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者:王金年    更新:2021-12-07 14:38
  找来找去,大半年过去了,他的作家“龟孙”还是光棍一条,还把两个老朋友累得不轻。
  ......
  第六部分
  第62章
  本来是给我找对象的(2)
  突然有一天,他接孩子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份济南的广播电视报:“来来,大作家,我有个新发现,上边有征婚广告,咱去婚姻介绍所吧,人家说了,婚介所是专干这个的,目标多。”
  “这好意思吗?”当时,婚介是个新兴事物。
  “那怕什么的,谁还不找对象了?你不好意思,我去。”很快,他就整理出了我的一些照片、出版过的书、获奖证书等,蹬蹬蹬,去了婚介所。
  下午快吃饭的时候,他兴冲冲地回来了:“行,有门,婚介所的王大妈说,像你这样条件的,在济南算是抢手货,好找。”
  “花了多少钱?”我听说婚介都是要收费的。
  “她要40,我给了她60。”很大方的样子。
  “为什么?”
  “龟孙,还不是为了让人家尽快给你找呀?只要能给你找个好对象,就是花600又怎样。这些钱我还掏得起。”他的资格老,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他的工资已近400元。
  尽管多交了20元钱,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找了一阵子,一个理想的都没有。有时,根本不用我见面,他就给否了:“这个不行,太胖,我孙子不会看上的。”
  “不算肥吧,女同志丰满点好。最好让你孙子自己过过目。”王大娘干婚介多年,还是挺有经验的。
  “用不了他过目,我就能代表他。我是他爷爷,他什么眼光我能不知道?”
  得,噎得人家王大妈再也无话可说?
  有一次,王大妈笑嘻嘻地给我打了个电话:“小王同志,这不成了大爷找对象了吗?”
  我只好连连向人家致歉:“大妈呀,对不起。我爷爷年纪大了,脾气有点那个,请多原谅……以后有了合适的,您给我打电话就是。多谢您啦。”
  没想到,王大妈的话一语成真。
  这天,热情的王大妈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这次的语气更喜庆:“哎哟小王同志呀,真赛呀(济南土话,真有趣的意思),你爷爷在俺这儿找起对象来了。霍,劲头那个足呀……”
  “怎么回事?大妈,慢慢说。”我什么结果都想到了,比如讲三年之内也找不上个对象。但是,就没想到这一点。
  大妈哈哈一笑说:“他看上了黄河北的一个老姑娘(济南称济阳、禹城一带为“黄河北”),那女的今年51岁。我倒想问问,你爷爷多大岁数了?”
  我心想,老头子肯定又瞒人家了:“怎么?他说他多大?”
  “他不说,笑嘻嘻地让人家猜……”
  “人家猜他多大?”你说这老爷子。
  “人家猜他60多岁。”
  得,20多年没了:“那他怎么说?”
  “他说差不多。”
  “啊?”
  “怎么了,小王同志……”
  “没什么,差不多……”连我也差不多了。
  没几天他居然把人领家里来了,说是让我参谋参谋。这大婶(不对,叫错了,应该叫奶奶)还算利落,白白的皮肤,脸盘也耐看,不胖不瘦,就是略显憔悴。
  他把我拉一旁:“告诉你龟孙,她长得有点像你二奶奶,那个唱京戏的。可惜,她什么也不会唱。”
  “行了,爷爷,人家愿意你就不错。”
  “说什么哪?是她追的我……”
  “你没跟人家说你85了吧?”
  他一下急了眼:“谁说我85,爷爷我才61!”
  我马上掩嘴一笑,不作声了。
  很快,他在我的住处附近租了套一室一厅的住房,和那位老姑娘奶奶生活在了一起。他俩是每天吃了早饭到我这儿,在我这儿吃午饭,下午接回我女儿,在一起吃晚饭。吃完晚饭看完新闻联播,“拔腚打道回府”。就拉着那位奶奶颠颠回他们的家了。
  那段日子里,老人家真是精神焕发,嘴里哼着邓丽君的小曲,上四楼不带歇脚的。他还专门跑了趟泉城路的百货大楼,花600元买了身藏青色的西装,系着樱桃红的领带,皮鞋擦得贼亮亮。整个像南洋归来的华侨巨商。
  那位老姑娘奶奶也很开心。话虽不多,但一天到晚笑眯眯的,把我的家整理得井井有条,尤其忘不了给几棵“爬山虎”浇水。也疼我女儿,女儿也贴她,甚至要“跟着奶奶去那个家睡觉”。更可喜的是,她原先的憔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面色红润,春风万里。
  可惜好景不长,那老姑娘奶奶的娘家突然来了几个人,趁我爷爷出去买早点的空把人给架走了。毫无疑问,人家一定是打听到了什么。
  为这事,老头子等了几天,甚至还要去黄河北找人家:“奶奶的,我这人就是没有桃花运。”
  “啊,您还没有桃花运?”我故做惊诧状。
  他闷着头来了句:“呵,是呵……”
  第六部分
  第63章
  必须回来投资
  大约从1993年起,老人家不大再在沂蒙与济南之间打游击。这倒不是因为我已经成了家(这媳妇到底还是俺自己找的),而是老人家毕竟已90多岁,身体各方面明显不如以前了。
  最主要的表现有两个方面,一是耳背得很,同他讲话常常要很大的声音,他听不清,还要骂你声音太小;再就是眼花了,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得清《齐鲁晚报》的6号字,可他偏偏爱看这份晚报。
  他耳背,同他交流得就少了,他就骂你不理他了。“走,我回老家,在济南住有什么好的?水这么难喝。什么狗屁泉城,连泉水都喝不上(济南早就喝黄河水了)。”他要回去,就找借口,不是骂济南没水了,就是骂济南的鸡蛋不好吃,鸡肉、猪肉都不香,不如老百姓家里喂的香。只要他说走,你就得让他走。否则,他就会发脾气,不吃饭,或是坐在那儿生闷气。我只好赶快联系祈安哥,派出他的东风牌“专车”,驾驶室需放上两床被子。
  ......
  1994年的清明前后,我的堂兄王制衡从美国转道台湾回来了。他是回来安葬我叔叔骨灰的。这自然是很隆重的,因为我叔叔的遗愿就要实现了。
  我爷爷的心情当然也很激动,只是说不上是悲伤还是高兴。说高兴吧,他终于见到了他的另外一个孙子;悲伤吧,我叔叔毕竟走在了他的头里。
  就是那几天里,他突然提出:趁这机会要为我父亲修个衣冠冢。对此,我们家除了我妈妈不同意外,我们兄妹三个都赞同。因为可以肯定地说,我爸爸已在“文革”中被迫害至死,只是尸体没找到。如果修个衣冠冢,我们也还有个祭奠的地方。至于我妈妈,必须承认,在我爸爸的问题上,她已经“磨叨”了。(奇*书*网^.^整*理*提*供)不承认我爸爸已经死去,只是她的美好愿望而已。
  那几天里,家里的气氛可想而知。尽管我同制衡哥有很多话要谈,但是,我们也不便多谈。我们的心情很悲伤,干什么都小心翼翼,总怕老人家过不去这个坎。我们兄弟三人轮流值班(我弟弟也来了,我妹妹因我妈妈身体不好住院而在枣庄陪护),有时,还要加上他的另一个孙子李祈安(祈安哥跑前跑后,所有的杂事都是他办)。
  不过还好,老人到底是经过风雨沧桑的。只是在安葬的那一天,在坟前滚过两行老泪:“两个王八羔子,都走在了我前边,都没出息……我恨哪……”
  接着骂我们:“龟孙,不该是你们陪在我身边,应该是你们的爹。哼……你们的爹,不如他弟兄俩的爹!”
  我们想了半天才搞明白,纷纷唯诺点头,连连称是。
  “听着,给你们的奶奶磕三个响头……”
  我们就急忙跪下,给我们奶奶的坟头磕头。
  “还有你们没见过面的三奶奶和你们的小姑,你小姑要活着,该是……”
  于是,我们再给另外两个坟头磕头。
  “听着,我死了,就跟她们埋在一起……”
  我们就连连称是。
  接着又命令我们:“你们都到一边等着去,我要哭两声,我要跟你们奶奶说句话。”
  我们只好躲到一边,但又不好走远。我们怕他一下子背过气去。
  断断续续的,我们听到了他的抽泣:“春妮呀,我想你呀,你这一走就是30多年。这些年里,我时时刻刻想着……想着你呀,我见了别人也是想……想着你呀。你倒好,有两个儿子陪着,我呢?一个人,我苦呀……呜呜,你等着吧,我也快了,早晚咱俩会见面的。”
  我们觉着他该哭够了,或是说我们觉着不该让他哭了,我们就让我弟弟先过去劝住他。
  为什么让我弟弟先去呢,因为我弟弟是三个孙子里边最小的一个,再就是我弟弟长得特别像我爸爸,尤其是岁数大了以后,越来越像。所以,我爷爷特别地喜欢他,喜欢和他在一起。有时,我爷爷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死死地端详他。按我们老家话叫“瞅”,越瞅心里越高兴。
  我弟弟依然是当年在矸石山上哭喊“俺爸爸……俺爸爸……”时的木讷性格,话不多,但厚道。弟弟上前劝了几句,爷爷果然不哭了:“王八羔子,王八羔子,先走了,先走了……”
  下山的时候,我们要搀扶他,被他拒绝了:“……有你们把我抬上来的那一天。记住,我再说一遍,我不火化,我要土葬,你奶奶是土葬的,我也要土葬,棺材好孬不要紧,反正我要土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