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心意已定
作者:老庄墨韩    更新:2021-12-07 17:13
  狄九觉得很郁闷,好端端的教主位子让人抢了,自己还要辛苦替人干活顶雷处理琐事。
  他也曾野心勃勃不甘伺服,他也曾暗怀机心另有所图。他帮助傅汉卿,更多的是为了顺便建立自己的势力。每到一地,都认真了解当地分坛的所有虚实,全部势力,以各种方法结纳教中英才,并巧妙地展现自己强大的力量,超人的智慧,以及对下属的赏罚分明,对他们的赏识认可,很自然地让每一个人心中刻下他深深的印记,认可他是值得追随的上司。将来若有机会,这些人都是可以收为羽翼的。
  同样,他也总是有意无意地让所有人尽早发现教主的无能,充份感受教主的懒散,不留痕迹地诱异着所有人对傅汉卿的轻视和不满越来越深。
  修罗教诸王各有势力,各统所部,皆不容教主染指,事实上教主真正可以掌控的,还是各地分堂的力量。如果不能让那些在天下各地,为了神教扩张而多年隐姓埋名,吃苦受累的精英骨干们认同,不能让他们觉得多年的辛苦是值的的,那么教主的名位再尊,也只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一切的一切,本来进行地非常顺利,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愚蠢冲动和疯狂,平白地把自己所有的心血,一瞬间全部毁掉的话。
  明明在赵国大名府时,就已经发觉傅汉卿不是愚蠢。只是懒惰,明明知道,只要他认真面对,总会有惊人之举,却还是为着那一种完全不知因何而来地莫名期待,而逼迫着傅汉卿走到了当众立威这一步。
  为什么,会那样不可抑制地想要看清他所有的才智,为什么会那样疯狂可笑地。一定要看到他的真实力量。
  而当傅汉卿充分展示了力量之后,他的所有的努力就在一瞬间化作了流水落花。
  在所有人心目中,傅汉卿的懒散嗜睡,全变成了特立独行,傅汉卿的荒唐胡闹,全变成了高人风范。
  人们不再指责傅汉卿所有不负责任的行为。反而自责自己太没用,那样小地琐事,还要去烦扰他。
  人们不再责怪傅汉卿永远晕头晕脑睡大觉,反而说他这叫是真名士自风流,反而责难其他的俗人无法了解高雅之士的心胸行径。
  所有曾鄙夷过他的总坛弟子们,现在提起他,都是满眼地崇拜,满脸的向往,说出来的话,全是斩钉截铁截铁地一口咬定。他们从第一眼看到教主就认定他不同凡俗,就确定他是盖世英雄。就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和背离之心。
  至于这么久以来,曾在他们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曾让他们无比钦佩敬仰,曾令他们无数次叹息,没能继承教主之位的天王,早就被忘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天,他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转瞬之间。那一天,他甚至可以强忍心中所有的失落和痛楚,放纵傅汉卿的继续嗜睡胡闹。
  那一天。他守在傅汉卿的床笑,漫不经心地用掌力替他烘干头发。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个混蛋,睡觉时永远傻乎乎带笑的脸。
  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傅汉卿的强大。
  是的,他愚蠢,他白痴,他迷糊,他不懂心计,他不擅谋略,但是,原来,人只要有足够地力量,所有的心计,所有地谋算,都成了不值一提的笑话。
  他蠢得起,因为他不需要心计,不需要城府,不需要去处处思虑,时时在意。因为他太强了,强到再聪明地人,也伤害不了他,再大的阴谋,再多的陷阱,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所有的谋划,到了他的面前,都不过是妄费心机。
  那一天,他俯下身,在那人的耳边轻轻地问。“阿汉,你现在人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然后,他听到了,叫他至今想来,依旧惊心动魄的回答“让狄九快点篡我地位吧。”
  时至今日,回想那一瞬自己的震撼,自己地心境,狄九依旧有会有一种想要仰天长笑的冲动。
  那个他以为是白痴的家伙,或者比他更动悉世情与人心。比他更加清楚,他所有深深隐藏的野心和图谋。那个人给他机会接触权利,不是因为愚蠢,而是因为有足够的强大和自信,所以,那人可以利用他的细心和能力来处理琐务,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偷懒睡大觉。
  这一路行来,所有的辛苦所有的操劳所有枯燥的工作,都是自己一个人扛下来,而他呢,好吃懒做不干活,只要随便露一手,自己全部的辛苦努力,都及不上他在这一瞬间的光芒四射。
  也只有强大到这种程度的人,才永远不会担心大权旁落,才不需要对其他人处处防范,才不会似自己这样,万事思虑过重,从来一夜三惊,至今不曾有过一刻真正的安心,真正的快乐,从来没有享受过一次,香甜的睡眠,安然的休息。
  然而,狄九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促成傅汉卿的当众显示神威。哪怕最微小的希望终于泯灭,哪怕仅有的光明因此黯淡,他宁可面对绝望的后果,也不愿抱着希望自欺欺人。如果他所拥有的一切权力都是傅汉卿的恩赐,只要傅汉卿一抬手,就可以轻易毁灭,那么,他也情愿比任何人更早地看清这个事实。
  纵然这一生都是一个最大的笑话,他依旧有着他的尊严与骄傲,所以在傅汉卿大展神威后,在其他人眼中,也只剩下他还能从容如旧,态度不改从前地对傅汉卿嚣张地怒视或吼叫。
  其实傅汉卿本人可能比狄九更加郁闷。他自觉自己的对人生的要求,几乎已低到极限了,不求荣华福贵,不求闻达天下,不求美人青眼,不求一世逍遥。他只不过希望吃吃喝喝睡睡,好好混过这一辈子就完了。
  结果莫名其妙砸死一个魔教教主,为了负起责任,只好跑到修罗教去自荐当教主。本来以为,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修罗教里的人不可能会这么笨,可是人家居然真的同意让他干了。
  这样他又不得不负起,整个修罗教的责任……天啊,他连自己都顾不了,却要去顾,被全武林视为公敌,让天下各国下令剿灭的整个修罗教。
  好在还有一个狄九,分分明明于心不甘,明明白白地暗藏野心。他高高兴兴地带了狄九同行,万事有他担当管理,自己不用操心,只等着哪一天,他羽翼丰满,实力蓄足,把自己从教主位子上赶下来,自己就从此可以继续省心地吃吃喝喝蒙头混日子了。哪怕是被关进牢里,或干脆杀掉,怕也比这样劳心劳力幸福多了。
  可是,为什么,一转眼,这家伙就开始当甩
  柜,万事不管,所有的事务都当头砸下来,逼着自己
  为什么,他好心好意,阻止了一群上门踢馆的倒霉蛋走向死路,结果却又给自己惹下一堆麻烦呢。
  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个很守法,很讲道理,很重视生命的人,可手下硬生生把他看成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呢。
  他万分郁闷地望着舒放,不明白自己脸上到底哪个部位长得狰狞了,让舒放觉得自己打算大开杀戒大施杀戮。
  只要看看傅汉卿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舒放赶紧低下了头:“教主才智天纵,恕属下愚鲁,难以猜度一二。”
  傅汉卿懒洋洋道:“你们去外面,写一个大大的公告,摆上桌子凳子和纸笔,派个人在那里登记,凡是要向我提出决斗要求的,全部登记在案。然后安排决斗时间,但是即然要决斗,那总要开出输赢条件,即然提出决斗的是他们,那做为接受方的我,就有提条件的权利了。”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也都明白了,这玄虚奥妙就在这条件上,但到底有什么条件,可以吓退那么多急于成名的江湖人呢?
  砍脑袋?砍手?砍脚?
  好象都未必百分之百有用啊。江湖人,尤其是年青人,过于热血澎湃,基本上,都不会把性命看得太重,所谓的武林少侠。有一种奇怪地观念,总觉得,为了伟大壮烈的决斗去死,是最光荣的事。
  为了可以名扬天下,名传武林,死也不是不能付出的代价。
  即然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别的事需要介意吗?
  然而面对大家略带惊疑的目光,傅汉卿却只是淡淡说:“给我在告示牌上。把输了的条件,用最大的字写出来。凡是输给我地人,要打扮成一只小狗,绕着全城爬一圈,还要不停得汪汪叫。还有,凡是向我挑战的人。都当成默认接受这一约定,如果有人事后不遵守承诺,全城都会贴满某某人说话不算话的白纸黑字的大招贴,这一点,你们也要在告示牌上写明白。”
  他说得是漫不经心,轻飘飘如同游戏,听得人却因为受惊太过无不把眼睛瞪得老大。
  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告示一贴出去,再不会有人敢来挑战。
  那年青的,热血的。不知天高地厚地所谓英雄少侠们,想的全是如何出名。为此死是绝对不怕的,可是如果以扮成小狗满城爬着汪汪叫的方式出名。那恐怕是比死还惨十倍的事。
  从此之后,天下人倒真是知道他们的名声了,只不过每次提起来,不是艳羡,不是向往,而是哈哈大笑罢了。
  只要是男人,只要还想当英雄,只要还想要自己的脸面。就没有任何人敢于接受这样的条件的,
  可是。大家还是无法不震惊地瞪着傅汉卿,甚至没办法去佩服他的神妙手段。
  这种处理方法,完全超出了正常江湖人物地理解范围,和思考规律,让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怔愕和迷茫。
  对于大家地迷乱,傅汉卿还是很难够了解的,就象他深深明白,这项条件一拿出来,只要是正常地江湖人物,就绝不会再来找麻烦一样,虽然他至今也不理解江湖人物奇特的思考方式,但是他明白,他知道,并且懂得利用,也就够了。
  即使往深处想一想,他依然会因为江湖人觉得学两声狗叫,比死人更可怕,学学狗爬比杀人更让人难以容忍的从价值观而叹息。
  其实这还是很好玩,很和平,且能逗大家都跟着笑一笑的有趣的事吧。哪个当爹的不学学动物叫来哄孩子玩,不当牛做马地背着孩子满地爬呢,
  反正如果换了傅汉卿自己来选,他自己肯定选择小狗扮演游戏,而坚定地抛弃为了无聊的理由而打生打死这样的荒唐地事。
  想到这里,傅汉卿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观念,想法和世人有着太大地差距和不同,也从来没有想过,以自己的观念去影响世人,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只想这么浑浑噩噩混在红尘中,过完这一世也就算了。
  然而,如今,只怕他不得不想办法改变很多人固有的观念了,因为……做为修罗教的主人,这是他的责任。而他虽然出奇的懒散,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逃避自己的责任。
  该做的事,他一定要做到。
  所以,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不得不,强睁着睡眼坐在这里。因为一个必然会对当今武林,所有人的生活方式带来极大冲击的想法,正在他心间,慢慢成形。
  这一刻,除了狄九之外,所有人都被傅汉卿那如同天马行空般的神奇想法给震得不能正常思考。
  只有狄九,在这一瞬,眼睛微微一亮,深深地凝在傅汉卿的身上。
  这个人,处理问题的方法,总是如此出人意料,却又绝对有效。
  他思考问题的角度,永远是其他人想问题的死角。
  为什么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人能这样地思考,这样地决断,拿出这样的方法,为什么,他竟可以……
  狄九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定在傅汉卿身上,看着傅汉卿漫不经心地用手掩着嘴打呵欠,看着傅汉卿眼眸上那深深的疲惫和倦意,他甚至能从那黑黑眸子更深处找到一点落漠无奈和叹息。
  狄九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微微一紧,又略略一惊。
  他不快乐?为什么?
  那个永远只关心如何睡大觉的傅汉卿,从来没有特别快乐过,却也难得见他不快乐?
  他为什么不快乐?
  他总是很懒,总是抓紧一切时间睡大觉,但却极少流露疲惫和倦怠。
  他那深深的疲惫,又是为何而来。
  他怔怔看着傅汉卿,见他闭了闭眼,复又决然睁开,没有自己喝斥他,他居然乖乖地重新又端正地坐好。
  狄九觉得自己的心悄悄地,激烈地跳动了几下,在刚才一瞬间,傅汉卿,那个小懒猪,是否悄无声息地决定了什么事?
  一种莫名地激动在胸中翻腾,狄九隐约地感觉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