改观。
  寻常的官员，就算他提问，也往往藏着掖着，不肯老实回答。但文静不同。不但讲课生动有趣，有问必答，还会主动跟他提起民间的奇闻，将实际案例和道理结合起来。
  授课有没有用心，是不是在敷衍，路阳感觉的出来。因此他清楚地知道，文静没有藏私，是真心期盼他能有所长进。
  不多会儿，就有小太监拎着食盒进来。
  烧鹅，蒸鸡，羊肉水晶饺，蒸鲜鱼，三鲜汤，五味蒸面筋，泡茶，香米饭，把方桌摆的满满当当。
  文静面色有异，堂堂太子的日常用度，竟然比不上高府！
  “吃吧。”路阳倒是习惯了，从容招呼文静用膳。
  “殿下，你平常就吃这些？”文静欲言又止。
  “这些足够吃饱了。”路阳不甚在意，“官员中饱私囊，国库空虚，能省则省吧。”
  “你不生气？”文静奇怪道。
  “生气过，愤怒过，结果最后依然改变不了现状。如今，我已经不再做无用的事。”路阳淡漠道。
  文静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轻叹一声，低头用饭。
  食不言，寝不语。
  用膳完毕，路阳让小太监把碗盘撤下。等到屋里只剩下他跟文静时，他才说，“继续教学吧。”
  文静却不慌不忙道，“有件事得先说清楚。”
  “什么？”路阳疑惑。
  “就算学业大有长进，你也依然打算在众人面前装草包？”
  “是。”路阳直言不讳，“我打算羽翼丰满后再走到众人面前。”
  “别等以后了，就从现在开始，慢慢收复皇权吧。”文静提议道。
  “现在？”路阳蹙了蹙眉，“时机没有成熟。”
  “没关系，如今你有我帮忙，肯定如虎添翼。”文静一点不谦虚。心里则在想，她哪有那个闲工夫跟着太子“徐徐图之”？实在不行，她就直接灭高家满门。没了高家碍事，太子收复皇权不会太难。
  “但是……”路阳还想说什么。
  文静告诉太子，“如果你还想隐藏自己，那我只能另找办法复仇。我已经等不及了。”
  沉默良久，路阳摇了摇头，说了声，“抱歉。”他还是想一步一步慢慢来。走的慢点，但是稳妥。
  文静点了点头，“明白了，那咱们分头行动，反正最终目的一致。”虽然宫里到处都是宰相的眼线，她其实并不觉得一个昏庸太子在暗处就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没过几天，成阳帝身染重疾，病的起不了床。
  路阳坐在床沿，眼圈泛红，冲皇帝的贴身太监总管吼道，“愣着干什么？快传太医！”
  太监总管露出为难之色，“太医院的人已经来看过，都说病去如抽丝，需要静养。怕是……要休养三五个月。”
  路阳心蓦然一沉。父皇三五个月不能上朝，那朝廷里的事，岂不是全由宰相高阳说了算？
  “殿下。”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嗓子受损，出不了声，但他其实属意由您来监国……”
  原来，他也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只犹豫了一瞬，路阳就做出决定，“好，我来监国。”
  **
  成阳帝忽染重病，太子监国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上下。
  听闻消息后，群臣忧虑，忍不住聚集在一起商讨。
  高阳却不慌不忙，露出自信的微笑。
  “相爷，您看……”户部尚书请示道。
  高阳笑了笑，“陛下有疾，理当太子监国，你们急什么？”
  “可是太子，他向来顽劣不堪呐！”有人忧心忡忡。
  “而且太子年幼，从未处理过政务。”又一人质疑道。
  “所以才需要我们这帮老臣照看着。”高阳意有所指。
  闻言，众人纷纷意会，不禁露出会心笑容。
  **
  寝殿里，路阳面前的黑衣劲装男子正在禀报情况，“殿下，我派人查过，并没有发现有下毒的迹象。”
  路阳眉头紧锁，“会不会是因为做的很隐蔽，所以难以察觉？”
  黑衣劲装男子语塞，只说，“这些天国事繁忙，陛下经常看折子看到深夜，许是着了风寒。”都说病来如山倒么。
  “真的是意外？”路阳半信半疑。实在是因为成阳帝病的太急太突然，他不得不起疑。
  屋里半天无声。好一会儿，路阳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吩咐道，“派几个好手在父皇宫殿里看着。如果有哪个宫女或者太监瞧着像是有问题，立即抓起来。”
  “是。”黑衣劲装男子脸上一片肃杀之气。
  忽然，他耳朵动了动。下一秒，他飞身上房梁。
  接着，文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是我，文侍讲。”
  “进来。”路阳恢复镇定。
  “听说殿下即将监国？”一进门，文静迫不及待地问道。
  “对。”路阳微微颔首。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狐疑地看向文静，“为了促成我站出来，你不会暗地里做了什么吧？”
  文静莫名其妙地回望路阳，下意识问，“我能做什么？”
  等回过味来，她不禁失笑，“殿下该不会以为，皇上被我下毒了吧？”
  路阳抿紧嘴唇，不言不语，似乎默认了。
  文静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只想对付高家，对其他人不感兴趣。真要下毒，我也只会把毒下在高府饭菜里。”
  目光之清明，态度之坦然，让路阳实在无法继续怀疑下去。
  路阳撇过头，含糊着问，“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么？我们合作，携手把高阳老贼拉下马。”
  “那就试试吧。”文静无所谓道。其实这些日子，她马上就要成功说服自己，跑去跟高宁一家同归于尽。不过试试也无妨。
  “不去做，怎么知道办不到？我隐藏的已经够久的了！”路阳看上去意气风发。
  “是啊是啊，你快去上朝吧。”文静漫不经心道，“然后我假装送你一程，跟你一起离开房间，好让房梁上那位仁兄赶紧下来。我不喜欢别人站在我头顶，更不想看到房梁塌了。”
  路阳表情一滞，房梁上那位可是暗卫头领，是他培养的人里身手最好的一个。但在文静嘴里，感觉跟个小毛贼没什么区别。
  这人到底是文状元还是武状元？他的武艺到底多厉害？想到文静轻易就把自己扔进池塘里，而他毫无还手之力，路阳不免有些疑惑。
  “还不去上朝？真不怕第一天迟到？”文静无辜地看着路阳，“我是太子侍讲，没资格参与早朝，只能目送你出宫殿，然后祝你一切顺利。”
  路阳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都没说。他整了整衣冠，气势十足地走出去。
  文静恭送太子离开。等她再回到太子寝殿时，愉快地发现房梁上的人已经离开。
  “接下来，就该静等殿下的好消息了。”文静淡定地给自己沏了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