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作者:闲野斋主    更新:2021-12-07 08:22
  可是,家乡已非昔日面目,妻子闻义军失败而投涧自尽,各地官府都在捉拿造反的义军残部。悲愤的石浩逃到这断肠崖情思洞中,留下了这生命的最后呐喊,真可谓悲哉!壮哉!石浩诗句的最后两句说:“仰天长啸唤旧友,鬼雄亦报千载恨。”这种气吞山河不甘失败的精神特别令周星肃然起敬。一位真正的革命英雄,在生追随理想,死后做鬼也决不放弃环球同此凉热的太平天国之梦。寻梦、追梦、决不放弃,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周星不由地用手再次抚摸了一遍字迹斑驳的石壁,感受壮士那永远不会平静的脉搏和与日月同辉的精神。视线的余光所及,他发现旁边还有尘封的字迹,抹去上面的浮土,现出了几个模糊的篆体字“一洞通天”。从字迹分析,亦系古人用锐器刻划,年代似乎更为久远,但一时无法具体考证。这四个字让周星想起自己正处于上不着天,下不落地的困境,但似乎又在暗示出路就在这“一洞通天”。一定是有一个山洞可以通到山的顶部,否则怎么叫“一洞通天”呢?于是,他便在这不大的洞中上下左右的探索起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探索毫无结果,周星气馁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开始独自寻思下山的办法。突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掉在自己头上和颈部,他警惕地抬头一看,发现头顶有一个直径约八十公分左右的小洞,洞口被一块横向的石块挡住了大半,极不易被人发现,头上的泥土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奇怪的是洞内并不黑暗,且隐约地透着光感。这一发现又给周星带来了希望,他立即攀了上去。钻入洞中后,他使尽浑身的解数,时而攀登,时而用背部和手脚对撑着一点点的向上蠕动,头顶上的光感也越来越强烈了。经过十多分钟的艰苦努力,大汗淋淋的周星终于攀到了洞口。洞口不大也不圆,周星侧着身子挤了出来,才知道这是个山顶洞口。从洞口到山顶较平的地面还有四米多高,加上洞口又长有草和小树,所以不易被人发现。幸好,洞口到山顶平地这一段路不算太难攀登,经过一番努力后周星终于到达山顶较平的地方。周星跳到地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他无心浏览这壮丽山河的美丽秋色,便开始寻觅起来。他从山顶东头走到西头,又走到南头走到北头,心情又沉重了起来。岩石上的弹痕和地上的弹壳,在无声地向他诉说昨天那场腥风血雨的派性争斗,谢红卫也仿佛就站在他面前。在悬崖附近的坡地草丛中,周星觉得脚底下似乎踩到了一根圆圆的东西,弯腰一看,是支暗红色的钢笔。他拾起钢笔仔细一瞧,心便猛烈地跳了起来,这正是自己送给谢红卫的那支钢笔,笔身上还刻了“赠小谢留念”几个字。毫无疑问,这里正是小谢遇难的地方。周星立即紧张地在四周仔细搜索起来,他希望能找到一点新的线索和遗物。最后,他又在不远的乱草丛中找到一顶破旧的红卫兵军帽。帽徽是仿制的,抹去尘土,红色的五角星仍闪着红光。周星拍干净帽上的尘泥翻过来一看,帽里的白布上是圆珠笔写的“谢红卫”三个字,经过日晒雨淋,字迹虽已经化开变得模糊,但“谢红卫”三个字仍依稀可辩。周星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泪,像流不尽的泉,心,如翻江倒海。不知过了多久,一些词句又涌上心头。他掏出袋中的圆珠笔和一张纸片,情感的激流化成文字奔腾而下: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命运要如此地作弄我,欢乐总是带着苦涩,幸运却常被掳掠。我寻找理想,却融入了噩梦;我寻觅爱情,却凋谢零落。我究意做错了什么?命运要如此地作弄我,春天刮起飓风,秋天没半点收获。我憧憬未来,却笼罩在迷茫的雾中;我呼唤友谊,却报以冷落寂寞。蓝天大地你告诉我,真善美为何悄然远去?高山流水你回答我,友谊和爱情躲在哪个角落?哪怕是夸父追日我也生死追求!哪怕是精卫填海我也衔飞求索。周星写完最后一句,天便阴沉了下来,接着又刮起了风,下起了毛毛细雨。周星便在这无人的山上迎着纷纷的雨激情地朗诵了起来。诵毕,他又倾情地面对空旷的山河呼喊起来:“谢红卫----欧阳文涛----王蓉蓉——冯小燕----我想念你们!——”天空中传来长长地呜咽般的闷雷,像是在哭泣;雨大了起来,像倾盆的泪。周星将手中的纸片撕碎抛向空中,纸片像一片片洁白的鹅毛在空中哀舞,又渐渐消融在雨空中。他又将谢红卫的军帽抛向空中,军帽在风雨中旋了几旋又落在周星的身边,似有不忍离去之意。周星拾起军帽在脸上贴了贴,又藏入了自己怀中。……经过痛苦的抉择,欧阳文涛无奈地选择了张大山,而给周星寄去了介绍女朋友的信。此举不仅刺伤了周星,她自己也陷入了更深层的痛苦之中。她学会了抽香烟,而且是劣质的香烟,后来干脆抽起自卷喇叭烟来,把纤细的手指也熏得黄黑了。张大山则相反,为了小欧他把烟酒全戒了,还劝欧阳文涛不要抽烟,但丝毫没有效果。欧阳文涛的自我摧残自我麻醉,不断地鞭挞着张大山的灵魂,他只有尽力地关心小欧的生活,变着法子让欧阳文涛高兴。大山的这种精神把知青点的女孩们都感动了,欧阳文涛表面上仍是无动于衷。张大山的名字真可谓是名符其实,他特别爱山,所以知青点进山砍柴的活一直由他包揽了下来。这天又要上山打柴了,他问欧阳文涛愿不愿去?小欧略略考虑了一下,又瞅了瞅大山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便勉强答应了。一路上欧阳文涛的情绪都不甚高,一直没有过笑脸。为了逗小欧高兴,大山便一边走一边给小欧讲起了少年时代听来的笑话故事:从前,有个姓郑的傻小子,郑傻心眼不坏,但生来笨愚,读不进书也无一技之长,他母亲可为他的终身前途操够了心。幸好,郑家是个富裕之家,郑氏好歹给儿子娶了个媳妇,继承祖宗的香火总算还有个望头吧。但郑氏还是有所担心的,俗话说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万一儍气也要传三代就麻烦大了。没办法啰,郑氏只有吃斋念佛多做善事多积功德,求上天保佑郑家。有天,郑氏叫儿子单独给岳母王寡妇家送些糯米粉去,想锻炼儿子在没有自己监护情况下的交往能力。临行时,郑氏叮嘱儿子说:“儿子,你岳母家境虽贫寒,但她小时候读过壹年私塾,最看不起没文化的人,你千万别露出破绽让人笑话。”
  郑傻把头一歪挺神气地说:“娘!她才读了一年私塾敢笑我?我可是读了五年私塾的!”
  知子莫如母,傻儿子这五年私塾只不过是虚度光阴而已,天知道他学会了些什么。儿子今天口气这么大,不如自己今天先考他一下。郑氏摸了摸儿子的手背说;
  “儿子,读一年书和读五年书是没法比的。你告诉娘,读书人的圣祖是谁呀?”
  郑傻又露出了一脸的傻相,眨巴着眼睛连连摇头说:“不知道!”
  郑氏大吃一惊:“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先生没有讲过?”
  “先生讲过的,第二天我就还给先生了。”
  儿子的回答是老实的,郑氏叹了一气说:
  “儿呀!其它的事你都可以忘记,这孔夫子,孔圣人是万万忘不得的,他是读书人的圣祖。孔圣都忘了,你还算是读过书的人吗?”“那我应该怎么办?我记性又不好,娘是知道的。”郑傻憨声憨气地问。郑氏低头望着手中圆圆的水烟壶嘴,眉头一皱灵感上来了,一拍大腿说:“儿子,有了!你看见水烟壶嘴上有个孔吗?见到了孔你就会想起孔圣人。”
  郑傻也连连点头说:“娘!这是个好办法,那我把水烟壶带上。”可他一转念又说;“不行!我又不会抽水烟,路上带着这东西也挺沉的。”郑氏一想傻儿子说得也有道理,她灵机一动便顺手从桌子上捡了一张纸,又卷成圆筒形对儿子比划起来:“儿子,这圆筒中间也是个孔,你看到这个孔便会想到孔夫子孔圣人。这纸筒很轻便,你把它放在袖管中,万一丈母娘问到此事你又不记得,看一看袖管里也便记起来了。”
  郑傻是个听话的孩子,他放好圆纸筒背上一袋糯米粉就上了路。为了防止忘记母亲的吩咐,还一路走一路念着:“孔夫子,孔夫子,孔夫子就是孔圣人,是读书人的祖师。”突然,郑傻觉得脚下一绊,往前摔了个嘴啃泥。郑傻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继续赶路。到了丈母娘家,郑傻文质彬彬极其礼貌地献上了一袋糯米粉,可把丈母娘王氏乐坏了,觉得女儿挺有福气,总算是找了个知书达礼的如意郎君。她有意考一考女婿的才学,但自己文化太低,不知考问什么好,便故作斯文地问:“贤婿,你知道读书人的祖师圣人是谁吗?”郑傻这时记起了母亲的叮嘱,心中暗暗佩服母亲的先见之明。他不慌不忙地偷看了一下袖中的纸筒,没想到路上摔一跤把圆纸筒压瘪了,郑傻胸有成竹彬彬有礼地答道:“祖师是瘪夫子,瘪圣人也!”王氏惊得眼睛瞪得老大说:“贤婿,你没弄错吧?”“没有!错不了!”郑傻十分肯定地说。“你念了几年书?”王氏又问。郑傻把右手一伸说:“不多,愚婿仅念私塾五年。”
  一听女婿念了五年书,王氏便不敢再吭气了,自己才读了一年书还考别人,那不是班门弄斧吗!得了,别再问了,没准还是自己记性不好,这圣人还真是瘪夫子呢!
  张大山讲到这里望了欧阳文涛一眼,想看看她的反映,没想到小欧脸上竟没有一点笑容地说:“不新鲜!这傻子并不傻,没听说世上的傻子大都有傻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