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粉红色的猪尾巴(唐韫)    更新:2021-12-07 13:51
  “王爷当年是便装出行,仍是未免遭人行刺?”烟络心生警惕。
  李希沂只笑不语。
  “王爷遇见烟络之前,在翠寒谷里转悠了多久?”她忽然笑了起来。
  李希沂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也不免笑出声来,道:“大概一个时辰。”看着身前的女子流露出一脸不加掩饰的惊讶,他笑道,“很久?”
  烟络笑答:“王爷果然不是凡人,不知王爷的师父是哪位德高望重的前辈?”
  李希沂微微一笑,道:“本王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记得父皇称他仲先生。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先生的佩剑上刻着‘仲殊’二字。先生行事素来异于常人。他精于剑术,却不常使剑,对医术也颇有研究,却也从不医治病患。”
  嘿嘿。烟络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这个人的死脾气和她的容若师父同出一辙。
  “烟络认识这位前辈?”
  烟络闻言不由叹气,她那点修为,在这个都快成精的男子面前,怎会经得起折腾?当即乖乖答道:“仲殊先生是师祖。”
  “哦?”他好看地挑眉。
  所以,当年你的命才会这么硬。
  烟络偷偷瞄他一眼,那张一贯波澜不兴的脸上终于也有几分诧异。
  李希沂轻轻叹气,命运真的是根本无从选择的罢。
  “啊——这样说来,”烟络突然大叫出声,“你也算是我的师伯!?”
  李希沂好脾气地看着她鼓圆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听着她拔高了声量把话说完,然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烟络错愕地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想了想,然后又抬头看了看一脸笑意的男子,终于别扭地躬身行礼,道:“容若师父门下弟子施烟络见过师伯。”
  李希沂笑了起来,话音愉悦,“烟络,你在干什么?”
  烟络一脸严肃地看定他,“师父说过,师祖为人谨慎,加之眼光甚高,门下弟子极少。倘若烟络这种辈份遇见了一定要以礼相待。”
  “你还真听你师父的话。”李希沂突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心生好奇。
  烟络抬头拿奇怪的眼神看他,“容若师父是烟络的恩人,也是师父,师父只要说一,烟络从来不二的。”
  “你的容若师父究竟是何等人物?”李希沂忍不住问道。
  烟络认真想了想,答道:“容若师父年纪不大,跟王爷差不多。话很少,不爱笑,有洁癖,医术高,剑也舞得很好看,不过没见他实用过。师父对吃穿住行都不是很讲究,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教徒弟的时候却是很严厉,师父总说性命攸关的大事,容不得半点不慎重。我当年为了博得师父一个勉强算是温和的眼神,燃掉了谷里的好几盏油灯,连夜K书呢。”烟络说到此处,仍旧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片刻过后,又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我最初被师父捡回谷里的时候,师父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是很好,常常生病,常常犯迷糊,师父那时候的记性很差,几乎记不清任何事情,却独独对医术了熟于胸。后来,大概是因为我也是一个迷迷糊糊的人,谷里一团乱七八糟了三个月,自那之后,师父就慢慢比较正常了。”她偷偷吐了吐舌头。
  李希沂剑眉微蹙,沉默不语。
  “王爷在想什么?”烟络仰头看他。
  李希沂微微一笑,“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
  烟络一愣之后,笑道:“师父之前的事情,烟络从来不敢问。”师父当年不是很正常的时候,她虽然好奇地不得了,也还是不敢问。后来,师父总算正常了,却天天板着一张俊脸,她就更加不敢问了。
  “你的容若师父任由你一个女子独自出谷远行,就不曾担心?”李希沂岔开话题。
  烟络笑意璀璨,从腰际摸出几枚花花绿绿的小丸,道:“这些东西都很管用的。我的药箱里种类更多。”
  李希沂笑答:“本王从未听说过翠寒谷会用这些东西。”
  “嘻嘻。”烟络笑着收好那些药丸,“所以师父叮嘱不可以自报师门啊。”
  李希沂静静地笑着,举目远眺,视线所及是一片森然的崇山峻岭,缓缓说道:“此行一去千里,怎会真正放心?”
  “唔?”烟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片延绵起伏的群山重重叠叠。
  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嘛!
  第20章
  梁山御猎囿。
  深幽的山谷里一排排偌大的帐篷迎风耸立,气势宏伟。四周是翠绿的松柏成林,层层叠翠。山风阵阵,清香四溢。
  烟络坐在自己的帐子里,静静收拾着带来的必需药材,其中当然有她自那些辛辛苦苦养活的青霉菌之中,粗略提取得来的青霉素。烟络看着那个白色的瓷瓶,拿在手中反复把玩。那个小小的瓶子里装的一丁点儿粉末,是在这个年代看来,简直不可思议的东西。1928年英国的细菌学家弗莱明首次发现了它,7年后,才首次批量提取成功。千百万患者的生命因此得以延续,人类医学史自此改写。现在这些粗制的青霉素纯度欠佳,只能勉强应用,并且因为考虑到可能引起的严重过敏问题,眼前只能用于口服。烟络小心翼翼地收好瓷瓶。未来的这几天里会有怎样的风波,着实难料,所以她只好竭尽所能地防患于未然了。
  “小姐。”帐外帘前传来清风的声音。
  “何事?”烟络上前掀起门帘。
  那个蓝衣小童低眉答道:“皇上设晚宴为可汗洗尘,王爷差清风前来通传,小姐可有准备妥当?”
  烟络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的胡服,笑道:“已经换好了衣裳,这就可以出发。”
  清风闻言后退,转身带路在前。烟络随他不紧不慢地一路走去。
  山中夜色初至,凉风徐徐,拂面而来,松柏高远的香气绵绵不绝。这样干净而清新的味道,同样出现在他的身上。以前,她曾经怀疑过,那样一个生于皇室长于皇室的男子,身上怎么会有这样清爽幽远的味道。而今,她却依然相信现在的他不管做着怎样的事情,内心里仍旧是两年前翠寒谷里那个和气温柔的白衣男子,从未改变。
  小径两旁柏枝松枝如剪影,苍劲简洁。雾气渐浓,阴冷尤重,她不由担心起那个虽然素有心疾,却从来不以为然的男子来。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烟络随清风来到一处开阔的空地,不远处一个颀长英挺的身影卓尔而立。他身后是一片在夜色里分外醒目的白色花海。百合的幽香和着松柏的清气,如泛着粼粼波光的微澜一阵一阵轻轻袭来。那个金色猎装的男子侧过头来,一脸淡淡的神色看着她,不语。月色皎洁,星斗稀疏。他清俊的脸庞在月光里隐隐泛着柔和却幽凉的光华,一身高贵的金色华服,服帖地勾勒出男子健康紧致的身形。烟络不由轻轻咽了一口,自始至终,他都不像是一个病弱的男人啊。
  清风躬身退下,烟络立在原地,也没有上前,只轻声问道:“王爷怎会在这里?”
  李希沂看着她停住的身影,笑意很淡,“方才路过,顺道停下看了几眼。”
  烟络见他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也懒得多想,笑答:“说起来,我也开始想念翠寒谷了。”她缓缓上前,站进百合花田里,弯腰轻轻拂弄一朵盛放的花朵,低眉沉思,良久不语,之后侧头笑道,“王爷觉得百合如何?”
  那个微微失神的男子淡淡答道:“花形华贵,香气馥郁,本王向来不太喜欢。”
  烟络水眸清澈,笑意柔和,“王爷这样的人,若是不为今日时局所累,应会活得相当恣意快活吧。”他于这里失神,也许不过是在怀念当年的桔梗花田里淡然的袅袅清香罢。
  李希沂浅浅一笑,道:“烟络以为本王可有选择的余地?”
  烟络凝视着他无华的深邃黑眸,柔声道:“人之一世,多半不能尽如人意。王爷的难处,烟络也只是隐隐可以猜到。然而,若非身在其中,又怎会真正明白?”
  李希沂迎上她清澈如水的目光,全无笑意,低声道:“本王还是不太甘心。”
  “王爷……”烟络蓦地明白他的意思,为难地笑了笑,道:“全怨我太贪心,让王爷为难。”
  李希沂笑意清冷,“烟络,本王断不会舍弃江山。若因此不得女子真心相守,本王也不会计较。”他要得江山,不是为了自己,甚至他一生努力所为都不是为了自己。唯一念念不放的她,是他此生为自己谋求的唯一一事,可叹的是,就算他真的为这个女子放弃了江山,她又会真的只属于他一个人?若不为江山,那么,此生他将一无所获。但是,这样的无奈,她是不是明白?他宁愿她只把他看做一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男人。
  烟络浅笑,也不出言戳穿,话语柔和,“王爷能这样想,也未尝不是一种福分?”
  李希沂浅笑不语,侧过身去,无言地看着月光下那片皎洁的白色花田,不带一丝情愫地低声说道:“当年梵志拿了两株花要供佛。佛曰:‘放下。’梵志放下两手中的花。佛更曰:‘放下。’梵志说:‘两手皆空,更放下什么?’佛曰:‘你应当放下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一时舍却。到了没有可以舍的境界,也就是你免去生死之别的境界。’”说罢,他微微仰头,悄然凝望漆黑的夜空之上那轮洁净似雪的新月。月如银钩,而人影相映,那道努力挺得笔直的背影之中,透着几许不甘与挣扎。
  “放下?”烟络静静地看着他修长清冷的身影,在他身后轻轻地一字一字地缓缓答道,“‘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河山万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