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李约    更新:2021-12-07 06:59
  又逐渐,他不知不觉竟已沉醉在她的眼波之中。
  虽然她灵活的眼睛似乎照亮到室中每一个人,但他发觉到,大半的时间,她的目光是停留在他身上的。眼中带着妩媚,也含着几许的笑意。
  她在注意他的对琴音的反应,仿佛也发觉到他根本不懂音乐,她对他是另一种酒,他醉的是她本人,而不是琴声。
  不错,她对他是种美酒,神奇的美酒,他藉着看她弹琴,可以无所顾忌的直瞪着她看。此刻,他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忘掉所有漂泊在各国的寂寞和苦闷,他是秦孝公的子孙,虽然不是嫡系,但他的血管里流有他的血液,秦孝公可以将秦国从一个边疆小国,变成天下舞台的主角,他为什么要一直为是庶出而自卑?
  怎么说他的父亲安国君是太子,秦国国君的位置,对他来说,并不是完全不可及的!酒能使人做平时不敢做的,想清醒时不敢想的,而美女是男人最醇最烈的酒。
  时时注意着他的那双妩媚大眼,突然闪起异样光彩,他自己也发觉到,他的精神振奋,外表也一定变得不再畏缩颓唐,而使她刮目相看。
  就在他胡乱遐思中,琴声戛然而止,众人都击案喝采,只有他茫然未动。
  吕不韦微笑的看着他,他才觉察到自己失态,随便鼓了几下掌。玉姬在此时开口说:
  “秦公子也许对贱妾所奏靡靡之音听不入耳,现在我弹一段楚大夫屈原所作的〈国殇〉,这套曲和辞,据说在秦国很受欢迎,不知是否?”
  玉姬人美,声音更美,莺啭似的声音听得异人失神,不知如何作答。
  玉姬不再多话,调紧琴弦,一开始即作兵戈杀伐之声,琴音高亢繁复,前后错综,表现出战场千军万马厮杀冲突情景。
  忽的,她轻破朱唇,引吭高歌——
  ~~操吴戈兮被犀甲,
  ~~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
  ~~矢交坠兮士争先。
  接着声音一转低沉——
  ~~凌余阵兮躐余行,
  ~~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输兮絷四马,
  ~~援玉枹兮击鸣鼓。
  琴音缓慢,歌声变得感伤——
  ~~天时怼兮威灵怒,
  ~~严杀尽兮平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
  ~~平原忽兮路超远。
  琴音又复急促,歌声却转高昂曼长——
  ~~带长剑兮挟秦弓,
  ~~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
  ~~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
  ~~子魂魄兮为鬼雄。
  琴弹到此,琴弦忽断,歌唱完时,声也呜咽,玉姬忍不住以袖遮脸拭泪。
  异人感动得满脸泪痕而不自觉。
  世子喜则在一旁带点解围的口气说:
  “按照赵国的风俗,歌者指明为某人献歌,受歌者理当给点采头,公子却连掌都未鼓一下。”
  异人哦了一声,摸摸浑身上下,实在没有一样珍贵物品,给钱未免太俗气,唐突了这样的美人,最后他摸到腰带上的那块玉珮,这是他父亲安国君送给他生母夏姬初夜定情之物。在他首次出外当质子时,wωw奇Qisuu書com网夏姬将这块玉珮郑重地为他挂在腰带上,叮嘱着说:
  “儿子,历代秦国出外当质子的,不是被杀,就是长年滞留在外,很少能安全回到国内定居,假若你在外遇到适当中意的女子,就用作品礼好了。”
  那年他只有十二岁,母亲言犹在耳,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他却越来越不得意。
  他茫然的取下那真玉珮向身后的侍妾示意,侍妾取来一只玉盘,盛着玉珮送给玉姬:
  “这是秦公子赏的。”
  玉姬来到他席前下跪,叩头道谢,异人连忙扶起,手触及到她的柔荑时,不禁全身都颤抖了一下。
  其他公子也在一旁鼓掌哄笑凑趣,纷纷摸出珠宝要身旁侍妾拿到玉盘里。
  玉姬一一叩谢,最后告辞入内。
  接下去另有歌舞节目上场,吕不韦也一再劝酒,但歌者自歌,舞者自舞,异人全不知道场内在进行些什么。
  他只不时将双手轮流放在鼻前深深地闻着,因为手指还留下玉姬的余香。
  6
  绣被罗帐,金盆红炭,楼外依然刮风飘雪,室内却温暖如春。
  一具麒麟形的香炉,燃着南荒献来的异香,香烟飘渺,香味清淡,若有若无,使人有种置身仙家洞府的感觉。
  玉姬半裸地躺在吕不韦的怀里,抚弄着他的胡须,敞露的酥胸高挺结实,浑圆滑腻的大腿白如羊脂。
  她半闭着星眼,不断在挑逗着吕不韦。
  他则半躺靠在床栏杆上,眼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似乎对她的抚弄吻吮,没有半点反应。
  “你在想什么?"她的拨弄得不到前日的效果,不禁有点奇怪起来。
  “很重要的事。"他仍然半闭着眼睛,有点不耐烦的回答。
  玉姬停止了逗弄,半是撒娇半是生气地离开他的怀抱,翻身背对他而睡,嘴里却说着:
  “现在你不理我,等下别来烦人!”
  吕不韦一把抱住她,强将她转身过来,玉姬闭上眼睛等着他雨点似的狂吻。但等了很久,只等到吕不韦的一声长叹。
  “你今晚怎么啦?"玉姬睁大眼,气愤地问。
  “我在想今晚那些所谓的王孙公子,他们都可能是未来各国甚至是天下的统治者,前日自命尊贵,看不起我吕不韦是市井商人,可是一见到你,却都像见到天鹅的癞蛤蟆,一个个垂涎三尺。”
  “你因此不高兴,你嫉妒?
  “怎么会?我只是骄傲高兴,出了前日的一口怨气。”
  “财不露白,色不外泄,你将我拿出去炫耀,假若他们中间有人向你要我,你给还是不给?”
  “那怎么会!"吕不韦不在意地笑着说。
  “很难说,尤其是那位秦公子,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看你似乎也对他有意,抚琴时,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我说你嫉妒了吧!"玉姬格格地笑起来,紧往他怀中钻:
  “其实,在我的心目中,他们有哪一个比得上你?英俊、潇洒、多金,还多一份他们所没有的自由,尤其是……”
  “尤其是我的床第功夫,是不是?"吕不韦轻淡地说。
  “你这个人真坏!"她娇羞的钻入他的怀中。
  吕不韦仍然没有反应,只是抚弄着她黑如漆墨的秀发出神。半晌,他突然冒出一句:
  “你认为异人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你刚才单独送他出去的时候,他向你说了什么?”玉姬惊吓的坐直了身子:“真的,我注意他,只是对他存着一份怜惜,一个天下至强秦国的公子,却落魄畏缩成那个样子,还不如弱燕的太子喜那样泰然而带自信。”
  “我同样对他存着怜惜,而且在他身上我思考着一项雄图大计。”
  “你想将我送给他,拉拢他,发展对秦的贸易?"玉姬哀怨地说:“不韦,说真的,我对你是忠心不贰的。”
  吕不韦对她的表白不置可否,反而问她说:
  “耕田之利能赚几倍?”
  “大约十倍吧。"她不解地看着他,迟疑的回答。
  “像我这样贩有于无,垄断赵齐珠玉盐铁,能得利几倍?”
  “应该有百倍之多吧?"玉姬索性夸大片词。
  “那立主定国能赚多少呢?”
  “你!你在想什么?"玉姬瞪大眼睛。
  “告诉我!这能够赚多少倍?”
  “不知道,"玉姬摇摇头说:“也许可以赚到列土封侯,子孙世代南面称孤,但也许会亏到家灭人亡,身首异处。”
  “做生意本来就是风险越大利润越高,最没有风险的是市井贩卖豆浆早点,逐什一之利,但你满足于我这样吗?”
  “但目前你已经如此……”
  “不,我有我的打算,不过一时无法向你说清楚,而且女人应该是只管享用男人所赚来的成就,不必知道他们的成就是如何得来。”
  “但我关心你,我想知道。"玉姬躺进他怀里,仰面祈求。
  “不,我一时真的说不清楚。"他温柔的抚摸她的脸,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似的坚决:“我只能告诉你,开始时,我的确想藉由他打开秦国的市场。你也许不会懂得这些,秦国连年对外征战,最需要的是精良的兵器。但秦国炼铁术远落于山东各国之后,还是以铜兵器为主。目前它打胜仗全靠兵强将勇,兵器连韩魏等弱国都不如,更别说强大的赵和气了。秦国有识之士一直以此为忧。于是我想到目前暂时贩卖韩魏的兵器到秦国,一旦争取到秦王的信任后,为秦国开采巴蜀的铁矿和地下自来火,再将炼铁术传过去。”
  “现在呢?你改变了主意?"玉姬插口问。
  “不错,今晚见到异人后,我改变了主意。”
  “怎么个变法?"她摇头表示不解。
  “那样做,再大的发展,都只是为他人作嫁!”
  “因此你想到定国立君?但看异人的样子,不像个英明有为的君主,"她轻蔑地摇摇头:“看他那副想亲近我却又畏缩的神态。”
  “哈哈,"吕不韦又笑出惯有的开朗笑声:“就是看到他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我才起了这个念头。英明通常无情,优柔一般忠厚,他如今不得意,假若我能施恩,将来他一定不会负我。”
  “你的计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