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七章 我不敢说出它的名字
作者:情何以甚    更新:2024-07-20 17:10
  道历三九二一年元月六日。
  姜望和重玄胜在桑府转道,选择援救重玄遵之时,景牧战争也已经落下了尾声。
  南天师应江鸿领军尽复盛国疆土,逐杀败军。使牧国之勇士,尸骨绵延,使牧国之战马,尽烙景印。
  深入草原三百里,勒碑以记功!
  之前北宫南图战死、惊传天下时,晏平推测景牧战争的进程,便说少则两天三天,多则五天七天,这场战争就会结束。。
  可景国真的用两天时间就完成了这场恢弘战争的扫尾,仍然是震慑人心的!
  北宫南图的身死,成了这场战争的转折点。这位神冕布道大祭司,在很多牧国人心中的地位,是几近于神的。随着他的陨落,原本相持不下的战场,瞬间打破了平衡,牧军更是士气跌落谷底,就此一溃干里。
  从道历三九二零年十月十九日,景牧两国全面开战,到道历三九二一年元月六日,应江鸿立碑于草原。
  总共用时两个月又十七天,这场轰轰烈烈的霸主国之战,便落下了帷幕。
  当然此前牧盛之间长达一年的轮战,也不应该被完全忽略。在这次景牧战争中身受重创的李元赦,或许也应该被人们所铭记。
  但是说到底,此战竖立的,还是景国岿然不动的强大威严。是古老帝国向整個现世的又一次宣示—一强景今日仍然雄视天下,是所谓至尊至贵中央帝国。
  应江鸿如此顺利地完成了收尾,景廷毫无犹豫,同天便一封国书发予临淄,言日一一
  “东国天子亲启:
  景夏者,同盟之国也!朕与夏皇,兄弟之义也!弟虽愚鲁冥顽,以招外祸,为兄者不能不救。东国有日出之德,东天子何不冰消前隙,顿止干戈,重修本宗之好?
  景有安稳现世之责,朕亦常怀和平之念。
  天下人族本一家,实不该积旧怨而加新恨。
  一意孤行甲马,恨恨绵绵岂有绝期?此智者不取。
  一念恨起兵戈,叫千家恸而万家哭!非仁者所为。
  朕之言也恳恳,朕之心也切切。惟愿东国天子能知。
  东国就此罢兵,中域之国不咎既往。
  齐军若是不退,朕虽不忍,亦不得不赴兄弟之邦,以刀兵退外贼也!”
  这警告不仅仅是警告,或者说,并不仅仅停留在警告的层面上。应江鸿那边尚未撤军归来,真君于阙便亲领八甲第一的斗厄军,作为先锋之军,挥师南下!
  人们所揣测的景国的困境、景国的选择艰难、景国的投鼠忌器、景国未必敢在景牧战争结束后又开启第二场霸主国之战通通都在这种强硬的态度里被击碎了。
  中央帝国之霸道,一时昭显!
  饶是齐国连年得胜,威压四方,正在盛时,兵勇民骄,一时也人心惶惶。
  这一次提刀站到面前来的,毕竟是景国。毕竟是道历重启以来,始终雄踞中域的第一帝国!
  今日携大破牧国之威,势压东齐,闻者莫不惶恐一时间奏章如雨,飞落齐天子案头。
  一眼望过去,大都是请求天子顾念大局,御命前线退兵。
  其中曾经写下雄文《功过论》,险些把姜望名声钉死、令其一度为万人践踏的大儒尔奉明,洋洋洒洒万言,上书天子,文辞瑰丽,核心只有一句—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天子应以保存齐军实力为上。
  曹皆不是姜望,他尔奉明当然不敢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大骂其人。
  甚至于也根本不敢提及重玄褚良这等凶人的名字。
  但诸如“前线私为大功计,怎舍退兵!”之类的话,倒也没有少说。
  朝野之中,颇多声援者。
  不少人奉其声为金玉之声,奉其人为齐国文人之良知。
  说他不惧强权,不曲意逢迎天子,笔锋敢向曹皆,是公心为国之典范。
  人们好像已经忘了,他曾经因为蔑诬天骄姜望,附和景国通魔之议,而被愤怒的齐人泼粪家门的往事。
  民心毕竟是易变的。
  元月六日这一天加开的朝议,不仅是齐国上下最关心的事情,也是天下都为之瞩目的一场。
  世人都想看看,齐国究竟是什么态度,齐天子究竟会是什么态度。
  短时间内,会不会爆发第二场霸主国之战!
  此次朝议在国相江汝默的主持下召开,文有温延玉、易星辰等,武有修远,朔方伯鲍易等。ŴŴŴ.BiquKa.coM
  在京的、有相当话语权的,都参与了此次朝议,可谓济济一堂。
  值得一提的是,太子姜无华,今日身穿太子冕服,亦列位紫极殿中。
  皇三女姜无忧,皇九子姜无邪,亦着宫主朝服列位。
  与以往相同的是,天子仍然高坐龙椅。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朝议才刚开始,持不同意见的两方就吵得非常激烈,完全略过以往那种温文有礼但阴阳怪气的前戏阶段,一个个用词都激烈非常。
  在景国所带来的强大压力下,实在也没谁还能戴住温吞的假面。
  这一场朝议,不仅仅是关乎他们的政见,也切实地关系着齐国的未来。
  与景国之间的矛盾,绝不能够等闲视之。与天下最强之国开战,就必须要考虑到战败的后果!
  紫极殿里人声鼎沸,几乎要掀翻穹顶。
  一方表示要乘胜追击,永除后患,绝不能被景国吓退。
  一方表示应该见好就收,这一战已经打痛了夏国,能够掠夺大量资源归齐,已经占尽好处,实无必要再与景国开战,把自己逼到冒险的境地。
  当然,争吵的都是兵事堂、政事堂以下的官员,官阶全都不到三品。
  站在齐国官场最顶层的那几个,始终缄默如山,不到最后定音的时候,他们不会轻易表态。
  如此争吵了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无法说服谁。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确,甚至于有些对错,连时间也无法给出结果。历史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分岔,谁又能笃定在那个时候换一种选择,是会更好还是更差?世上哪有如果?
  有人就有对立。
  在一片沸议之中,齐天子抬起食指,只是敲了敲御椅扶手。
  笃笃。
  于是满殿皆静。
  安静中体现的是齐天子无上的威严。
  而后他道:“把姬凤洲写给朕的信,给他们读一遍。"
  韩令低头受命,展开景国国书,就在丹陛之下,面向朝臣,朗声读道:“东国天子亲启:景夏者,同盟之国也…“
  一句“亦不得不赴兄弟之邦,以刀兵退外贼也!”,余音方落。
  齐天子已经一掌拍在了龙椅扶手上。
  嘭!
  “主辱臣死,你们是否不以为然!?“
  一时间满殿公卿皆拜倒,莫有敢言!
  “你们知道前线正在发生什么吗?"
  齐天子坐在龙椅上问。
  他的声音已经平缓了下来。
  可是他的目光自平天冠的缝隙里落下,像山像海。
  那是有如实质的压力,是生杀予夺的权柄。
  “你们看到捷报频传,说什么我大齐天威,讲什么已经占尽好处。你们可知道这些战果是怎么来的?
  你们可看到捷报背后,都是我大齐将士的血!“
  “他们是为的什么?"
  “夏国三十三年积怨犹在,不敬东国。我大齐百万雄师赴南域,所求者何?“
  “是掳掠一些资源,流淌一些鲜血,杀死几个夏国人吗?“
  “满座公卿高谈阔论,慷慨激扬,竟是谁在前线拼命?!”
  “前线拼命的人未言一个‘退’字,你们竟要替他们做了这个主吗?"
  “他们用血肉铺就一条通往贵邑城的路,把荆棘都拔掉了,把刀剑都斩断了,是为了往后我齐人,能够从容地往来于两都之间。此后东域至南域,没有险碍。临淄至贵邑,是为坦途!"
  “你们求名求功求业求大局—一什么是大局?“
  “此去南域万里,一路尸骨!前线将士以命争功,血染征旗,朕若连个安稳后方都不能保证,做什么天子!?“
  齐天子直接站起身来。
  丹陛之上他的身影如似高天。
  丹陛之下群臣伏地,顶礼相拜。
  “继续打!“
  齐天子大手一挥,如决浮云,是定乾坤—一
  “哪怕打到天荒地老,打到海枯石烂,打到月移位,朕一口不死,就支持曹皆打一目。必要打破夏都为止!“
  他的声音高上九天,又震扬六合,履极至尊,威慑天下——
  “朕要犁庭扫穴,灭夏国社稷。
  朕要贯通东南,悬照我大齐经纬。
  朕要让这天下知道一姒元赢不得霸业,姒骄保不住夏国。
  姬凤洲出手,也一样!“
  “朕!”
  他当着满殿文武,当着大齐公侯的面,一把扯下了身上的龙袍!
  于是人们赫然仰见,齐天子龙袍之下,已将战甲披挂!
  他的决心,他的意志,已然是再明确不过,坚定得无以复加!
  “朕以大齐皇帝之尊,承太祖、武帝之志,奋余烈千年,不敢有一日轻忽!朕以伐夏兵事任曹皆,齐国若要退兵,是曹皆言退!他人言退,无关痛痒。他国言退,举以刀兵!“
  “景国若真敢参战,朕当御驾亲征,与姬凤洲会于天京!”
  霸国天子一言,叫天下风云动!
  姜述的态度非常强硬,意思也很明确——
  于阙领斗厄军南下,不过虚张声势。
  但我也愿意把它当做你们景国真实的态度来应对。
  齐国已经做好了与景国全面开战的准备,不知景国准备好了吗?
  这一战若起,规模要更胜于景牧之战。
  因为天子倾国!
  千年霸业付于一战,齐国有这样的决心,景国有吗!?
  “景国不会来了。“
  朔风猎猎的城门楼上,柳希夷走了过来。
  他的外表,本来就是一个很有些年纪了的老人,当初成就神临并不轻松。
  现在又像是更老了几十岁。
  堂堂一位当世真人,竟看起来有些佝偻了。
  奚孟府一点形象也没有地坐在城楼角落里,目光越过城垛的凹口,眺望远空,没有回应。
  “施压可以,打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可以,于阙真个出手也可以,但若要现在开始一场倾国之战景国不可能有这样的决心。”
  柳希夷继续说道:“甚至于这一点不会以姬凤洲的意志为转移。景国霸天下近四千年,不是他姬凤洲一人之景国。”
  “景国不会来了。
  若要与齐国倾国而战,景国唯一能够接受的结果,就是在不伤筋动骨的前提下,赢得大胜。一旦损失惨重,哪怕赢了,接下来也必然是诸强瓜分中域的盛宴。是胜亦败!这是景国作为中央帝国必须要面对的局面。
  而想要在倾国之战里,无损地大胜齐国,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无论我有多讨厌姜述,我都必须要承认一个事实—他打仗还没有输过。”
  “所以我们的确只能靠自己。“柳希夷说。
  奚孟府默默地想岁月真的不饶人,这个脾气暴躁的老家伙,竟也开始变得絮叨起来。
  柳希夷看了一眼凹凸不平、血污暗沉的地砖,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放下国相的仪态和束缚,他满足地呼了一口气。
  奚孟府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柳希夷没有发脾气,而是说道:“周雄被调离了长洛。天子想要借机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这句话若是让旁人听到,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无论齐夏,甚至于放眼天下,无论站在什么立场的人,只怕都无法安枕!
  长洛府有什么?
  长河横贯现世,东流入夏,至此而止!
  在长洛府核心位置,有一座无底之地窟,就承接着这条陆地瀚海的尽处。
  而这无底的地窟勾连着什么?
  在很多传说中,位于夏国境内的长洛地窟,联系着祸水!
  祸水是什么地方?
  是现世极凶之地,是整个现世的负面所在,一似凋南渊之于山海境!
  至今仍需三刑宫镇之,血河宗治之,其凶其险,世难有匹。
  如柳希夷、奚孟府这样的帝国高层当然知道长洛地窟能够勾连祸水,这不仅仅是传说作为国相、国师,他们更知道一件绝密的事情—一当初夏襄帝败亡之前,就已经想办法撬动了长洛地窟与祸水的联系,设下了阵法,可以引动祸水侵入人间,掀起灭世之灾难!
  可最终直到败亡,夏襄帝也没有选择启动这一步后手。
  柳希夷继续道:“周雄这个人,外柔内刚。他觉得不对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做,谁按头也不行。所以先帝当初才会选他镇守长洛。"
  “而东线抽调的诸位侯爷里,正好有一位是坚定的帝党,什么样的命令都会去执行。"
  他扭过头来,看着奚孟府依旧平静的脸,缓声问道:“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些,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呢?"
  奚孟府终于开口道:“当武王跟我说,其实景国什么时候来已经不重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柳希夷有些艰难地说道:“所以武王也早就知情…是吗?”
  奚孟府仍然看着天空,只是说道:“在当前局势下,如果大夏内部不能统一意志,绝无幸存可能。所以在天子突然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权力欲时.我完全理解武王殿下的默许。”
  他笑了笑:“而且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使天子走投无路,是国师的责任啊。“
  柳希夷长叹一口气。
  这位对大夏帝室忠心耿耿的老国相,终是忍不住道了声:“古来天家无情,无能者尤其无情!“
  夏襄帝当年还是放弃了引祸水入现世的选择,宁愿轰轰烈烈带着几个皇子皇女一起战死。当然不是说,他是一个没有魄力的皇帝。
  而是这样的选择,实在是天怒人怨。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整个现世的公敌,必然会留下万古骂名!
  而今天…
  以贵邑城孤城固守,放弃东线驰援北线的大战略,是奚孟府亲自制定并执行的。
  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事情,也理所当然的应是奚孟府所主使!
  夏天子只不过在这个战略里多走了一步棋,把先帝当年按而未发的后手引动出来…
  成为现世公敌的,当然是奚孟府。承担万古骂名的,当然是奚孟府。如若饶幸未死,必然要被三刑宫千刀万剐的,当然是奚孟府!
  柳希夷骂当代夏皇无能,着实也不很公允。至少他的这一步棋,走得冷酷,走得不动声色,走得太狠!
  奚孟府淡声道:“天子若是直接跟我说,我也会同意的。之所以我没有先君王之忧而忧,主动想到这一步,因为这实在是太糟糕的棋。便真能以此退敌,毁的也是大夏的根基。我奚孟府就算再大奸大恶,天下人难道肯相信,引祸水入人间,竟是我一人能决?但天子既然觉得我可以担当,那我便试着担一下吧。”
  他太平静了。
  平静得就像是当年朝堂奏对。
  夏襄帝说,孟府有国师之才。
  而他回答说圣天子以为然,奚孟府深以为然。
  圣天子既然觉得可以,那奚孟府也觉得非常可以。
  他不觉得今天的自己是多么慷慨,多么伟岸,这一切本就很简单。
  无非是……
  昔日如此,今日如此。
  此刻,柳希夷坐在这个不通礼数的后辈小子的旁边。
  但所谓的后辈小子,也早就已经不年轻了。
  他翻手取出自己的相国印,摇摇晃晃地挂在了奚孟府的腰间。
  迎着奚孟府有些惊愕的眼神。
  他哈哈哈地笑了。
  “此万古骂名,凭你奚孟府一人,怎么担得起?“
  "当祸水倒灌长洛地窟,我当和你一起引导,使之倾落江阴平原,水淹九卒三军!”
  他就这么毫无形象地靠坐着,像是疲意了,像是放弃了地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像是呢喃,像是梦呓。
  让我们一起看看,咱们这位天子迄今为止做的唯一一个重大决定,究竟会带给夏国怎样的未来吧!“
  真实的世界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每时每刻每个人,都在发生自己的故事。
  天下形势的变化,霸国天子的态度,大夏帝国一位老人在城楼上的艺语…
  暂时都和发生在桑府东部的这场神临大战无关。
  这是足以载入史册的战斗,两位无憾成就的天府神临联手为战,翻遍史书也难寻见,更别说他们的对手,是五位大夏侯爷和一头神临异兽所组成的恐怖阵容。
  战斗在一开始,就进入到了最激烈的层面。
  再怎么优势在握,郦复、尚彦虎、薛昌、靳陵、触让这些老于厮杀的人,也不会轻纵对手,给姜望和重玄遵机会。
  森冷的幽蓝火线,已经纵横交错封锁了战场。
  郦复翻掌便把他封镇的焰花收起,直将一双手拉开来,大袖飘飘。
  嘭!嘭!嘭!嘭!嘭!嘭!
  接连六声爆响。
  神通,御气!
  那天地之间无所不在、无处不存的“气”,为我所用!
  当初黄河之会上,牧国天骄那良,亦掌握此神通。
  只不过这神通在那良的手上,是完美贴合于他近身斯杀的本能,使其人在空中能够完成种种匪夷所思的进攻。在郦复的手中,才真正体现了掌控的感觉。
  那无形而有质的气,在此刻聚成了难以想象的“墙”!
  天上,地下,东,南,西,北。
  这六个方向,一边一堵极度绵密厚重的气墙。
  以交战场地为中心,方圆五百丈的范围,全部被封禁!
  自此,空气不再流通,元力不再流通,也不许人进,不许人出!
  法家修士有画地为牢的术法,但郦复以神通御使的这一手“画气为牢”,才是真正的难以逾越。
  当初在虎台争道,以阳陵侯薛昌之能,也足足三息才打破此牢。
  而三息的时间,足够这些人把两位神临天骄杀死不知多少回。
  更别说气墙之外,还附燃着触让的幽蓝火线。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这气牢之内,就成了双方的斗兽场。
  未有一方死绝……不得出。
  尚彦虎身成铁灰之色,霸都之拳铺天盖地的轰落下来,倾覆重玄遵之身。
  他完全不做任何防御,此时彻底地放开,每一拳都奔着极致的杀力而去。
  赤血鬼蝠压根不敢跟他凑近,单翅一划,便已经拉开了距离,再次突出血眼,食魂血光疾射而出,对准的却是姜望!
  薛昌踏空而走,似是踩着食魂血光前进,手中双戟,流动寒光。
  更有一柄关刀,斜将里杀出来,靳陵亦是先把目标对准了状态完满的对手。
  当此时刻。
  原地忽然亮起了一轮大日。
  日光显化,又见琉璃瓦、黄金砖,明珠悬照,白玉雕栏。
  大日膨胀为神王的行宫。
  将重玄遵自己和姜望同时笼罩其间。
  赤血鬼蝠的食魂血光将将击落,晦了半分日色的同时,也崩散成点点流光。而后便迎上了靳陵似神龙出海的关刀!
  铛!
  像是深山老林钟声响,行人忽知此生误。
  在这般激烈的撞杀中。
  这辉煌的太阳神宫却是一收一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如疾电般穿了出来!
  重玄神通倏忽上下,平步青云自由来去。
  像是一道白电,一道青电,在郦复以神通圈住的斗兽场里纵横来去。一时之间,快到处处是幻影,像是织成了青白电网!
  铿锵之鸣,金玉之声。
  没有一刻止歇,演奏出独特的韵律。
  忽战薛昌,忽搏尚彦虎,忽向郦复去,又转至靳陵来。战触让,迫鬼蝠,来去如电,极险之间极自由!
  他们好像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
  彼此解围,互相创造机会。
  一者月轮刀,一者相思剑。
  在这画气为牢里,杀出了好一通乱战!打得久经杀阵的几位侯爷,都有些措手难及。那头赤血鬼蝠,
  更是完全懵了!扑棱着只余一边的肉翅,完全找不到参与战团的机会!
  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情况!
  薛昌一双短戟错锋而行,已经开出神通阴阳鱼!
  所调“阴阳相生,虚实相济,你我皆藏”。
  左戟一翻,杀出来明月一轮,右戟一落,恰便是旭日初升。
  阴阳力场更行在戟锋之前,同时覆盖了姜望与重玄遵。
  而后才是虚中藏实,实中蕴虚的载光。遍照两人周身,未有一寸空隙。叫他们不得不停,不得不应!
  昨夜醉酒已杀虎,日月双载应伏龙!
  且不说他的神通,单是被他的载势缠住,胜负便已经不必再论!
  当此危急之时,重玄遵五指大张,把手中月轮一放,顷刻间月光如林,一束一束,竖立此牢中。
  隔开空间,顿住神临!
  这些强势的神临侯爷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定住,甚至于除了赤血鬼蝠之外没人被阻住超过一息的时间。
  但也根本不需要一息,只要一顿一方圆五百丈内的火元,被吸纳一空。
  过程快到几乎遍处火光。
  但见焰雀满天飞,焰花遍地开,焰流星划过天穹,烈焰的世界充塞了气牢中!
  神而明之后,这个世界仿佛真的存在了,真的诞生了生命。
  那些叽叽喷喳的焰雀,灵动无比,欢呼叫鸣。
  而于此刻,一座烈焰灼烧的城池,自高处降落人间。
  这是三味真火为基础,真正的、威力完全释放、独属于姜望的焰花焚城!
  火焰在飞舞,火焰在诞生。
  火焰在内喊,火焰在活着!
  火焰中诞生了一座道院,道院里模糊的人来人往。又有一家羊肉馆,匾额写着"蔡记”。火光之中又有一家素怀斋,转角见得杜德旺,火锅烧得咕噜噜地响。几条街之后是望月楼,似乎正在摆流水席。
  曾经常去的桂香斋,好像刚出锅了一屉…
  还有那位于飞马巷的家。
  一大一小两张床。
  看星空的屋顶,和练武的院子,
  那是他曾经爱过、现在仍然深爱着的地方。那是他永远不能够再回去的故乡。
  涓滴意念,每一点细节….
  火界之中,有了第一座真实的城池。
  它的名字…
  叫“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