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李约    更新:2021-12-07 06:59
  “公子高攀我?"世子喜不解地问。
  “是啊,世子不久就会成为燕国的国君,而我……”
  “公子怎么知道您将来不会成为秦国的国君,而且以秦国历代国君的雄心看来,也许你会成为天下霸主!"世子喜说到这里,似乎发觉到自己失言,又触及到敏感的政治问题,他就此打住。
  而异人则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好,车内的气氛显得很僵。
  为了打破沉寂,异人试着转变话题:
  “吕不韦下请帖给我,其实我连听都未听说过这个人,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公子的确是和外界太隔阂了,"世子喜叹了口气说:“提起此人,在赵国商界和社交界都是大大有名,他是阳翟人,以贩卖海盐起家,如今生意遍布天下,货殖范围除在齐国的盐田铁矿外,还兼营巴蜀和楚国的木料、药材,以及赵、魏的大宗粮食生意,控制着赵国粮食市场和大批田地,赵王凡事都还要听他三分意见。”
  “这样一个重要人物我都不知道,真的是太孤陋寡闻了,"异人随着也叹了口气:“但是,一个商人在赵国真的有这样大的影响力么?”
  “这点公子就不懂了,不过也难怪,山东诸国的国情和贵国完全不一样,世子喜摇摇头说:“贵国是以军功封爵,以斩敌人首级数计算军功,商为四民之末,而中原的赵、齐等国却是靠着货殖强国,商人当然地位重要。”
  “的确如此,"异人点了点头说:“敝国自从商君变法以后,即使是宗室人员,没有军功也不得入籍宗室。斩敌首一具则得爵一级,而衣冠服饰、田园住宅、仆婢数目,全都按照爵位的高低分得清清楚楚,商人忙着逐什一之利,当然不能参加作战,没有爵位,有钱也不能任意穿着吃用,何况经商失败,以致贫困无以为生的,妻子都有收为宫奴的危险。因此在敝国,大都平时努力于耕织,战时人人争相杀敌,以获取军功爵位。经商的人少,当然更出不了像吕不韦这样的大商人。”
  “这也许是贵国军队骁勇善战,力图向外发展的主要原因。”
  他的话未说完,异人就接下去说:
  “但连年征战,苦了天下百姓,也苦了秦国军民。”
  世子喜想不到他说出这种话,在黑暗中不解地注视着他。
  “希望世子将来做了国君以后,能为天下和气努力。"异人又加上一句。
  “为什么不说你自己?燕国地贫国小,不受诸大国——尤其是齐赵——的欺凌就够了,还有什么力量来过问天下事?秦国可不一样,它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天下的动乱和太平。”
  “但我没有希望主政。"异人沮丧地说。
  “公子是王孙,总是有希望的,再说在赵国的各国质子,大多数是各国太子或是父王喜受的公子,因为赵国首都邯郸为最繁华的都邑,生活舒适,好玩的地方多,大家要当质子,都愿选择这里。”
  “我的情形正好相反,秦赵之间,连年交战,赵人对秦留下太多的仇恨,我住在这里,满眼都是敌人。”
  “贵国的将军们有时做得也太过份,常坑杀降卒和平民,为的是要首级立功。"世子喜叹口气说:“这样容易招致怨恨。”
  “只是苦了我,在这里交不到一个知心朋友!"异人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刚得到被派到赵国来的消息时,我就在心中盘算,如何安抚赵国上下,让他们淡化掉对秦国的仇恨,其中包括结交各国在赵国的质子,等他们将来一时主政时,以我们今日结交的感情,共谋诸国间的和气。就我的处境而言,这都只是一点希望,因为我自计将来没有主政的可能,但千万都未想到,众人对秦的仇恨和猜忌是如此之深,再加上我本身的处境不好,根本就谈不上交游。”
  “公子的处境我倒是明白的,"世子喜有所会意地笑了笑:这个问题简单。结交各国质子,为未来天下谋和气,我更赞成。”
  “你明白我的处境?"异人惊奇地问。
  “单为安车,以你在秦国的身份,不用问也就明白了。”
  异人一时语塞,谈话也就此停止下来。
  车外风雪依旧,天已全黑,车内变得漆黑一片,赵升撩开前车帘,问是否要点上车厢中的灯。
  “不用了。"异人淡淡地说,他的心情突然变得烦躁起来,他有点后悔来参加吕不韦的宴会,众人对他充满敌意和排拒,而他本身又显得如此寒酸。他原以为吕不韦是个普通商人,也许因为是在秦国有点买卖,所以请了他赴宴,想不到他竟是这样一个富可敌国的重要人物,又请了这多各国的质子和赵国政要。
  车转弯行向东门,风势小了很多,他捲汽车厢前帘,车内立刻充满了雪天特有的那股清新,他探首回望,只见后面的车子都已亮上灯,像条火龙似的随着他的车子缓缓摆动。
  “快到了,那边就是吕不韦的府第。"世子喜说。
  离东门城门不远的地方,一漆黑压压的建筑,无数的灯笼和烛光闪耀,远看似乎是在和天上的繁星争光。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3
  吕不韦宏伟的巨宅,占了几乎半条东正街,庭院星罗棋布,亭台楼榭争奇斗巧,僮仆婢女有数百人之多。
  在异人车子抵达时,门前早已挤满了车马,人声沸腾,有如闹市,忙碌的人们进进出出,和周围的寒冷死寂相比,形成另一个世界。
  整个大宅院到处张灯结彩,进门处更是搭了一座数丈高的大牌楼,显得气势雄伟。
  异人和世子喜下得车来,早有迎宾上来接待,得知是秦国王孙和燕国世子后,赶快带向大厅。
  丝竹乐队吹弹出悠扬的迎宾曲,吕不韦也亲自到大厅门前迎接。吕不韦不断上下打量着异人,眼中露出异彩,反而将世子喜冷落在一边。迎着吕不韦逼视的目光,异人不自禁的想起身上的狐裘早已显得陈旧,忍不住低了低头。
  他也打量了一下吕不韦。今天是他卅五岁的寿辰,但似乎是因保养得法,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白里透红的脸,带着几分俊秀,虽然留着三绺清发,但还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男子。
  他身穿一件白狐裘袍,头戴黑色貂皮暖帽,飘逸潇洒,有如玉树临风,与异人想象中的大腹贾形象,一点都沾不上边,他不像商人,反而像一介儒生。
  异人和世子喜要行礼拜寿,吕不韦连忙阻止,口里连声说道:
  “小人贱辰,本不敢劳动世子和公子玉趾,只是想藉此机会瞻仰一下世子和公子玉颜,并欢聚一下,里面请!”
  宾主分往东西阶而上,异人要让世子喜前行,世子喜说什么都不肯,最后是两人携手而行。
  吕不韦将他们引进一间精致小客厅,只见厅内设有八个席位,分成东西向,中间没有主位,这是吕不韦表示不敢僭越,因为这处小厅的客人包括赵国太子和其他六国质子,他只能在主人席位末位相陪。
  小客厅和外面大客厅相连,不过要登阶而上,而将前面的锦绣帷幕一拉,则完全隔绝。
  小厅布置精巧,周围都是各种姿态的玉石美女雕像,手中执着小儿手臂粗的蜡烛,将室内照亮得和白昼一样,四壁都嵌着多宝格,上面各色各样的珍奇珠宝,在烛光下晶莹夺目,闪闪发亮。
  今晚来向吕不韦拜寿的客人可分为三等:第一等的是赵国太子和六国质子,虽然赵王未亲自驾临,却要太子带了贺书来。这少数顶类贵宾是在小客厅内招待。
  第二等的客人大约有五、六十位,其中有朝中文武大臣,也有各国驻赵国使节和有大生意来往的商人。这批贵客是在大客厅中招待。
  大客厅设有寿堂,寿桌上堆满宾客们送来的寿礼。
  席位是成圆形摆设,中庭有丝竹乐队演奏,歌舞杂技正在进行。
  第三等是一般客人,其中有很多是不请自来,他们送了厚礼,可能只能远远看着吕不韦拱拱手,连寒暄一下都没有机会。这种客人数目逾千,分别在好几处大厅设筵款待,当然也有歌舞及斗技等助兴节目招待。
  至于这些客人带来的仆从,也由下人分别供给食酒和休息之处。
  数千人的宴会,处理得井井有条,异人看了,不觉暗暗在心中佩服,吕不韦不但有经商才能,在御众的事上,更显出超人的本领。
  吕不韦在门客的拥卫下,先到第三等客人各设筵处,敬了一杯酒,接受了无数声恭贺欢呼,接着又到大厅内一一敬酒,接受寒暄道贺。这时他已饮下数十杯酒,可是脸色反而由红转青,一根由眉心直通额上发际、平时看不太出的青筋,此时微微凸起,不断跳动。
  最后他独自回到小客厅,要两名俏丽婢女将帷幕拉上,厚厚的锦绣帷幕缓缓向中间相合,将外面的嘈杂和歌舞丝竹乐声全关在帷幕外。
  异人和其他公子不自觉的视线都射向帷幕外,似乎有点可惜看不到大厅内的精彩节目。
  “各位公子,"吕不韦笑着说道:“外面的粗俗音乐,庸脂俗粉,不配各位欣赏,为了表示对各位公子的敬意,不韦将把最好的呈献出来。”
  果然,八个席位,分由十六名绝色美女侍候,斟酒布菜,剔刺去骨,莫不伺候周到,体贴入微。更难得的是,十六名美女高矮纤肥几乎完全相似,看得出是精挑细选,刻意选出来的。面目虽相异,但各有各的特色和个性美,审美观再强的人也难分出高低。
  异人不时打量四周,目光总是被这些美女所吸引,厅内的匠心设计和那些奇珍异宝摆设,在这些美女的艳丽光辉映照下,全都显得暗然失色,银爵玉盘精致,更是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