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作者:起跃    更新:2021-12-10 08:55
  沈颂林冬7
  灵山延绵一片全是山头,最怕火星。
  尤其是夏季,韩夫人明文规定了,夜里连个火把都不许人带。
  今儿那灯是好看,着火了,却是大事。
  余景萧看着山底下冒出的浓烟,脑门心一跳,急急忙忙地看了一眼林冬,“师姐,没事,我这就去扑了。”
  说完便从屋前的台阶上,一跃而下。
  往山下冲了一段后,余景萧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回过头来,提高了声音同林冬嘱咐道,“师姐,天色晚了,你先回去歇息,还有,师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大师兄自来不知好歹,你可千万别理他。”
  横竖他都做到了这个份上,也不怕彻底地得罪沈颂。
  声音传来,林冬弯了弯唇角,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神色莫测的沈颂,倒还真听了余景萧的话,“师兄忙,我先回去了。”
  若说之前的几回意外,都是沈颂的错觉。
  这回已经很明显了。
  林冬有些反常。
  “林冬。”沈颂见她说完,当真转过了身,往旁边的台阶处走去,这才转过身唤住了她,“我有话同你说。”
  林冬的脚步顿住,回过头,冲着他一笑,还未等沈颂开口,便先替他说了,“师兄想说的可是同我提亲?”
  沈颂喉咙里的话,被她这一句堵了回去,目光微带诧异地看着她。
  “师兄前来,若是当真因为此事,那我先谢过师兄的好意。”
  林冬的脚步缓缓地转了过来,从那星星点点的灯火之中,看着立在那头一回如此正视着自己的那个人,怎么也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亲口拒绝了十一年来她做梦都在期盼的结局。
  但并没有预想中的那般困难。
  “也谢谢师兄这些年对我的包容。”林冬冲着沈颂一笑,真诚地道了一声歉,“师兄,对不起,年少不懂事,纠缠了师兄十一年,别说师兄会觉得烦,回想起来,我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如今林冬知错了,师兄日后若是有何事情需要林冬效劳的地方,林冬一定前来赎罪。”
  林冬那一笑,神色之间再无往日对他的纠缠耍赖,端端正正地立在那,周身散发出来的端庄和孤傲,才真正像极了灵山的大小姐。
  不爱了,便不再卑微。
  也能在他面前,挺直了脊梁骨说话,“师兄放心,我已经告诉过母亲了,往后,他们不会再为难师兄,还希望师兄能不计前嫌,从今以后能与我以师兄妹相称。”
  林冬见他迟迟不说话,也没再留,“师兄既然来了灵山,就多住几日,师兄弟们都很想念你。”
  说完,林冬便转身下了台阶,“我先走了,师兄也早些歇息。”
  夜色中那抹雪白的身影,下了屋前的台阶,绕到了庭院之下的山路上,再一点一点地慢慢走远,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不见。
  沈颂依旧立在那,盯着山路的尽头,脚步如同被困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阿吉从山上赶上来,一头是汗,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沈颂,领命道,“主子,成了。”
  阿吉跟了沈颂这些年,就从未见过他干过一件违背良心的丧德之事。
  今儿孔明灯的火星子坠山,算是头一桩。
  阿吉上来,孔明灯的当事人已经走了,就只看到了沈颂一人立在那,盯着满山的孔明灯,沉默不语,更不明白他射了人家孔明灯是何用意。
  阿吉将手里的那只箭头递给了沈颂。
  沈颂接过之后,一语不发,拿着那箭头走到了身后的大门前,往门口一撂,明晃晃地给余景萧仍在了那。
  阿吉拼了命地跑去山头上,好不容易取回了罪证,刚松了一口气,见沈颂如此,立马紧张了起来,“主子,这......”
  “无妨。”阿吉担忧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颂打断。
  阿吉抬起头,便见跟前那张一贯温和的脸,沉得可怕。
  阿吉心头一个咯噔。
  一个整日面带微笑的人,突然变起脸来,比那平日里一直板着脸的人,更令人害怕。
  阿吉一言不发地跟在沈颂身后,完全没弄明白,是什么事情让主子变了脸,等回到了沈颂灵山屋子内,看着跟前的黑灯瞎火,沈颂迟迟没有进去,阿吉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赶紧推开门,打开火折子去寻油灯,灯火一亮,阿吉便愣在了那。
  屋内正中央木几上摆放的几个花罐子没了不说,连那上面的搁着的茶壶和茶杯都换成了灵山统一的木制杯。
  搁在角落里的梳妆台也被搬走了。
  阿吉举着灯火,再伸出脖子往里一望,床榻前的地毯没了,床上的云锦被也没有了,倒在整齐地搁了一床同其他师兄弟一样的粗布棉被。
  阿吉吸了一口凉气。
  若不是看到屋里的那书架还在,阿吉还真以为走错了地儿。
  细细一看,又才发现被挪走的都是林姑娘这些年,断断续续塞进来的东西,如今留下来的这些,才是主子这间屋子的真容。
  阿吉心里的怀疑,彻底地得到了落实。
  林姑娘在生主子的气,不理主子了......
  适才山上的弟子都知道主子来了灵山,前来相拦,林姑娘肯定也知道,但并没有见她前来迎接,这会儿主子人都到了灵山,进了屋子,还是没见林姑娘的身影。
  若是之前,这会子基本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
  屋子里早被林姑娘收拾得干干净净,点着灯盏,春季那桌上的罐子里,插着采来的月季,冬季是几支腊梅。
  主子则是被林姑娘拽着衣袖进屋,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一派温馨,哪里如现在的冷清。
  十一年了。
  主子终于如愿的清净了。
  阿吉不敢吭一声,提着油灯,转身就要进屋去替沈颂铺床,走了两步便被沈颂唤住,“去歇着,我自己来。”
  阿吉还想进屋收拾了再走,见沈颂伸手过来,接了他手里的灯油,便缓缓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沈颂举着油灯进了里屋,自己铺好了床,褪了鞋袜,和衣躺在床上。
  灯火一灭,山里的虫鸣声入耳,夜色清静。
  五日了,鼻尖没了那股让他戒备的药味儿,床榻上就他一人,再也没人强硬地闯进来,钻进他的被窝,扯他身上的被褥。
  也没有再恶作剧地凑在他耳边,唤他一声,“师兄。”
  他喜欢清静,不想被她打扰。
  一切,正是他一直想要的日子。
  然而这几个夜里,却习惯地醒来,习惯地去瞧一眼屋里的窗户,迷糊之中,下意识地伸手将身上的被褥,往身旁盖去。
  十一年的习惯了,哪能一时半会儿就戒得了。
  既然她想明白了,不再前来纠缠,他也落得一身轻松。
  至于已经养成的这些习惯,过两日适应了,也就好了。
  沈颂闭上了眼睛,如同前几日那般,想强迫自个儿入睡,眼睛一闭上,脑子里却比睁眼时还要凌乱喧嚣。
  眼前又浮现出了适才看到的那张笑脸。
  笑得挺灿烂。
  却又似乎哪里不和他的意,不仅没觉得那笑容好看,心头还升出了一股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恐慌。
  待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之后,那股恐慌突地又化成了焦躁,烧得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的木架床顶,才察觉心口在急促的跳动。
  一阵口干舌燥。
  沈颂起身去了屋外寻茶。
  脚步跨过门槛,看着那桌上搁着的茶壶和茶杯,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林冬立在他屋里,猛往喉咙里灌水的模样。
  林冬喜欢夜里喝水。
  几回没摸到人,他起来,便看到她立在桌前在倒茶水。
  一杯茶水灌下去,习惯手撑着桌面,出一阵神。
  头一回见到她夜里起来喝着凉水,他还出声阻止过她,“茶凉了,别喝太多。”
  就是这么一句话,林冬回过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了他一阵之后,便趴在了桌上,嚎嚎大哭了起来。
  他走上前立在她跟前,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冬突地抬起头,冲着他无助地道,“师兄,你别管我。”
  从那以后,沈颂没再出声过,确定了她还是屋内,便回到了床上,一直等到她躺在了自己身旁,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至今沈颂都不知道她那回为何会哭。
  她很少哭。
  是以,他才记得清楚。
  第二回她哭,便是前几日她搂着他,说的那一番话。
  “我就想看看,我坚持到如今,到底是因为心里还爱着你,还是仅仅放不下当年大师兄口中的那声小师妹,亦或是追了你十一年而得不到的执着......”
  “师兄,我快坚持不住了......”
  她并没有哭出声。
  眼泪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裳,他才知道她哭了。
  也是那一刻,让他下定了决心,他们不能再如此下去,他娶她。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可怜和同情,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但那一刻,他确确实实地有了心疼。
  沈颂脑子里的思绪越来越乱,喉咙间又是一阵干涩传来,这才回过神,抬步走到了桌前,轻轻地翻开了托盘里的茶杯。
  屋内林冬的东西那些挪走了,茶壶里的水却是满的。
  凉凉的茶水入喉,沈颂吞得并不急,却哽得他喉咙发痛,隐隐胀胀的不适之感一直蔓延到了心口。
  沈颂搁下了茶杯,双手自然地撑在了桌面上,神色微微出神。
  这一幕,竟是和当初的林冬一摸一样。
  片刻后,沈颂缓缓地抬起头来。
  漆黑的眸子里慢慢地浮现出了一抹恍然后的愕然。
  她并非是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轻松,也并非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我喜欢师兄是我的事,与师兄无关。”
  她也并非喜欢夜里喝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