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黄苓    更新:2021-12-07 12:10
  自从失去亲人、失去家的那一天起,她就被迫知道分离的意义了。她讨厌分离,尤其是必须和喜欢的人分离。当初那种哭到再也哭不出来,心痛到昏沉了好久的经历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
  她的神情流露出根本不懂掩饰的眷恋和依赖,让原无涯的心没来由的一动。
  “我的用处可不仅这样,小丫头。”他笑得畅怀:或许是看多了人性的虚伪,她的纯真倒显得格外珍贵。“不过我倒不希望你有用到它的一天。”
  南蝶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眼睛一亮。
  “你说的是……针吗?是不是刚才你拿给人看的那种针?它是……用来扎人的针?”
  她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记得他曾说过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根能扎人的针”的话;而且她马上联想到他拿出来的针还让其他人对他恭恭敬敬,并且觉得好奇。
  原无涯神情悠哉地看着她小脸蛋上现出的困惑。他点点头,却不开口。
  可就在他点头的下一刻,她的表情已转为领悟。
  “你是大夫。”乌溜溜的墨灵大眼毫不迟疑地揪着他道。
  “见死不救的大夫。”他狡黠一笑。
  南蝶不解。“大夫……还有见死不救的吗?”
  “当然。”老实说,他对这外号还挺欣赏的。“所谓见死不救,包括救了也没用的、救不活的。还有……我不想救的。”要是被叫个什么华佗的,啥人都得救,那才是麻烦。
  况且他的心肠也不是时时处在同情心泛滥的状态。
  白玉似的小牙轻轻咬着下唇,她被眼前充满矛盾理论的男人迷惑了。
  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爷,姨太要小的拿东西过来。”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原无涯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茶杯,视线在南蝶下意识偏身背向门、低垂的侧脸上略微停留后才道:
  “进来。”
  一名店小二立刻推门而入,手上捧着一叠浅粉色的衣料直接走到原无涯面前。
  “爷,这是姨太要送姑娘穿的衣棠。姨太还说,如果姑娘看了不喜欢,她可以再请人另外裁一件。”小二忠实地传达了姨太的话。
  原无涯淡淡一笑,接下了衣服。
  “她倒很用心……”他反而疏忽了这问题。他记得带她走时,她仅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看来里面也不可能有什么东西——包括衣物。
  小二转述完后立刻退到一旁去。
  原无涯把衣服推到她手中,鼓舞地告诉她:“你自己先看看喜不喜欢。”
  抱着他塞过来的衣服,南蝶迅速抬眼瞄他,然后迟疑地将衣服展开。她低头看着它,没啥开心欢喜的表情。
  “怎么?不喜欢吗?”他注意到小丫头似有若无的冷淡神色。
  “喜欢……”她不热中地点头。
  而后原无涯挥手让小二先出去。
  “要是喜欢,怎么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一般女孩子收到漂亮衣宴通常都会很开心,她的反应倒出乎他意料之外。
  南蝶垂下头,手指轻轻在自己的衣服上拨玩着……只是因为他喜欢她才点头的。
  原无涯此时也猛然发觉自己竟对这丫头花了这么多的注意力与心思。他笑了笑,举杯让甘纯的茶入喉沁心。
  “在这里不愁吃也不愁穿,你只要安心地等着你姊姊来接你,我能帮的就只有这样了,小丫头……”
  熊熊冲天的烈焰、不绝于耳的惊叫哀号声,血,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炼狱图。
  一脸狰狞的男人在火海中出现,手中提着还滴着赤红鲜血的刀,视线在搜寻着靠下人用身体当盾牌才得以逃出来的她……
  她瘦小的身子缩在凹凹凸凸的假山石堆里,耳边不时传来男人的咆哮声,彷佛近在咫尺。她紧紧地咬住下唇,以防止自己尖叫出声……
  直到那把染满鲜血的大刀突然出现在她身前,那张恶魔般的男人面孔也占据了她的视线时,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
  “啊!”
  南蝶惊叫着张开眼睛——她从那场恐怖的梦境中逃开、醒来了。
  梦魇还残存在她的记忆深处,她恍憾地瞧见自己置身在一间明亮干净的屋子里,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或真实。
  就在她被梦惊醒过来后一下子,一阵急促的“叩叩”声使她下意识转过头,接着她看到一个人推开门冲了进来。
  南蝶的自然反应是立刻抱紧被子往床里面退——她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了。
  “小姐,是你在喊吗?发生了什么事?”跑进来的是一名年轻的丫鬟。她手中捧着一盆洗脸水才要进来,却被里面传出的惊叫声吓得赶快冲进来。
  南蝶张大眼睛盯着站在床边的女人,沉默着……
  “小姐,你……没事吧?”丫鬟被她出奇灵澈的大眼看得好不自在。
  突然间,她彷佛想起了重要的事,再也顾不得有陌生人在场,匆忙地跳下床,鞋也没穿便往门外跑。
  丫鬟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怔一愣的,等到回过神时,她已经跑出门了。
  南蝶的心高悬着,胸口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直跑到隔壁厢房,没敲门双手便推开了它。一踏进房里,举目搜寻不见那个人的踪影后,她眼神黯了一下。
  “小姐……”丫鬟总算追到她了,迟疑地站在她身后。“你要找什么吗?”
  南蝶的脸色变得异样苍白。
  “他……他走了?!”她轻颤着声音问。
  丫鬟立刻知道她问的是谁。
  “小姐问的是原公子?原公子他一早就离开了,连大爷也留不住他。对了……她突地到南蝶面前向她福了一个身。“我叫秋月,从今天起事伺候小姐。”
  南蝶在确定他已经离开后,就再没心思注意她说什么。
  他真的走了……她的心神又开始恍恍惚惚。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天,她却已经把他当成亲人了。会乖乖答应待在这里等候,也全是因为信赖他的安排。可他为什么不让她见最后一面?她知道他这一走,也许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细瘦的人影蹲在小池塘畔,一株挣扎出石缝的小黄花吸引了她的注意。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抚触着,少女清秀无垢、惹人爱怜的脸庞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此时,一阵说话声及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少女收回手,脸上的浅笑隐去,转身面向池塘——只因她不喜欢有人来这里。
  可这阵杂沓声却是直朝她而来的。
  “蝶姑娘,你在这里正好。好消息,你的事有着落了……”一行人从半月形门跨进来,走在最前方、一名样貌吓人却笑容满面的男人首先瞧见蹲在池塘边的少女,立刻朝她喊。
  跟在他身后的三名黑衣人也随他走去。
  南蝶紧皱着眉——他们靠近身后的感觉让她极端不自在,只希望他们赶快离开。
  其中一名黑衣人向拾老大领首后,便越众上前,对着她的背影以极度温和有礼的声音道:“南蝶姑娘,在下等是应了南蝉姑娘的请求,来接你回府相聚的。”
  他的话立刻让南蝶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她转过身,在乍然面对数名高大陌生的影子时让她无可避免地退缩了一下。她握紧拳头——因为事关姊姊的消息,所以她必须努力克服自己的怯意。
  “真的……是我姊姊……要你们来接我?”她的视线终于停在为首男人的脸上,颇感怀疑的。
  男人的眼神闪过一丝变化,而这变化快得连他自己都不留察觉,可是南蝶却捕捉到了。
  “当然是。南蝉姑娘此时正在敝府作客,姑娘跟我们走就可以见到她了。”他的语气不减诚恳。
  南蝶只是沉默着……
  “姑娘难道不信任我们?”男人的神色出现少许不和协的激动;而他身后两名黑衣人也悄悄互使了一个眼色。
  拾老大受原无涯之托,自然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此时他开口了:
  “你们不是说有大姑娘的亲笔信函?拿给蝶姑娘看看不就行了。”他也想验证他们身分的真伪。
  刚才小二进来告诉他,说有三个男人要见南蝶姑娘,他心觉有异立刻前去探问。只见这三人一派温和无害,说出了要见南蝶的目的,他才知道原来三人是她姊姊请派来的,而且他们是看到留在破庙的讯息才会来这里找她;他们的理由充分,并无任何破绽,所以他才会让他们来见南蝶。
  闻言,为首的男人才被点醒似的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她——
  “在这里,这是南蝉姑娘亲笔写的。”他迅速恢复了正常神态。
  盯着他手上的书信好一会儿,南蝶才终于接下它。
  她取出里面的信纸,只见纸上写着寥寥数字——
  蝶儿:
  速来与姊相晤姊蝉笔“蝶姑娘,是不是令姊?”拾老大见她一直看着手中的信,久久没抬起头来:他的心已经敲起了警钟,全身蓄势待发。
  而那三名黑衣人此时也迅速交睫了一眼,似乎准备要采取什么行动……
  随着南蝶的默然,空气中逐渐凝聚了一股紧张的气氛。
  突然——
  南蝶将那张信纸对折、再对折,她的动作显得十分认真、仔细,令她面前的众人也不免提着一颗焦躁期待的心情看着她。
  终于,她仰起头来,无瑕的小脸上有着困惑不解。她水灵清幽的眸直视着拿信给她男人。
  “这信……是你写的吗?”她的声音轻轻怯怯的,却带给众人石破天惊的震撼效果。
  三名黑衣人同时失控地倒抽口气,而拾老大更是警觉不对劲,已经准备要对付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