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闲野斋主    更新:2021-12-07 08:21
  章小虎也凑过脸轻声地说:“高老师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几次要冲下楼去救你们,被大家死活给拉住了。因为情况不明,下去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和损失。”
  周星说:“他们是市八中的红卫兵‘鬼见愁’战斗队的人,不是冲我们来的,是与京剧班的人结了梁子,报复来了。”
  这时,“鬼见愁”的头儿朝天开了一枪说:“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企图反抗!否则,后果自负。现在,我严厉正告你们,命令你们,是京剧班的人立即站出来!我们‘鬼见愁’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只惩罚为首行凶打人的人。如果京剧班的人,特别是行凶打伤我‘鬼见愁’战斗队赵队长的人,不主动站出来请罪,我们查出来就没好果子吃了!到时只有‘花生米’一粒侍候。你们京剧班的人也太狂了!太目中无人了!仗着自己学了几年功夫懂点武术,五个人打伤我们十个人,把我们队长打成了重伤,真‘英雄’啊;妈的!老子今天要你们变成狗熊,看看是你们的拳脚硬还是‘鬼见愁’的子弹硬。”
  ‘鬼见愁’领队的头儿约等了一分钟,不见京剧班的人站出来,便威胁道:“看来你们是不想自动站出来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吗,怎么就没种了?好吧,我做到仁至义尽,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我开始数数,数到十下如果还没有人站出来,我就要采取革命行动了。一、二、三、……”
  眼前“鬼见愁”战斗队玩的把戏,不禁让周星想起了一些抗日战争影片中,鬼子进村后威逼老百姓交出受伤的八路军时的情景;但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联想,因为,这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用某些革命前辈的话来说,这些个红卫兵娃娃是在胡闹,根本就不是什么革命行动。正因如此,“俘虏”们对那头儿的数数置若罔闻,到想看看他还会玩出什么招数;当然,大家还是有几分担心“游戏”出格,否则他们怎么叫“鬼见愁”战斗队呢?他们手中的家什毕竟不是烧火棍,而是可以夺命的武器。
  “鬼见愁”的领队头儿把数数完了,京剧班的人还是不见站出来一个,没想到他竟不生气,而是返身叫身旁的一个队员:
  “你到校门口操场的汽车驾驶室去,把赵红兵队长请来。”
  这个赵红兵不是别人,正是在黄明轩家抄家,逼死黄金鼎,逼疯黄明明的赵队长的亲侄子。不一会儿,市里赫赫有名的八中“鬼见愁”战斗队队长赵红兵一拐一瘸地驾到了,头上还扎着绷带,到有几分狗熊样。“鬼见愁”战斗队何止是鬼见了发愁,神佛何尝不怕它?人又何尝不怕它?它是市里最早造反的红卫兵组织,什么都敢干,庙里十几米高的千年铜佛敢砸,敢把如来大佛铜像的脑袋锯下来。你看,这个战斗队如今又是最早夺了枪,准备抓“军内一小撮”,准备让武斗升级的组织了。领队的小头目见赵红兵来了便迎上去说:
  “赵队长,人抓了不少,可没一个承认自己是京剧班的。现在只有请你来亲自指认打人凶手了。给他们机会他不要,认出来了,我们活扒他一层皮,给我们挨了打的哥们出口恶气。”
  赵红兵并不答话,他用杀气腾腾的眼睛向被抓的人群挨个扫瞄过去,终于还是没发现打人的凶手。他不禁“唉?”了一声又说:“怪事!又没有人事前通风报信,难道京剧班的人都从人间蒸发了?这不可能。”
  正在这时,守在学院大门口的“鬼见愁”红卫兵又押了一个人过来。周星他们一看,心中暗暗为他叫苦,被押进来的那人正是京剧班的副班长,乐队的朱宝田。解押他的“鬼见愁”红卫兵说:
  “这人一进校便被我们抓住了。我们问他是不是京剧班的,他说自己是学院音乐系学民乐的。我们不相信,就把他押过来了。”
  赵红兵看朱宝田不像曾参与过打架的人,但他又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京剧班的人,否则今天就白跑了一趟。他盯着朱宝田穿的练功灯笼裤说:“你在撒谎!据我所知,音乐系的人是不穿这种练功裤的。”
  朱宝田不慌不忙地回答:“你这话不对,灯笼裤并不是京剧班的专利,戏校的舞蹈、杂技、师资练功、地方剧、学院的话剧、业余体育组都发了练功裤。我就参加了业余体育组,当然也就有练功衣裤了。”
  朱宝田所说的院部业余体育组根本不存在,只不过是他灵机一动的回答而己。赵红兵半信半疑地回头问押在场中的人:
  “是这么回事吗?
  周星等人都回答:“是的。”
  赵红兵反问:“那京剧班的人都跑到哪去了?人间蒸发了不成。”
  沙海山则说:“你们也别问了,看样子京剧班什么人与你们有了‘过结’,结了‘梁子’,你们调兵遣将真刀真枪大张旗鼓地前来兴师问罪,他们还会呆在这里坐以待毙吗?你们车上撑着鬼见愁战斗队的旗帜,机枪一路响过束,人还不早跑光了。”
  赵红兵立即盯着沙海山问:“你知道他们往哪儿跑了?”
  沙海山估计京剧班的人早跑得连影都找不到了,便故意神神秘秘地说:“你真的一定想知道?”
  赵红兵说:“那当然!否则我这一顿打不是白挨了,有仇不报非君子。”
  沙海山说:“告诉你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放过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不在我们学院和戏校搞打、砸、抢;否则,我是不会当这告密者的。”
  赵红兵也不含糊地说:“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你说出他们真实的去向,我决不为难无辜的人。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沙海山这才说:“你们开着机关枪冲进学院大门的时候,我们美术系的一些同学正在四楼。听到楼下混乱的跑步声和喊声,我们从窗口往外一看,发现戏校的许多学员正在翻越围墙逃走,其中不少人是京剧班的。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到这儿,他又用手指了一下篮球场边的围墙说:“就是这道围墙,翻过去是省医学院。如果你们想追,现在也可以翻过去,不过时间可能晚了一点,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了。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们了,该你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赵红兵有点失望,但他对朱宝田的身份还存疑虑,便说:“我会履行诺言,但刚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音乐系的还必须再证实一下。”他走到朱宝田身边问:“你在音乐系具体学什么?怎么证实你没撒谎?”
  朱宝田沉着地回荅:“具体是学民乐中的二胡、板胡和唢呐。要证实嘛,这很简单,演奏一段给你听不就得了。”
  赵红兵略微思考后便说:“可以,你就吹一段唢呐吧。”
  朱宝田和音乐系的同学常有艺术上的交流,对该系的情况很熟悉,在“鬼见愁”一位队员的看押下,唢呐很快取来了。朱宝田问赵红兵:
  “吹奏什么曲子?”
  赵红兵不太懂音乐,只得问自己的同伴:“你们说奏什么曲子好?”
  一位稍懂一点的同伴说:“来一段《喜洋洋》吧,顶好听的。”
  赵红兵从复地对朱宝田说:“好,你就来一段《喜洋洋》吧。”
  朱宝田无奈地在这极不协调的气氛中,在“鬼见愁”的枪口下,演奏起了欢快的名曲《喜洋洋》。好一首名曲,竟让紧张的场面顿时轻松活跃了起来,就连赵红兵脸上也挂起了笑容。一曲奏完,赵红兵让朱宝田站到人群中去,却把他手中的唢呐一把夺了过来。大概是一曲《喜洋洋》让赵红兵对唢呐发生了兴趣也想学吧,他把唢呐吹嘴放在自己嘴中,鼓起腮帮子用力吹了一下,唢呐半天不见响,接着又突然“叭!”地一声怪响,比放屁还难听,把全场的人都弄笑了。赵红兵毫不在乎地说:
  “笑什么,这玩意儿不就是这声音吗!”
  沙海山讽刺道:“还就这声音?你吹得比放屁还难听啊!还是快放人吧,我们可没功夫陪着你玩了。”
  赵红兵没理会场中再一次的哄笑,而是轻声与前面领队的头儿说:
  “廖副队长,你看下一步怎么办?是不是解散放人?”
  你还别说,这人高马大的赵红兵平时就没有小矮子廖队副鬼点子多,所以一到关键时刻,赵红兵总爱问自己的血火兄弟廖队副。
  廖队副说:“老兄,我们的仇家一个没抓到,好歹我们总得出口气吧,否则不是便宜了艺术学院这帮人。”他见赵红兵态度有点迟疑,又加上一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那句‘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吗!我没叫你过分地为难他们,但死罪即免活罪难逃,教训教训并不为过,也让他们艺院的人长点记性,再不敢惹我们‘鬼见愁’是不?”
  赵红兵点头问道:“怎么个教训法?”
  廖队副说:“把这些‘俘虏’统统关起来!”
  赵红兵突然想起进来时路过一间很大的,建在花园中的古典花厅式排练厅,便用手比划着说:“把他们关到前面那间大花厅去。”
  廖队副摇了摇头说:“不行!一楼太容易逃脱了。我早想好了一个地方。”他又用手指着教学大楼顶层五楼说:“那里最好,关在那里将大门一锁逃也逃不出来,让他们活受罪。”
  受到启发的赵红兵立即凶狠地发出命令:“把人统统关到后面这栋楼的五楼去!”
  人群中立即骚动起来,沙海山和周星大声抗议。沙海山怒不可遏地指着赵红兵骂:
  “你是个言而无信的无耻小人,不配当毛主席的红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