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狰拧面目
作者:钟连城    更新:2021-10-31 21:22
  在楚天红的人生教条里,世界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一切的道理、法规、伦理都必须为自我服务,违背了这一点,就是违背了她的本性。中国医疗制度的改革让楚天红的本性得到了极致的发挥。
  医疗市场化决策者们的初衷无疑是善意的,想通过市场调节达到遏制医疗腐败之目的。但这给楚天红之流找到了可乘之机——既然是市场化,医生就应该以赚钱为首要目的。
  医生的赚钱对象是病人——但这些“顾客”与自由市场的顾客不同,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话语权”,医生动不动挥舞着“后果自负”的棒棍,迫使所有的患者们除了接受医院的一切条件,再无别选择。
  “医疗市场化”最初催生的是“医疗代表”这一特殊群体,他们活跃在药厂和医院之间的同时,也成了中国当代最刻薄的“黄世仁”,他们的“光辉”业绩足够钉上历史耻辱柱以警醒后人——但这一个群体的坠落也是身不由己的,楚天红的经历或许能给他们一个较为公正的评判。
  楚天红最初接触医药代表的时候,她对一次三、五几十元的“回扣”渐渐首先感到厌烦,进而是忍无可忍,她指着一个医药代表的脑袋骂道:“你这里装的不是脑髓,可能是乡下茅坑里的某种东西!”
  医药代表哭丧着脸说:“我也没办法,这几种药品都是国家规定了最高零售价的,不可能把利润空间再提高了。”
  “你们是原始社会的吧?炎黄子孙自从有了文字,我们的古人就知道‘新桃换旧符’的游戏了——我看你们连古人都不如!”楚天红提醒说。
  医药代表果然茅塞顿开,他回去后建议厂家把普通的“阿莫西林胶囊”改名为“浓缩炎克速胶囊”,售价由原来的每盒一元柒角改成捌佰零柒元捌角。
  楚天红很高兴,并暗示医药代表回去后建议厂家把所有的常规药品更换包装。一时间,此风在全国医疗界盛行,大凡医院有处方权的医生成了一个最新崛起的富豪群体……于此相呼应的是老百姓视医院为畏途,看病难,看不起病已成为普遍现象,人民心中的“白衣天使”已成了名副其实的“白衣魔鬼”……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因此道德的论丧也不会有底线。在国内常规药纷纷更换包装的同时,楚天红之流仍然贪心不足,这让国外的制药厂找到了商机,这场灾难对中国的普通老百姓来说不亚于一场新的“鸦片战争”……
  楚天红已经记不清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与外国药商接触,只知道,那些“洋装穿在身”的药品利润空间更大,她掌握的ICU室可以让中国任何一个身价千万元的民营老板一夜间倾家荡产!
  在长期的“业务”往来中,楚天红的黑心肠得到东南亚某黑社会集团头目黄元霸的赏识,这位海盗的儿子向她提供更赚钱的商机——贩运人体器官。楚天红果然喜欢——作为一个医生,她认为,既然是以赚钱为目的,谁给钱就给谁治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而把无辜者的器官移植到别人身上去,这也是合理的,因为谁让他穷呢?
  自从成了合伙人,楚天红与黄元霸交往日多,这一对冷血男女因惺惺相惜而产生了感情。楚天红的冷艳、阴毒和无情,让黄元霸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而黄元霸的豪强、硬朗,亦让楚天红找到了一种如痴如醉的归宿感。
  楚天红常对黄元霸说:“如果哪一天我厌倦了赚钱,厌倦了宰割人,我就嫁给你,过一些舒适悠然的日子。”黄元霸也说:我在江湖如果能有隐退的一天,能与你厮守终老,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唐忆贫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几年他在岛上埋头钻研,他的妻子其实每个月都过来与黄元霸幽会。楚天红与黄元霸的关系,在这岛上除了他本人,几乎人尽皆知。好在唐忆贫除了潜心研究,已经心无二用。
  在楚天红的心思中,自从她有了黄元霸,她常常感到奇怪——我怎么会看上一个书呆子呢?她觉得,唐忆贫除了会研究,几乎一无是处。这一次,黄元霸让她委身唐忆贫,她觉得对她的肉体是一次践踏,对她的灵魂是一次摧残……
  完事后,楚天红去到浴室对自己的身子进行了彻底的清洗,仿佛唐忆贫在她身上传播了晦气和病毒。
  回到卧室,楚天红开始为这一夜如何度过而发愁,这时,午夜的钟声正好敲响,这世界最残酷的事莫过于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同床共枕。她来到窗边把窗户推开,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同时也想看看天上的星星——结果她看到了对面那个窗还亮着灯光。她内心一阵窃喜,轻声对自己说:“黄叔还没有睡,他在想我……”
  夜深了,宿舍里仍有人在小声说话,这让义珍蓉不胜其烦。
  “这么晚了,还说什么呀!”义珍蓉翻了个身面向着阿花。
  “说新闻啊。”邻床的阿花说,“大家在议论,说是今天下午直升飞机带来了一个人。”
  “直升机经常带人过来,这算什么新闻!”义珍蓉有意激将阿花。
  “带来一个女人,包装五组的姐妹们都认识她,说她是唐教授的老婆。”
  莫非是楚天红来了?义珍蓉心里一惊,来了精神:“这又怎么啦?”
  “有趣呗!”阿花说,“这个女人和黄元霸有关系,每次过来她都和黄元霸住一起,唐教授一点都不知道。”
  义珍蓉再也无法平静了,楚天红来了,肯定是为了唐忆贫闹回家的事,这个女人有的是手段,唐忆贫又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如果他不肯逃,很多证据就不能带走,这伙强盗仍然难以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怎么办呢?
  楚天红与黄元霸有染?如果能让唐忆贫知道真相就好办了。
  黄元霸的宿舍与实验部在一起,那里因为是唐忆贫住处,所以一直没有安装监控,如果楚天红与黄元霸真的有染,设法让唐忆贫抓个现场比几火车话都要管用,那时候凭她楚天红巧舌如簧都无法取信于唐忆贫。
  捉奸的最佳时机是深夜,此时此刻,义珍蓉是多么想见到朱卫刚,如果他能帮忙,捉奸一定会成功——除非那一对奸夫淫妇能熬得住长夜的煎熬不幽会。
  义珍蓉主意打定,即刻从床上爬起来。
  朱卫刚的红外线高倍望远镜藏在窗口一个最隐蔽的位置,它的窥视目标正对着只有百米之遥的一扇窗户……这里是赤道附近,因为天热,除了台风天气,玻璃窗都敞开,只有一层纱窗防卸蚊虫的侵入——也就是说,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卧室中的一切景象——这卧室是黄元霸的。
  夜已深,窗户的灯仍然亮着,卧室的主人像在等待着什么人……期待中的情景终于出现了——镜头中走进一个女人,虽然看不清面貌,但可以肯定她就是楚天红……
  黄元霸和女人已经搂抱在了一起,朱卫刚无论怎样调整角度,都无法辨清女人的面容——很遗憾,如果仅仅以此做为证据,是很难让唐忆贫信服的。做为科学家,他的刻板让他不相信任何推测或猜想——也就是说,如果唐忆贫没有看清楚黄元霸怀中的女人是楚天红,在唐忆贫的思维里她就可以是其他女人。
  让唐忆贫信服的最佳方法是现场捉奸——但仅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黄元霸门口的岗亭中有马仔二十四小时守护。要想取得成功,必须找个借口把马仔缠住,然后由另一个同伴接近那个窗口……
  敲门声骤起,是萧有劲的叫喊声。
  “朱助手,有急事!”
  朱卫刚慌忙收好望远镜,装成睡眼惺忪的样子把门打开:“谁呀,我睡着了。”
  “是我,萧有劲。那个义珍蓉出现感冒症状,体温达三十九摄氏度。第一次检查时她已经有了四肢关节酸痛、咽喉痛等症状,再加上现在发烧就有可能是感染艾滋病毒。”
  “原来是这样,也不用这么急啊。”朱卫刚打着呵欠。
  “怎能不急啊,如果第二组也出现感染者,就说明我们的‘防艾剂’还存在致命性的技术问题,黄叔他们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我怎么向他交差呢。”
  “你深更半夜把我叫醒也没有用的。”
  “你马上给她做病毒检测,如果没事我好放心睡觉,万一感染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萧有劲的外行话让朱卫刚好气又好笑,因为正常人感染病毒后,有一个长达三个月的“窗口期”——这个时期是无法检测出病毒的。但他转念一想,这个时候他正要找义珍蓉。
  “好吧,你把她带到实验室去,我马上就到。”朱卫刚说。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朱卫刚等到萧有劲离去后,从后门绕道来到唐老师的窗外,果见床上只躺着唐忆贫一个人。
  朱卫刚来到实验室,正好萧有劲领着义珍蓉也到了。
  朱卫刚掏出钥匙开门,萧有劲走过来与他耳语:“就看你的了,不论感染与否,都要查到原因。”
  “你放心,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朱卫刚淡淡地说。
  “拜托。有需要随时呼我。”萧有劲说完退出了实验室,随手把门带上。
  室内只剩下朱卫刚和义珍蓉,两人对视片刻,估计萧有劲已经离开,朱卫刚才率先打破沉默。
  “为何这么不小心,把自己弄感冒了?”
  “谁感冒了,我用五十摄氏度的热水洗了澡,然后去到医务室找医生看病。”义珍蓉轻声说,“不这样我能在这个时候见到你吗?”
  “没感冒就好,”朱卫刚松了口气,“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你。”
  “是关于楚天红来到这里的事?”
  “你怎么知道?”朱卫刚望着义珍蓉。
  “我也是为这事来找你的,楚天红手段多端,死人她都有办法哄活,唐叔叔这么老实的人会被她迷惑的。我听说楚天红与黄元霸有染,如果能抓到证据,这比千言万语更能让唐叔叔清醒。”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俩想到一块去了!”
  “奸夫淫妇现在有动静吗?”义珍蓉望着朱卫刚。
  “刚刚打得火热——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东西放到黄元霸卧室的窗台上去,我想办法缠住岗亭里的马仔。”
  义珍蓉接过朱卫刚手里的东西,认真看了看,发现是一个遥控高清晰度窃听器,问道:“哪里弄来的这东西?”
  “用废弃的监控器改装成的。”朱卫刚说。
  “看来你还真是位有心人。”义珍蓉赞赏地说。
  “先别谈这些,时间不早了,楚天红还会回唐老师房间去的,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把事办好。”朱卫刚催促道。
  正在酣睡中的唐忆贫突然被人推醒,他坐起来迷迷糊糊看到站在床前的人竟是助手朱卫刚。
  “唐老师,你醒了吗?我给你倒杯茶。”朱卫刚呈上一杯浓茶。
  唐忆贫醒过来后,猛然记起刚才的事,看看身边——楚天红早已人去床空。
  “唐老师要寻师母是吗?”朱卫刚问道。
  “她去哪里去了,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唐忆贫如坠入五里云雾。
  “师母到黄叔那边去了,我是过来告诉你真相的。”
  “这么晚了她去干什么?你要告诉我什么真相?”
  “唐老师,你要保证不激动,我才敢告诉你。”
  “你没必要吊我味口——我不吃这一套,不肯说就拉倒!”唐忆贫生气了。
  “师母和黄叔有染,这几年她每个月都过来——和黄叔住在一起。这岛上除了你每个人都知道这事。”
  “有证据吗?”唐忆贫额上的青筋搐动着。
  “我过来就是请你看证据的。”朱卫刚把一副耳机戴在了唐忆贫头上,说,“您就在这里别动,我想办法把窃听器安装在黄叔卧室的窗户上去,你会知道一切的。”
  唐忆贫满腹狐疑地望着朱卫刚走出房间。
  黄元霸门口有一个岗亭,这里分三班日夜有人守护,今晚负责守夜的是黄元霸的心腹马仔阿财。
  阿财坐在亭子里抽烟,突然一条黑影向这边移动。
  “哪路客?!”阿财拉动枪栓,用暗语问道。
  “娘家二舅爷。”朱卫刚回答道。
  阿财解除了警戒,放朱卫刚进来,灯光下,他认清了人,说:“是你啊,朱先生这么晚了有事吗?”
  “刚才萧助理来过吗?”
  “这种时候他才不会来呢,你找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阿财警惕地盯着朱卫刚。
  “他把一个急性病人带到了实验室,我以为他找黄叔汇报这事来了。”
  “萧助理没来过,黄叔已经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阿财说。
  “我刚刚睡下就被叫醒,现在睡意全无了——一个人真的好无聊。有扑克牌吗?”朱卫刚用身体挡住阿财的视线,让义珍蓉接近黄元霸的卧室。
  “值勤时间不许娱乐——我们随便聊聊吧。”阿财说。
  “唉,”朱卫刚叹了一声又仰望天上,“今晚的星星真亮!”
  一对干柴烈火的野鸳鸯终于云消雨住,黄元霸精疲力竭的躺在一边,喘着气说:“该回去了吧,你?”
  “就想撵我了?”楚天红说,“我们老家有句数落你们男人的俚语很生动——想要搂在怀里,不要丢在岩洞里——男人就这个德性。”
  “我才巴不得你久一点躺在我身边——可是唐忆贫醒过来见不到你怎么办?”
  “亲爱的,你听我说一句——要我和他同床共枕一整夜,我真的做不到。”楚天红说。
  “为了我们的事情,做不到也要做到。”黄元霸抚弄着楚天红的头发,“小不忍则乱大谋——宝贝,快点回去,听话。”
  “我还想在你身旁多躺一会——他才睡,再过一小时也不会醒。”楚天红像蛇一般缠紧黄元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长久在一起啊?”
  “等我们的‘防艾剂’面市,我就帮你办移民。你的那位打算怎么安排?”
  “你说唐忆贫吗?如果没有大的用途,我希望他早点从地球上蒸发!”
  正在窃听的唐忆贫听到此处打了个寒战。此刻,如果在身边,他会与奸夫淫妇拼命。
  “让他蒸发那是迟早的事,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不让他永远闭嘴,我们也不好过日子。”黄元霸说。
  “还有夏院长也盼着他早点死——说起来真好笑,《科学》杂志那篇在世界上引起轰动的论文,署名的地方改动很明显,他居然没有看出来。”楚天红说。
  “我到是忘了,关于‘防艾剂’的那篇论文不知《科学》杂志采用了没有,夏烈很关心这件事,有了这两篇论文,他就有资格做‘卫生大臣’的候选人。”
  “这篇论文已经发表了,也是头条,还加了编者案,我过来时,正好在外文书店看到,顺便买了几本。”楚天红说。
  “很好!有了国际权威杂志的宣传,我们的产品一定能打响!”黄元霸说。
  “我们的药品能打响那是绝对的,生命只有一次,这年头谁不怕染上艾滋病呢?”
  “杂志你放在哪里了?给我两本明天我亲手交给夏烈,让他高兴高兴。”黄元霸说。
  “啊呀——”楚天红惊得张大嘴巴,很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啦?”黄元霸摇着她的手臂。
  “我把杂志放在床头柜上了,如果让唐忆贫看到那就糟了!”楚天红说。
  也就在这时,窃听器里的声音消失——唐忆贫知道,这是朱卫刚在收线了。
  唐忆贫环顾四周,发现床头柜上有一个黑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几本最新的《科学》杂志。头条论文正是他呕心沥血写出来的《防艾剂的理论与实践》,但署名不是唐忆贫而是夏烈。这篇论文的最前面有一段编者按——世界著名艾滋病防治专家夏烈博士继他的巨论《艾滋病性传播的机率》之后,又取得了重大的科研成果!可以说,这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在艾滋病防治领域中最有突破性的进展,我们相信,随着“防艾剂”的面世,艾滋病这一世纪瘟疫将变得不再可怕……
  看到此处,唐忆贫再也控制不住了,气得全身剧烈颤抖,以至朱卫刚、义珍蓉来到他的身边都不知道。
  “唐老师,师母快回来了,你快点装睡,别让她看出破绽。”朱卫刚说着就帮唐忆贫取下耳机。
  “我装不来,太气人,呜呜……”唐忆贫竟哭了起来,“珍蓉,我真的好蠢,我还想着找个时机求她把你放回家去……现在才明白,这比与虎谋皮还可笑。”
  “善良人总是以善良之心度人。唐叔叔,你不要激动,快点睡下去。”义珍蓉帮着把《科学》杂志放回原位。
  “快一点!”朱卫刚在窗口探了一下头,“楚天红已经出现在门口了!”
  “这、这如何是好……”唐忆贫自己也焦急起来。
  “来不及了,”义珍蓉也看了一眼窗外,说:“唐叔叔,只能委屈你了。”
  义珍蓉在唐忆贫肩上摸了一把,唐忆贫感到全身一麻,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