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wsganr    更新:2021-12-07 16:48
  张伯伦将腰弓一弓,向着屋墙冲过去,一边冲一边抄起一把沙子掷向屋顶。他冲到屋檐下,又将一块石头掷过去,一转身窜到了整排空屋的右边尽头,从屋后边包抄过去。他抄到屋后,却一无所获,心念一转,方自省悟偷袭者的老谋深算。
  如果偷袭者选择跃上屋顶作为避开石头之后的去路,那无疑是最好的一条去路。既可以居高临下控制住局势,又可以从屋后溜下,隐身于第二排空屋之中。在此种情况下,任何有头脑的人都会选择这一条去路。张伯伦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才佯装冲向屋墙,作出要攀上屋顶的姿势,引诱偷袭者作出错误的估计,他一边冲一边掷出沙子,冲到屋檐下再掷出石头,都是为了进一步虚张声势,让偷袭者误认为他要上屋顶,那么偷袭者就会趁他上屋顶还没站稳脚之际再度偷袭,然后从屋后面走人。张伯伦的估计和推断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就立刻行动,而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跃上屋顶,却是借助虚张声势包抄到屋后,截断偷袭者的退路。可以说,张伯伦的头脑及身手都臻于化境,已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了。
  但是山外青山楼外楼,高手遇着大高手。
  张伯伦包抄到屋后,见不到偷袭者,心念一转就醒悟了。他自己的头脑转得快,偷袭者的头脑转得更快,不仅分析了所处的地形环境,更加分析了对手的心理状态。偷袭者善于将自己一分为二,分作一个原我和另一个我,然后用另一个我也就是第三者的眼光来看待原我及对手,于是在旁观者清的境界下夺得了主动权。换一种说法就是:偷袭者事先估计到张伯伦的想法,知道张伯伦必将装出姿势冲上屋顶,并以沙子和石头虚张声势,实际上是为了包抄到屋后。那么张伯伦冲到屋后时当然什么都看不见,偷袭者当然反其道而行之,从另一条路溜走了。
  高手过招,往往不在于武器的好坏,而在于心念一转之间的判断是否准确。准确与否即是胜败的与否。
  而心念一转之间的判断,来自多方面因素的制约,诸如气质,教养,文化水平等等,甚至连情绪的高低,健康状况的优劣,也会直接影响高手的判断。
  而心念一转之间的判断,往往足以致命。
  张伯伦心念一转,已然出汗。如果偷袭者欲致对手于死地,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成功。
  张伯伦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大意,万万不可轻视对手。
  那么,偷袭者跑到哪里去了呢?
  张伯伦想,偷袭者反而从屋前跃下,必将潜入空屋中的任何一间,并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击。正因为空屋有很多间,偷袭者便占了绝大的优势。因此,每一间空屋都是一个充满着危险的陷阱,稍有不慎就会跌将进去。
  风微得吹在脸上几乎感觉不到。
  夜黑得十米之外已经难以辨物。
  张伯伦瞪起一双目力过人的眼睛,仔细地搜寻着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脑子也在飞快地旋转着。他不允许自己再轻敌,不允许自己在判断上再出错,他务求在再度出手时能制服偷袭者,能够揭穿这只鬼的真面目。
  他全身的神经都已绷紧。
  他已到达最佳的竞技状态。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张伯伦听见了一声惨叫。
  惨叫声来自肖家,惨叫的声音是肖杰发出来的。这声惨叫撕心裂肺,不是一个遇见了极大危险的人,不是一个看见极核突极恐饰东西的人,决不会发出这种惨叫声。
  难道鬼撞入了肖家?
  张伯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
  但无论可能还是不可能,惨叫声却是实实在在地传了出来。张伯伦凝聚着精神和感觉,箭一般地冲到肖家门口,一边戒备着四周,一边拍门叫道。
  “肖老板,是我!”
  里面传出一个颤抖的声音:“是谁?”
  张伯伦说:“是我,我是亚伦!”
  颤抖的声音仍然问:“是谁?”
  张伯伦加大了音量:“是我,是张伯伦!”
  颤抖的声音还在问:“是谁?”
  认真奇哉怪也,张伯伦早就听清楚问的是肖杰,肖杰为何总也听不见张伯伦的答话,以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发问呢?急切之下张伯伦无暇去想原因,只能更大声地说:“肖老板,我是张伯伦,快开门!”
  声音洪亮震耳,二十米以外都听得见。这一次肖杰似乎听清楚了,不再发出颤抖的问话,但却沉默了一阵子。张伯伦等得不耐烦,又怕屋内出了危险,正想再拍门,就见门慢慢地开了,露出了肖杰怪模怪样的脸。
  肖杰好像刚刚从灰堆里爬出来一样,灰头土脸的,脸上斜一道歪一道,抹着不知道什么颜色的东西,又滑稽又肉酸,十足一个马戏团小丑,尤其是眼眶周围,黑黑地一圈,将眼睛在视觉上扩大了,熊猫眼一样。如果不是肖杰那一副惊慌的表情,张伯伦肯定会忍不住笑起来。肖杰在惊慌中带着悲哀,带着无奈,带着沮丧,一言不发地望着张伯伦,动作凝重而迟钝地开了铁门。张伯伦急切地问:“肖老板,出了什么事吗?”
  肖杰已经和张伯伦出去之前所见的肖杰大不相同,像是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刚才的肖杰,虽然身体肥胖但动作灵活,为人乐观而诙谐,说话清楚风趣。现在的肖杰,好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动作呆板,每一举一动都非常艰难,而且眼珠的转动也都极为缓慢,和一个痴呆老人一样。对于张伯伦的问话,他竟也像是听不见,不作任何答复。张伯伦一进门,顺手关上铁门,又问道:“肖老板,出了什么事吗?”
  肖杰不答复,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张伯伦。
  张伯伦突然省起,肖杰的听力一定遇到了障碍,因此刚才对问话充耳不闻,他将嘴巴凑近肖杰的耳边,放大了声音说:“我问你出了什么事?”
  肖杰用一种奇怪的声调说:“你-出-去-之-后,有-一-只-鬼-冲-了-进-来。”
  张伯伦听了肖杰的声音,不禁大吃一惊。肖杰的声音好像在嘴里含着一块东西,阻阻滞滞,说的字音又不连贯,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音。张伯伦无暇多想,一把推开肖杰,向客厅望过去,只见昏暗的客厅中布满了青绿色的光点,四面墙上到处都是,仿佛成了幽冥中的宫殿。他穿过客厅,以极快的步伐将各个房间巡视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他再度回到门口,一把捉住呆立的肖杰的两臂,用力摇了几下,大声说:“鬼是怎么样的?”
  肖杰仍然用那种奇怪的声调说:“那-只-鬼-有-三-个-头,从-门-罅-钻-进-来-时-是-扁-的,又-慢-慢-变-成-一-只-人-狼-,好-恐-怖-的。”
  话没说完,就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一个人刚刚跑完长跑,又好像一个哮喘病患者遇到风寒,张伯伦急忙问:“你没事吧?”
  肖杰说:“我-没-事。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胸-口-好-像-有-东-西-塞-着-,喘-不-过-气-来。”
  张伯伦说:“那你慢慢说。”
  肖杰说:“你-出-去-以-后,我-们-打-算-睡-觉,就-快-快-上-了-床。我-又-想-起-要-屙-尿,要-去-洗-手-间,就-爬-起-来,谁-知-”
  没说完又喘一阵大气,喘完喘罢又说:“谁-知-见-到-门-罅-发-一-阵-光,青-绿-色-的,就-有-三-个-扁-扁-的-头-一-齐-从-门-罅-钻-进-来,钻-进-来-后-我-才-见-到-是-连-在-一-个-脖-子-上-的,合-共-一-个-肩-膀-三-个-头。我-吓-得-双-脚-像-打-薯-粉-一-样,颤-到-没-得-停。到-全-身-进-来-之-后,是-一-只-三-头-人-狼,由-扁-形-变-成-立-体-,浑-身-长-毛。”
  说着又喘一阵大气,喘完喘罢又说:“我-见-势-不-妙-,抄-起-个-花-瓶-掷-过-去,哐-一-声,花-瓶-好-像-撞-在-铁-器-上,跌-得-粉-碎。那-只-鬼-骑-骑-地-笑,满-屋-乱-飞,飞-到-哪-里-哪-里-就-有-青-绿-色-的-光-亮。我-怕-它-飞-进-睡-房-吓-坏-小-荣-他-们-,就-去-厨-房-找-了-支-大-木-棍-,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它-打-过-去,谁-知-它-好-像-是-一-阵-空-气,明-明-一-棍-子-打-中-了-它-,却-空-荡-荡-不-受-力-,它-又-总-在-那-里-冷-笑。”
  说完又喘一阵大气,喘完喘罢接住说:“我-见-打-它-不-着-,就-用-开-水-泼-它,不-料-开-水-也-奈-它-不-何-,泼-风-一-样,只-泼-得-一-地-水。然-后-它-自-己-将-头-摘-下-来-掷-我,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肖杰好不容易才将上述的一番话说完,说得支离破碎一截一截,而实际内容却并不多。换一个正常的人,说这一番话实在用不了多少时间;如果是一个口齿伶俐的人,更是几句话就可以说得明明白白。肖杰不但说得费力,说得慢,说完之后还有一种十分痛苦的表情,似乎说这一番话是在忍受着一种无形的刑罚,一种难以忍受的刑罚。
  张伯伦轻轻在肖杰的背上拍着,希望藉此令肖杰的呼吸畅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