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拍摄前的准备工作做好。文静学着别人的样子,跟其他演员一起躺进单人表演舱,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电影正式开始。
  **
  黑色长裤加上白色衬衣,黑白色鲜明对比,越发衬的路阳剑眉星目,气质空灵。整个人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一般。
  只是此刻,路阳站的笔直，嘴唇抿紧，肩膀紧绷,眼睛里酝酿着风暴，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
  旁边的年轻警察叹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路阳的肩,“这位同学,别太伤心了。根据现场线索，警局已经在努力追查。要不了多久,我们肯定会把凶手抓到的！”
  路阳充耳不闻,左手抚上文静的侧脸,大拇指轻轻摩挲脸颊。
  文静神色安详,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如果忽略她一身的血迹,路阳一定会觉得,她只是睡着了。
  年轻警察等了好一会儿，见对方一直没搭理他，不得不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同学，麻烦你跟我做个笔录。”他不愿打扰死者与熟人之间最后的团聚时光，但是理智告诉他，抓到凶手才能让死者安息。
  “你问。”路阳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年轻警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心里直犯嘀咕。他一警校毕业的精英，怎么会被个没出校门的毛孩子给唬住了？
  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同意做笔录了。
  年轻警察——王强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和本子。谁知一个没拿稳，笔“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王强脸一红，强装镇定捡起笔，开始提问，“你叫什么名字？”心里则叫苦连天。完了，对方怕是看出来他是毕业没多久的新人了。老天保佑，可千万别遇上个老油条、不合作的家伙！
  “路阳。”路阳似乎一点没注意到警察的失态。
  “看起来，你还是学生？”王强不经意间扫了对面人一眼。
  “恩。”
  “什么学校？”
  “X大。”
  王强忍不住扶额，这人真是问一句吐一句，半个字不肯多说。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肯回答、肯合作就是好事。
  他继续问，“大几了？”
  “暑假结束上大三。”路阳终于舍得看王强一眼，嘴里说的却是，“这跟案子有关系？”
  王强连忙道，“死者文静是被一辆黑色车子撞倒的。撞到人之后，肇事车辆迅速逃离。路人报警后我们尽快赶到，把人送到医院，但是发现人已经……”
  刻意停顿后，王强才说，“虽然像是偶然，但不能排除故意凶杀的可能。”
  “你知道她的名字？”路阳目光如刀。
  王强下意识回避视线接触，解释道，“她身上带了钱包，钱包里有身份证。后来为了联系她的家人，我们查过她的手机。但是里面只有一个号码，就是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我们通知你过来。”
  说完一大堆话，王强觉得不太对劲，他是警察呀！应该由他问话，怎么颠倒过来了？！再一看，路阳又在专注地看着文静，就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舍不得把视线挪开一秒钟。深怕一个没注意，宝贝就被人偷了。
  “恩……你俩是恋人？”王强看出来点什么。
  路阳颔首，“是。”
  “你知道死者在哪上学，家里有什么人，最近有没有跟人结怨吗？”王强一口气抛出三个问题。他实在受不了路阳磨磨蹭蹭的。
  “她跟我同班，也是即将上大三。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亲人。她性格很好，从不跟人结怨。”路阳一一回答。
  “那……”王强欲言又止，很想问你最近有没有跟人结怨，会不会是连累了她。但话到嘴边，他咽了回去，跳过这个问题直接问下一个，“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她喜欢周末逛街。”路阳淡淡道。
  王强刚想说什么，忽然电话声响起。他说了声抱歉，然后走出去接电话。
  路阳凝视文静的睡颜，像是永远看不够一样。
  片刻后，王强回来，沉声道，“肇事者刚才已经自首。他喝了酒醉驾，撞到人后怕的不行，所以直接跑掉了。不过回到家后良心不安，于是自己跑到警局认罪。”
  良心不安？这种人也会有良心？路阳嗤笑，他只关系一件事，“肇事者会给文静赔命吗？”
  王强动了动嘴唇，最后低下了头，轻声说，“最多判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呵，七年以上有期徒刑。”路阳觉得十分可笑。
  王强只觉得笑声刺耳极了，头垂的更加低。他甚至没办法用最常说的话安慰对方，比如，“你放心，法律一定会给肇事者应有的教训”。
  说这话相当于补刀。一条人命和七年有期徒刑并不对等，尤其是在死者亲人的眼里。
  最后，王强只能干巴巴说一句，“节哀。”
  路阳久久不出声。
  王强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现在是夏天，她没法呆太久。今天晚上，护士就会把她送去太平间。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火化。”
  “黄泉路上，让她走的体面些吧。”潜台词就是，早点火化。
  路阳依然不说话，坐着一动不动。
  王强叹息一声，主动告辞，“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走出病房时，他还特意带上了房门。
  病房里只剩下路阳和文静两人时，路阳才俯下身，虔诚地亲吻文静的额头，低声道，“我只有你了，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独自离开？”
  接着，细碎的吻依次落在文静的眉间、鼻尖、唇瓣上。路阳神情之虔诚，神态之庄重，仿若在朝圣。
  他和文静的确是恋人，但路阳没说的是，他们不仅只是恋人。
  路阳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在他十岁那年，跟他生活在一起、一直单身的父亲忽然宣布有了新的结婚对象。并说对方也离过婚，带着个女儿生活。
  父亲新结婚对象的女儿，名字就叫做文静。
  两家人原本可以并成一家人，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但天有不测风云，结婚前夕，路阳的父亲工作期间不幸牺牲，永远地闭上了眼。
  当时年幼的路阳站在烈士坟前，茫然不知所措。
  差点成为他继母的女人抱紧他，温柔安慰，“别怕，以后有我照顾你。”
  差点成为他妹妹的小丫头笨拙地抚摸他的头，许下诺言，“你就跟我们过吧。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那天，路阳最后一次流泪。
  然而一个女人带大两个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即使路阳的父亲因公殉职后，他们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为了多赚点钱，文静的母亲拼命工作，结果积劳成疾，身体很不好。就在文静和路阳考上X大的那个夏天，文静的母亲病逝。
  幸好银.行.卡里剩下一笔钱，勉强够两人大学学费加生活费。
  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索性约定大学期间交往，毕业后结婚，成为彼此真正的家人。
  ……
  过往的记忆碎片不断在眼前浮现，路阳痛苦地闭上眼，不愿相信这世上他唯一在意的人正冰冷地躺在床上，气息全无。
  再睁开眼时，路阳的目光里透着股狠辣。他在文静耳边轻声呢喃，“阿静，等开车把那人撞死后，我就去陪你。你说好不好？”他的语气仿佛是在撒娇，可说出的话却让人一阵胆寒。
  路阳浑然不觉哪里有错，反而认为自己想出了个很棒的主意！
  “进监狱吃几年牢饭，太便宜他了。凭什么他喝酒醉驾，却要让别人痛失所爱，承担后果？”路阳心里清楚，不管凶手如何忏悔，受到什么惩罚，文静都不可能活过来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路阳不满自己跟文静说话被打断，万分嫌弃地把手机丢开时，手机屏幕自动打开，一个对话框占据了手机屏幕整个页面，上面用血红的大字写着，“地狱红包群，可以实现你任何愿望！是否进群？”后面跟了“是”和“否”两个选项。
  路阳的目光凝滞住。
  **
  拍摄大厅里，孙星耀忍不住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不知道该欣慰路阳终于演出了感情戏，还是该感叹这货演什么都好吓人。恐怖的团灭气息扑面而来，挥之不去。
  工作人员里有几个年轻姑娘，观看大屏幕后，真心话脱口而出，“路阳好帅好深情！”
  “啊啊——我要不行了，少女心蠢蠢欲动。”
  “有这样的男朋友，死了也值啊！文静好幸福。”
  孙星耀木住，心说，我们看的可能不是同一部电影……
  旁边的光头导演猛擦脑门上的汗，嘟囔道，“幸好我当机立断，让人把地狱红包群的邀请提前发出去。要不然，这货说不定直接密谋开车撞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