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染推开门进来，先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莫零，然后转首对莫龙颔首。随后也不正眼看莫零，仍旧讥诮地说：“洛华对你用了‘魂血之术’，在她死之前，你都不会死。”
  微微有些错愕，莫零望向爱染，“这是什么意思？”
  “魂血之术？”莫龙闻言也是一愣，他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洛华以身为咒，将精血渡给你。至少在她有生之年，你只要脑袋不被人砍掉，都不会死。”爱染仇恨地转首看向莫零，都是这个人，若不是他的出现，洛华本就不多的生命也不会流失得这么快！“你庆幸吧，你的命是洛华换回来的！她现在最多只能再活一年！”
  “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静静地听完爱染的话，莫零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疲倦的闭上眼，喃喃地说。
  用我的血，让你记住我……洛华，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闭上眼，任眼前满是黑暗，却还是有许多许多的红红黑黑的光点弥漫。一点一点地……将他和她的微笑，渐渐埋葬。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对莫零用了那个咒术？”莫龙看着莫零的神态，也了然与心，只是有些疑惑，他和联盟之间的纠葛究竟有多深。
  “是啊，联盟的首席预见，就那么相见一次就被他迷了心神，不惜使用会害死自己的咒术也要保全他。说到底，你们莫家的人也是厉害。”讥讽之色更厉，爱染将莫家也怨上了。
  “你们一直藏着的那个宝吗？”莫龙有些讶意，没想到莫零竟然这么夸张，他压根就没想到这小子会跟情啊爱啊之类的东西牵扯上关系，可是竟然一次就将相当于联盟命根子的首席预见给弄上手，这小子！
  哈哈一笑，莫龙双手抱胸，晒然。“这种事是你情我愿，相信那个预见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我说明王大人，你与其为这事生气，还不如赶快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爱染冷哼一声，脸色不再那么铁青，终于正颜，“我废话也不多说，希望这次联盟和莫家通力合作，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点点头，莫龙也明白目前的状况，“我已经上报本家，相信很快就有回音，这次的事可能造成很大的轰动，你们的善后工作会很棘手。莫家现在在这边的事务暂时由我代理，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那是当然，也希望你们莫家能记住这次教训，以后不要有漏网之鱼。”最后几个字刻意说得很重，莫龙笑笑，当作没听到，两人套式化地又说了几句，终于送走了爱染。
  “莫零……”莫龙也不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只能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 莫零睁开眼睛，在一片茫然中看着莫龙，恍恍惚惚地，看不真切。“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样。她说过，会和我在一起，会陪在我身边，虽然我先逃开了，但是我希望她能活得更好。可是没想到，她竟然一开始就做了那种选择。”
  那天，从那片虚幻朦胧的过去未来中清醒的时候，她倒在他怀里，还微微带着笑，血色蕴染着她的笑颜，流着泪却还在说着——我不后悔。
  “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莫零仰起头闭上眼睛，“大骗子……你们都是大骗子，说了会在我身边，却还是一个一个地离开。宁愿自己死也要挽救我吗？我根本……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们救，如果要我活下去的代价，是你们都要离开。那我宁愿，宁愿当初就不要变，一直做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就好了。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重来一次好不好？一切都重新开始，我不要她的什么精血，她也不用给我，我们，一起重来好不好？谁都不会死，谁都不会再离开我，好不好？你说好不好？”
  猛地坐起身，一把拉住旁边人的衣服，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莫零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好不好？好不好？”看得莫龙心里发酸。
  “莫零……不要这样……”现在他能想到的话只有一句，“不是你的错……”
  莫零对着自己冷笑，眼眶好热，却什么都没有溢出来，那些东西已经透过他悲戚的声音全部蒸发出去，没有丝毫痕迹。仿佛就像她曾经说过的话——你的泪，我来替你流！
  是他太脆弱了吗？为什么总是忍不住要颤抖，总是忍不住这悲哀的感情，在莫龙身边，竟然就那么畅通无阻地一股脑涌出来，完全控制不住。他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放开紧抓莫龙的手，双手抱膝，将脸埋在双臂之间，什么是永远？摸不着边际的永远，令人绝望的永远，永远，都不能在一起。人死了，还有什么永远呢？
  莫龙不曾看过莫零如此凄厉的模样，或许他总是一副迷茫的样子，有时候很冷漠，可是在相识的那半年里，却没有见过像如今这般伤心欲死的模样，那令人跟着心碎的哀伤，需要多大的感情才能凝结出来？从前那带着淡淡的孤寂和略微冷漠的眸子，只会让人感到他那一点点的疏离感，却不会让他看起来如此痛苦，如此……凄凉。
  将他从自己的双臂中拉扯出来，一把抱住那单薄的身子，莫龙低声说：“告诉我，发生过什么，不要这样，不要再这样了。你这样，我也会想哭的……”
  感受着莫龙怀里的温暖，沉静了许久，若有似无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她叫洛华，是个如落花般美丽的女子……”
  默默地听着莫零的话语，房间里仿佛也充满了回忆的味道。莫龙静静听着，脑海中浮现出些许画面，当年，莫宇帝也是这样抱着他的吧。人与人的际遇，从来就是这么美丽。
  “她一直都在微笑。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作好了觉悟，原来她一直抱持着那种想法，一直怀抱着那种随时牺牲掉自己的想法，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轻轻拍着莫零的背，“不用觉得悲伤，那个预见是个坚强的人，做了选择就不会后悔，而且，她一定是看到什么，才会如此的。”
  的确，虽然在他面前总是会很开心的笑，但是洛华的眼里却是藏着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那双琥珀色透明的眼睛，似乎总是隐藏着什么话语。她不能看，他看不透，然后，痛失。
  ——希望你不要再忧伤，忘记你自己曾经遭遇的令你遗憾的事，虽然不能抛弃过去，但是过去的毕竟是过去了，还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呢？莫零沉痛地闭上眼，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洛华？是不是连你，也要成为我的过去？
  “我会恨她的。”他就是这么偏激，比谁都无情，哪怕是对自己也一样。
  看着莫零冷然的脸，莫龙摇头叹息，“莫零，你知道吗？晴姐也是预见。”
  “什么？”一阵错愕，莫零吃惊地从莫龙怀里抬首。“晴姐？”
  “是的。”点点头，莫龙淡淡地说，“晴姐比洛华幸运，她遇见了帝老大，逃过了被人圈养的命运。可是身为预见，本身就比一般人要活得痛苦，他们有的能看见过去，有的能看见未来，有的，甚至只能预见到自己死掉的日子。晴姐的预见能力不强，可是她却能够看穿人心，这点，和洛华是一样的吧。所以，你也知道，晴姐从来就很少出门，在人群嘈杂的地方，她根本就禁受不住潮水一样涌过来的心声。晴姐的家人同样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他们都死得很早，多数都是自杀的，晴姐曾经说过，像他们那样的预见，即使不自杀，也从来就活不过30岁。”
  “活不过30岁？”莫零无意识地重复他最后的几个字，活不过30岁？所以她总是像玻璃般透明，像落花般转瞬即逝？总是在无意间透露出些许哀伤？就因为，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为了让他能够活得久一点，宁愿自己少活几年？
  而他却自以为对她好的逃到一边，比起洛华，她那么不顾一切的爱，追寻着那样艰难的命运，他却退缩逃避了。若是他再这样自怨自艾下去，怎么对得起洛华竭尽全力用命换回来的现在？只不过……她曾经那样微笑地说着会永远在他身边，那样坚定的心愿，难道就那么轻易地丢弃了吗？他会怨她的。
  从莫龙的怀里离开，莫零起身下床，身体还有些疲软，微微晃了晃。
  “怎么样？”莫龙急忙扶住他。“已经可以下床了吗？”
  “恩。”莫零淡淡地笑，笑容竟然如此矛盾，有些许幸福的意味，却带着落花般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