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章 如此难堪
作者:如果没有如果    更新:2021-12-07 08:04
  行至尽兴才回到租屋,我将洗补好的蓝布衣衫叠得整整齐齐,递向常子轩。他双手接了过去,目光凝结其上,眼眸深处,清澈湖面霎时映出了炫目光彩。继而,又抚了抚衣襟上的破损之处,心痛之情溢于颜表。
  “常大哥既然如此珍爱这衣衫,不如多备几套,省得下次给别人穿坏掉。”见他这般模样,我不禁打趣起来。
  “啊?”他木然地看向我,一边小心将衣衫收好,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再借与他人了。”
  这人也许是活得太久的缘故,居然全然没了幽默细胞,这样的反应,让我顿时失掉搞怪的趣味,继而想起了天晴,那可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丫头。再想下去,又开始惆怅,义父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还没有来找我?
  使劲摇摇头,或许他们有事分不开身,反正半月后就可以回去了。到时又能在义母跟前撒撒娇,还可以给那两兄妹看我新捡到的阿泽。说起这小狗还真是无比神奇,想着,便去床边把阿泽捞起来摸了摸,顺便就坐在了床上。
  再看常子轩,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眉头紧蹙。
  我就不明白,笑起来那么阳光的人,却好像有很多的心事挥不去,那幽深似潭的眸子,让人怎么都看不透其下的波澜。
  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成天对着个忧郁男,那样的话怕是自己都要郁闷得疯掉。
  “常大哥,你除了在流洲呆过,还去了些什么地方?我一直很好奇,仙界那么大,一定有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吧。”
  转移话题是我的惯用伎俩,被我这一打岔,常子轩悠然回神,给了我一个璨然的微笑,突如二月暖风吹开满树春花。而我要的,就是这效果。
  “早些年我确实差不多跑了大半个仙界,奇闻轶事也听过不少,流洲遍布五行异类,而凤麟洲常见奇兽珍禽……”
  讲起这些,他倒是多了不少言语,端端地坐在桌边木凳上,如数家珍般抖起了当年那些见闻。
  “……炎洲上有一种貌似豹大如狸的异兽,名叫风生兽,浑身青毛,用火怎么烧都烧不死,连毛都不会焦,刀剑也不能伤其皮肉,用铁锤砸头也要数十下才能令其丧命。可一旦迎风将它的口掰开,立刻就复活。”
  “真有那么神吗?”我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像极了花痴。
  “真的,不过用石菖蒲塞到它鼻子里,就能使其立毙。然后将它的脑取出来,和了菊花服用,凡人如能吃上十斤,可益寿五百年。”
  “是吗?还有呢?”看他讲得似乎有点口干,我把阿泽往床上一扔,就乖乖地去泡了杯竹尖,端到桌前,自己也拽出把木凳在他对面坐下,以手托腮,就盯住他的嘴看,等着下文。
  他接过茶杯笑了笑,微啜了一口后将杯子放在桌上,又接着说道:“聚窟洲上有座大山,形状象一只大鸟,故而被称作神鸟山。山上有一种类似枫木之树,其叶似花,香闻数百里,名为反魂树。敲击树干能发出如群牛嘶吼之声,闻者心震神骇。若砍出树心,放在玉釜中煮上一天,取其汁水又换微火煎熬,直至成黑糊状,就可以做成薰香丸。”
  “那有什么用?”
  常子轩抿抿嘴唇,再端起竹尖啜了一口,“这香丸的名称繁多,惊精香、震灵丸、反生香、震檀香、人鸟精、却死香,其实都是那一样。平日存放在上好琉璃瓶中,需用时瓶盖一启,香气便可传出数百里,死人闻之都会返生。若是置于香炉熏之,还更加神验,只要尸首保存得当,死期未超三月者,皆能复活。”
  “不会吧?那如果死的是仙人呢?”
  “仙人啊?那没试过,不知道。这些都是传闻罢了,很少能遇到此类宝材,即便遇上,也难以伐倒此树。何况仙人只要没有形神俱灭,请上法力够强者去冥界招灵即可,谁会有闲情捣鼓这个。”
  冥界?我眨眨眼正待详细打听,就听到阿泽发出呼噜噜的警告,接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已过夜半,有人敲门?我跟常子轩交换了下眼神,暗中戒备,然后起身开门,却看见了晓霖。她张口就是:“小叶子!”
  第一个反应,此地不宜再居,当即劈头问道:“你怎么找来的?”
  “开始在街上看到了你,你们,先跟了过来,然后……,” 晓霖的脸微微泛红,继而瞪大双眼看向我身后,满脸愕然,“他……?”
  我不想跟她做任何解释,又问道:“那么,请问你这么晚找来有何贵干?”
  “小叶子,”晓霖回过神伸出手来想拉住我,被我让开,尴尬地收手回去又急切说道,“你能不能去劝劝儒风?他情况很不好。”
  “儒风?”
  “我……,”晓霖脸红透了,深深埋下了头,而后又抬了起来,“请你去劝劝他,他都好几天没回学校了,成天在外面胡混,我劝过他也不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为什么要我去?”
  “他……,他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别那么肯定,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他会听你的话。”
  荒谬!我心中冷笑,就想合上门不再理她,却又看到她恳求的目光。那么殷切,焦虑,还含着泪光,一如当年她替我向莫院长求情时的光景。
  心中某处柔软的角落募地被触及。
  “为什么要现在去?”我仍然板着脸。
  “现在去他一定在,我,我才看着有人送他回去的。白天反而找不到。”
  咬咬牙,回头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常子轩。他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我不知道,你要我去我就去”的模样。
  “那,我们一起去?” 边说边去捞起阿泽。它很无辜的只哼了一声,就被我塞到了手镯里。
  “好。”他也答得干脆。
  晓霖看了看常子轩,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迅速转身融入夜色。
  皓月当空,仿若刚刚脱水而出的玉轮冰盘,不染纤尘,清澈如水的月光穿过树阴,漏下一地闪烁碎银。
  我和常子轩依旧收敛了气息,跟在晓霖身后,穿过几条街道,绕进一处高档小区,又上了一幢楼,停在四楼二号的门前。
  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我突然觉得有些无聊,转身欲走,却被晓霖一把拽住。再看她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食指往防盗门上一点,那门便悄然开启,再往门内一指,屋里的灯都亮了起来。
  “这样不好吧,我们不要非法入室吧?”我很不赞成她这种举动,心里别扭极了,被动地被她拽了进去。
  走进门的那一刹那,听到一句:“小帅哥……,嗯,灯好亮……”
  那声音有些耳熟,似曾听闻,但语调却充满暧昧。
  跨了进去,下一秒,我便呆在当场。
  地毯上赫然躺着两个人。
  女人侧着身,半虚眼帘,面色中含着不自然的潮红,像是没有抹开的劣质胭脂。白色衬衣扣子全部被解,衣襟扇开,衣领斜斜耷拉在肩头,胸衣被推到了颈下,短裙半掀,亵裤扔在一旁。
  梁儒风则趴在地上,□□,袒露出背臀完美的曲线,头偏向外,面上也有着与脸色不协调的红晕,双目微闭。
  茶几脚下,撒了些暗红色药片,空中,弥漫着浓浓的酒气,还夹杂着,很淡的奇怪的腥味。
  场面,如此难堪。
  女人先尖叫出声,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衣物,赤脚就往内室奔去。混乱中我认出,她就是酒吧门口我看见的那个短发女子。
  而梁儒风被她的尖叫惊醒,睁眼看见我们,浑浊的眼神顿时一亮,双手撑地就要起来。行至一半时却又撤去手臂支持,重重地倒了下去,目光瞬间恢复朦胧,慢慢游向地面,继而两眼一合,轻飘飘地说了句:“是你们啊?”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就炸开了,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倒流,出口就是一阵狂风骤雨:“梁儒风,你怎么成了这样?你的骄傲呢?你的优雅呢?甩了我就为了过这样的生活么?你看看你的样子,就像具行尸走肉,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干脆!”
  莫名的暴躁、愤怒、怨恨……,纠结在一起,一股脑泼洒出去,然后使劲甩开晓霖的手,埋头冲出了门。
  常子轩早就回避得无影无踪。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疾行,脑子里抹不去刚才的场景。
  原以为已经不在意,原以为可以不介意,结果还是这样不堪一击。曾经信心满满的淡然,全部碾化成了经年微尘,曾经引以为傲的释然,现在却越来越像是在逃避。
  我骄傲的,曾经视自己为解语花的心,被那短发女子狠狠刺了一刀。原来他需要的不是体贴而是狂野,他想得到的不是灵魂而是肉体。
  那么就算我没有告诉他心脏病的事,结局也会一样。他始终都会弃我而去,去选择那靡乱的生活。亏得那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倒头来都是彻头彻尾的一场空……
  本来晴朗的夜空,被突然涌来的乌云挤满,圆月银色的清光完全被遮掩,四处阴沉下来。头顶响起轰隆隆的雷声,随后又刮起了风,一阵强过一阵。
  呼啦啦的狂风,吹乱了我的长发,冷却了我的热度。哗哗摇摆的树枝,搅散了我的偏执。
  我为什么这么激动?我放不下的,到底是他的背叛,还是为过去不值?
  “叶樱玉,你给我站住!”正想理清自己的情绪,晓霖在背后一声怒喝,粗粝得与平常迥异。
  我没打算理她,向右转了身,过街,开始往租屋方向走去。我要去找常子轩。
  “叶樱玉,我叫你站住!”晓霖身形一闪,拦在我面前。
  知道你修了仙,又有什么了不起,难道我还怕了你?我很无趣地停下脚步,翻起眼帘看着她,“你请我去我已经去了,看也看了,说也说了,现在又有何指教?”
  “你不能那样说他,他已经够痛苦了,你跟我回去!你知不知道你走了后他都……”路灯下,晓霖嘴唇都开始哆嗦,对我的指责铺天盖地袭来。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全身的血突地全部涌上脑门,我粗暴地打断她,“你凭什么要求我这般那般?好笑!难道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的错?你又知道多少?”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这段时间他变了很多,你根本就不懂!”
  “你懂?”我反唇相讥。
  “我懂!”来自对面的声音愈加激越,尖厉高亢,近乎歇斯底里,“我爱他,我爱他!从看见他第一眼起就爱!我一直都在关注,如果不是父亲将我的情劫改到你身上,他本来应该是我的!”
  “你说什么?!”
  喀嚓——,一道闪电撕裂了黝黑沉黯的苍穹,如游龙蜿蜒在空中,瞬间照亮天地,募然闪起的电光映得晓霖的脸,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