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零想起他，从童年的记忆深处走来。有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经历和往事的邪夜在身边，那些不愿想起的事情不知不觉地纷涌而至。他是过去生命中唯一一个亮点，仅次于桔梗之与他的重要，在一段时间里，甚至对他的意义超过了桔梗。莫零默默地想着，那应该算是他第一个朋友吧，永远都会是。
  莫零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因为他的名字每天都在变，只到最后，才停留在一个代号上，一号。遗憾的是，这个代号很快也被别人代替了。
  那个曾经的一号，死在了他这个自称是“朋友”的人手里。
  莫零曾经很努力地去回忆他的样子，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仿佛是一个模糊的梦境，在醒来之后只能记起那一段一段的场景和画面。而自己，早已经失去了再次梦见他的权利。
  他，永远地停留在孩子的形态上，永远。
  天空是多变的，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黑色的房车在一片隐晦的天气中前进，飞快地划过路边的景物。车内沉默寡言，细细的雨点打在车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这个被冷漠充斥着的空间里，邪夜仍旧用他饶有趣味地表情盯着莫零看。
  “你的表情像在做梦。”
  莫零仍旧沉默着，这是他对于邪夜的一贯态度。邪夜也似乎很满足地继续说着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话，“在以前的话，我和你绝对不会想到也会有这么一天，待在一起超过10分钟而没有打起来。”
  “虽然现在这样子也不错，但是实在太没有挑战性了，还是以前比较刺激。不过我相信，我们在一起的话，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有趣得多！”邪夜的眼睛闪着光，在略微阴暗的车子里像是一匹饥渴的狼在窥视着猎物。
  “你只需要告诉我回去的路。”莫零淡淡地说。
  “当然会告诉你，至于是什么时候，那就得看我心情了。”笑得很狡诈，邪夜靠在柔软的皮椅子上，拿出一颗糖丢到嘴里。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他会那么容易就放过吗？
  交握的双手微微颤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平静，莫零转首望向窗外。
  “你变得太多。”邪夜冷笑着，“要是从前的你，早就毫不犹豫地拔出朱雀照我砍了。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真是让人生气。”
  “你那么想死吗？”莫零没有回头，仍旧望着车窗外。
  心惊胆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开车的司机两手都僵硬了，只知道机械地转动着方向盘。什么时候，竟然有人敢这么和主人说话，而且，主人嘴里虽然说着生气，到现在却什么动作都没有，而且，那个看起来年龄并不大的年轻人，竟然还那么口出狂言。
  “想死？怎么可能，我只是非常喜欢濒临死亡的刺激感。而且那种刺激只有过去的你能带给我。”邪夜不眨眼地盯着莫零，“现在的你不行，我要的，是过去的你。”
  “过去的你，就像是刀刃一样闪闪发光，无时无刻在展现你的锋芒，美得令人难以接近。可是离开‘那里’来到外面之后，你的光芒被这个丑陋的世界遮盖了，你应该是孤独的，与其它的所有人都不同，只追求强大，只为自己而活。这才是真正的你，回到从前的你吧！”
  莫零淡淡地垂下眼，“过去是过去，最重要的是现在，唯一不变的，你永远都是那么让人讨厌。而且，不管是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是你无法超越的。”
  “是吗？”邪夜竖了竖风衣的领子，两手抱胸，“没关系，不管是什么，反正时间很多，我会……慢慢享受的。”
  没有理会他，莫零只是很认真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和玻璃上的雨水，默默地想，这场雨，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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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开了很长时间，终于在天色暗下去很长时间之后停了下来。有人走到车旁拉开了车门，请他下车。莫零也没什么迟疑，跟着邪夜下了车。
  面前的，是一座豪宅。一点都不夸大，要多豪华有多豪华，穿著黑色西服和女佣服的人站成了两排，看见邪夜下车以后齐齐向他行礼。莫零微微皱眉，太夸张了。
  “这都是属于我的，怎么样，和你的小破房子是天壤之别吧。”邪夜很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大排场，也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他的优雅气质。
  不想多说什么，莫零淡然地跟着他走进那座大得夸张的房子。
  “对于其它人来说，我们比他们优秀太多，这让我们成为了异类，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够这么光明正大地踩在他们头上，而他们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邪夜脱下风衣递给身边的仆人，似乎很陶醉地说着。
  “是吗？”莫零只是环视了四周一遍，对于这个过大而没有生气的房子没有丝毫好感。
  “来吧，让你看看我这两年的成果，你肯定……会很吃惊的。”邪夜领着莫零向楼上走去，那些一直跟在后面的仆人们奇怪地没有跟上来，而是敬畏地恭着身子目送着他们离开。
  豪宅的定义是什么？莫零不是很清楚，只是那大得夸张的大厅和接近奢华的装饰让他颇有些头晕目眩，他实在是弄不懂，邪夜要这么大的房子干嘛，房子只要能住人就行了不是吗？
  可是换了个楼层，看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场景，莫零心里渐渐地知道了邪夜的目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眼熟？”看出来莫零的脚步变慢，邪夜也停下了脚步。
  “你干了些什么？”莫零冷冷地盯着邪夜，一股他也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
  邪夜笑得很得意，继续往前走，“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不过，我想你也应该猜出来了。”随意地推开右手边的一扇门，然后很快地退到一边，对莫零做了个“请”的姿势。
  还没有接近，莫零就感觉到了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气息，那是——杀气！
  没有犹豫什么，莫零直接走进去，入目的和他预料地没有太大差别。屋子里面，是两个小孩子，齐齐向他攻过来，手里拿的，竟然是支筷子和碗的碎片！
  莫零并没有怎么躲避，只是在他们刺过来的时候牢牢抓住了他们的手，让他们不能再用“武器”攻击。尽管被莫零钳制着无法脱身，那两个孩子仍旧在试图反抗，踢抓顶咬无所不用其及。叹了一声，莫零双手略一使力，卸了他们的胳膊，然后将他们远远地抛了出去。看着那两个孩子抱着胳膊痛得颤抖却硬是不吭一声的样子，莫零摇摇头，退了出去。
  脚边的筷子还在微微滚动，方才因为吃痛而脱力，那支作为武器的筷子落了下来，莫零拣起那支筷子，木制的筷子，两头竟然被磨得异常尖锐，很容易就可以刺穿柔软的人体。
  哼了一声，甩手就朝邪夜掷过去，邪夜也只是嘿嘿一笑，伸手就接过直冲向他眉心的“凶器”，把玩地转了两圈，筷子已经断裂，一支脆弱的筷子怎么可能承受得住他们两个人的力道。邪夜把断成两截的筷子随手丢在地上，好笑地看着莫零，“是他们先攻击你的，你拿我发脾气干什么？”
  “为什么？”莫零冷冷地看着邪夜，“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为什么？因为我喜欢啊。”邪夜仿佛很吃惊地看着莫零，“你看那些孩子，多么有生气，那眼神，那动作，你不觉得，和我们很像吗？”
  “只是因为你一个人的喜好，就把他们当作玩物吗？你应该能了解他们的感受，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莫零看着远远的走廊边，那一扇扇禁闭着的门，不知道那里面还有多少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承受过的苦痛都加诸在那些无辜的小孩子身上呢？
  “哼哼。”邪夜讥讽地笑了几声，“感受，我为什么要了解他们的感受，这都是他们自己愿意的。你要他们因为穷困而冷死、饿死、病死？人都是卑劣的动物，是他们自己选择活着！”
  “你没权利掌握他们的将来。”莫零仍旧冷冷地说。
  “笑话！”邪夜笑得张狂，“我没权利谁有权利？他们自己吗？在他们决定将自己卖给我的那一天起，他们就不属于自己了！他们要活下去，我让他们活下去，这是你情我愿的事，你在这里装好人给谁看？”
  莫零沉默了，没有再继续和邪夜争论下去，只是看了看那唯一一间敞开的房门，最后看了一眼那里面蜷缩着一团的两个孩子。
  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好人，所以，他救不了任何人。豪宅里的温度控制得再怎么适宜，也无法让他的渐渐下沉的心温暖起来。
  春寒……料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