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作者:春时暮春殷    更新:2021-12-07 16:56
  我转头就对上风炎温和的眸子,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说不出来的柔和,这才是风炎的笑容,一时间恍惚,伸出手触上他的嘴角,轻轻的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无意间瞥到殿外柔和的光芒,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轻,似乎在慢慢上浮,眼前人的影子也越来越模糊,脑中顿时也开始恍惚,对上风炎惊慌失措的脸,我奋力的挤出一个微笑,我想告诉他,我没事,可是此刻却觉得连张口都是及其困难的事。
  失去意识之前,脑中却是风炎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第二十六章
  再次恢复意识却还是在原来的大殿,只是四周空旷寂静,青色的石板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干净的几近透明,空气中哪还有刚才那浓浓的血腥味,满是清新遥远的近乎于安抚人心的静谧,若不是此时置身于这里,我真的要恍然以为自己只是经历了一场幻觉而已。
  眼前一座巨大的石像悲悯的注视着世间,眼神顿若空灵,神圣肃穆。对上他眼睛的瞬间,突然觉得心神都有一点恍惚,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迈出步子的一瞬间却觉得身体异常轻盈,蓦地低头一看,不禁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穿过脚面——我竟然可以清晰的看到底下的青石板,下意识的抬起手,透明的没有一丝血色,丝丝阳光透过掌心射入眼中,掌心泾渭分明的脉络尤其清晰,颤抖的抚上自己的脸,心里咯噔一颤,竟然穿了过去,没有任何触摸到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就因为刚才吐了一口血吗,身体转眼间却变成这样,以前虽是灵魂,可以毫无障碍的穿透任何事物,可是对我自己的身体来说,却仍是可以感觉到实体的存在,可是如今……却是真的成为一个虚灵,整个身体如烟似雾,似乎随时风一吹,就会散在风里。
  想到此处,心里一阵发寒。
  抬眼望向外边,却不敢在踏出一步,要是这么出去就消失了怎么办?那是不是就真的回不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一步一步的后退,直到神像投下来的巨大暗影将我的身体全部淹没,瑟缩在最黑暗的角落茫然无措,回想刚才,真的是我的血救了风炎么,可是我只是一个虚灵,原本的这个时空,根本没有我的存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这样,算不算是改变历史,可是风炎原本就没死的,否则他又怎么会出现在千年之后,难道是我救得他吗?
  心念一动,脑中划过刚才风炎那张染血苍白的脸,他那么虚弱,现在会到哪里去?该不会……心里一丝麻木的疼痛传入大脑,再也顾不上想任何事情,起身奔出大殿。
  耀眼的阳光照在身上,我却觉得一阵晕眩,快了几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然有些飘忽,意识也有点空荡,突然间就有那么一种深深的恐惧在心底滋生进而蔓延到全身,风炎,这样的身体,究竟还能陪你走多久?
  回到竹林中,却看不见那袭白色的影子,清风吹过,只有漫空飞舞的叶子,簌簌的穿过我的身体,在我的脚下铺陈了一地,心里一滞,迅速的冲进屋子,一切正常,只是装着夕颜的那具冰棺没了,心里隐约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远处隐约的传来一阵歌声,那是一种近乎圣和的声音,能催眠世间一切的烦恼和伤痛。
  我顺着歌声飘来的方向奔去,越来越近,远远的却看见圣灵湖边上围着一群人。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大团大团的零花草依然繁盛,似乎更胜往昔,幽暗的湖面在微风下荡不起任何一丝涟漪。
  小心的绕过去,却被一片白色刺痛了眼睛,所有人均是一袭白衣,竟也遮掩不住中间那方白玉棺,阳光下耀眼的光芒几乎可以将人灼伤,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请神祭司!”一位白衣宫者看了一眼远处的沙漏,冲着神殿恭敬的喊了一声。
  我的视线落过去,两人白衣长老不知道是扶着还是驾着一身白衣素袍的风炎从神殿中慢慢的走了出来。
  “神祭宫千秋万世,神祭司永为天人!”所有的宫者立刻跪下去铺陈一地的白衣宛若伤逝的大雪。
  一袭白袍更衬得他身形单薄,额间闪着璀璨光芒的宝石更映得他那双眸子冰冷的可怕,但是视线落到那具白色的冰棺上时,瞬间变为惊恐。
  “异世妖女夕颜,为祸世间,现已处以极刑,使其灵肉分离,灵魂已经飞散,从此不能往生,她的肉体亦将沉入圣湖,得到洗涤,请神祭司为此女封印。”刚才的宫者抬起头,双手恭敬的捧着一个精致的盘子,盘中一个玉钵,还有一根树枝。
  风炎并未伸手去接,眼睛只是死死的锁住棺中那张更为苍白的容颜。
  “请神祭司将此女封印!”所有人再次俯首。
  风炎的身形后退了一步,似乎被如洪水的声音惊住,他突然转过头看着身旁的一位长老,嘴巴张合,声音却嘶哑异常,“让我们走吧……我可以放弃神祭司的位置……让我带她走。”
  那位长老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却未看向风炎,而是落到了冰棺上,他上前一步,取出盘中的树枝,那位宫者跟着他上前,没说一句话,只是执意的执起风炎躲闪的手臂。
  “求你们……”风炎后退一步,声音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的嘶喊而沙哑,还是因为哽咽而悲沉,“求你们放过我们,她……已经魂飞魄散……了……”对上那双凄凉而疲倦的眸子,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底充满了淹没一切的恐慌。
  那位长老摇摇头,手中的树枝迅速的刺破了风炎的指尖,血一滴一滴的滴入盛满液体的玉钵,似乎是感受到疼痛,风炎低下头看了一眼还是流血不止的指尖,竟然双腿一屈,跪了下去,“求你们……不要……”
  心里忽然有粘腻的湿,仿佛是血液,从高空汩汩泄下,再跌落,然后落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我想冲过去,风炎,你怎么能屈膝……怎么能跪呢……你的骄傲呢,你的理智、你的才赋呢?怎么能跪……
  他慢慢的他起头,恳切的望着周围所有的人,对上那双眸子,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原来此刻的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了,所有的理智、才赋都消失了,那么除了哀求还能做什么,除了哀求,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下你那……最爱的人最后的一丝讯息……
  所有的宫者都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知作何反应,那位长老没说任何一句话,径直走到冰棺旁,枝条上点了一些带血的液体,洒向夕颜的额间,沉声道:“沉湖吧!”
  立刻上来几个人斩断了系着冰棺下芦苇筏的绳子,我看着筏子渐渐的飘远,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仿若我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了,直到最后湖面上恢复如初的平静,我的心也沉沉地落到世界尽头。
  “不要……夕儿……”声嘶力竭的悲戚呼唤破碎地回荡我的耳畔,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又遥远的仿佛来自天际,因为我感觉什么也听不到了。
  风炎,你的心可是死了,可是我的,却是碎了,碎成了灰……
  机械式的转过僵硬的脖子,我感觉到明明已经没有半分力量的他,浑身却爆发出惊人的杀气,草叶翻舞,花瓣狂舞,片刻后,他身下的绿草红花尽数枯萎,半棵不留。一口鲜血顺势喷出,白衣上点点殷红,宛若盛开的最艳丽的桃花,可是那种美,不是震撼人心、而是触目惊心,一阵清风吹过,那片白羽就那么轻轻的飘落在万千火红之中,像是飘在风里残破的旗帜。
  “来人,将神祭司关入幻影宫的密室,闭门思过。”那位年岁最大的长老看了一眼湖畔的人,最终眼中划过一丝不忍。
  两个宫者犹豫了一下,还是扶起早已人事不省的风炎。
  站在假山前,脑中划过的又是另一张绝望的脸,还有那一株脱俗圣洁的白莲。
  风炎却没有被关入放有玉像的那间石室,而是另一间,这间石室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四周的石壁上却是刻着古老的文字,复杂繁冗,不知道是什么符咒。
  再次回头,胸口还是一疼,原来我还是会疼的,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的人,这是你吗?我记忆中的那个清雅飘逸的如谪仙般的人,此刻他已经蜷缩到最小,似乎要回到人类最初的状态。
  不久之后,‘哐’的一声传来,回头就看见罗浮不知所措的站在石室门口,他的视线定格在那团白衣上,身体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
  “师兄……”颤抖的惊呼一声,迅速的奔到风炎身边,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要去触碰他,最终却是生生的停留在了半空,却越是抖的厉害。
  片刻,他的手终于无力的垂下,自顾自的坐到风炎旁边,“师兄,我们都是为了你,你……就算不是为了神祭宫……也应该想想师父,那个女子她……已经死了……”少年的声音稍微有点哽咽,却是继续说:“就算不是为了师父,你也要为了她……她看见你这样也会难过的……你还记得我们……”罗浮一直说着一直说着,说着他们小时候一直到长大的每一件事,他笑了哭,哭了又笑。
  我却是听得越来越心酸,因为他说了这么久,身边的人却是动也没动一下。
  “师兄……你不要吓我啊……”少年突然转过身伏在白衣的风炎身上痛哭,“师兄,你跟我说说话……你说话啊……”
  少年再次抬起头,脸上依旧是大颗大颗滚落的眼泪,他似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似乎此刻除了哭泣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然后,伸手狠狠的抹一把脸上的潮湿,头也不回的朝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