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作者:应语桦    更新:2021-12-07 06:38
  尹韶凌含泪望着司马容:“如果可以,我愿以己身换你娘亲回来,让你们母子团聚,你,都不曾真正见过她的模样。”
  “我画地不好,她的那份温柔是笔墨所描绘不出的。。。容儿,你不要恨她,她没有错,错全在我,是我死缠不休。。。你娘,是天底下最最柔美、善良的女子,她只是运气不好,遇见了我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
  司马容的身子微微一颤,双眸掩在被风拂起的乌发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尹韶凌看着司马容,颤巍巍伸出的手还是缩了回来:
  “容儿,我不敢奢望你的眼囿,只要你能过地安好,我以后不会再来。至于睿儿,我既给了他想要的,他便得遵守约定,保你周全。”
  司马容丝毫不以为意:“就算能杀我,他也未必舍得。”
  谁都知道,活着的折磨,远比死更痛苦。
  “你俩都一般倔犟、顽固”,尹韶凌怅然:“这一点,全是像我。”
  司马容苦笑不语。
  “无修已收我为徒。”尹韶凌道:“从今起,宗荣寺便是我清修之地。”
  “能够带发修行,乃是与佛有缘。”司马容顿了顿,迟疑道:“你。。。多多珍重。”
  尹韶凌的脸上隐隐浮现几分希翼:“容儿,你可会来看我?”话甫一出口,又勉强笑道:“是。。。我痴心妄想了。”说罢深深地看了司马容一眼,叹口气,转身离去。
  司马容望着尹韶凌被斜阳拖地长长的瘦削的孤独的背影,蓦地心中一酸,硬生生将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这样最好。
  这样,尹君睿安心,太后安心,于是,相府王府也跟着平安。
  沁阳这个地方,实已无需更多风雨。
  他低低一叹,蹲下身,为绿芽渐长的坟头除去几片枯叶,掏出雪白的帕子轻轻拂着墓碑,口中喃喃自语:
  “他们都走了,但我是不会走的。。。我说过,倘若有一日你离我而去,我便在这兰树下等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清风,伴着一丝凉意,迎面飞过,午后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枝叶零落在地上,将花香一同挥洒下来,熏人欲醉。
  “大公子,西陵送来的。”小兰呈上一幅画卷。
  他打开一看,乃是当日进贡西陵王的那副人物山水,卷中另夹了一张小纸条,上面一行蝇头小楷,是赫连华楼的笔记没错:
  ‘归去来,十里长河;盼聚首,春风依旧。’
  他的眼前顿时浮现出那个一身狼狈却满脸灿烂的少年华楼,不由微笑:“儇儿,华楼又叫我去西陵呢,他真是不死心。”指腹抚过画卷,最后停留在一双浅笑明眸处,轻轻叹口气:“他却不知,今日的容大公子已非昔日的容大公子了。。。”
  我坐在梳妆镜中,打开青丝,梳了一个普通的云髻,髻上别一枚玉环,身上穿的,是一袭素衣。
  推开门,庭院中飘来兰香,那种淡淡的、雅致的、一点点沁人心脾的香气,缭绕鼻端,久久不散。
  兰树下,一个白衣公子正在熟睡,我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替他拢了拢滑落的披风,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被他一下握住:
  “别走。”
  梦中,他呓语道:“不许你走。”
  干净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眉宇间玉般的光华已渗入了浓浓的倦色,那曾经飞扬的眉、挺秀的鼻、温暖从容的微笑,都透着一种掩不住的苍白。
  他瘦了,憔悴了。
  一滴晶莹从我的眼角滑下,落在他的掌心。
  “你终于。。。肯入我梦来了”,他睫毛一动,迷蒙中睁开眼:“是终于听见我唤你了么?”他抬手抚上我的脸庞,温柔地笑:“我第一次看到你,便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穿地那么素净却那么美,神态举止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时我常常琢磨,怎样才能叫你眼中有我。”
  “哦?”我望着他笑:“后来呢?”
  “后来。。。”他俊逸的眉峰渐渐蹙起,一声叹息:“后来,却惹你讨厌了。。。你再也不肯对我笑,不肯跟我说真心话。。。都是我的错。”
  我佯怒:“谁让你,净做些令我讨厌的事。”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切声道:“你说,你说,我都改了,只千万别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看着他攥紧的发白的指甲:“当真?”
  他郑重颔首。
  “那么,以后不喜欢吃的东西便不要吃了,其实除了煮面,还有几个小菜我也做地不错;另外,既喝不醉那还喝来作甚,不如扔了酒壶去睡大觉,天大的事,明天又是另外一天;还有,世间本无圣贤,既是凡人无须永远保持微笑——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
  他静静望着我,轻声道:“你那么懂我却总不肯跟我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垂首不看他,心中压抑许久的苦涩一股脑地涌上,徘徊又徘徊,终将深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你本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只因有了我,才有了弱点。”
  他怔住,半响长长叹出一口气:“你。。。你这个傻丫头。。。”
  “你才是傻瓜一个!”我抹去眼泪,斥道:“伤地那么重竟不知调养,好好地身子弄成这般。。。是存心气我么?!”
  他淡笑:“我若是过地好好地,你便放了心,你若放了心,又怎会回来看我,除非,你知道我过地不好。。。只要你心中还有我,就一定舍不得抛下我一走了之。”
  我忍不住出拳捶他,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如果你不在了,我一个人又有何所谓?我已什么都没有了,不,我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我只是一个孽、一份债,打一生下来,便注定了要替我娘亲还债,这样的人生不过是笑话一场,直至遇见了你。。。”他捧起我的脸,唇贴上了我的:“是真实的也好,梦幻的也罢,只求你能多停留一刻,让我再抱抱你。。。”
  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我被他的吻着,被他拥着,第一次不再抗拒。
  “你是儇儿,我的儇儿,真的不是梦。。。”他长长叹息:“你已离开过我两次,这一回,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绝不能再放手了。”
  我片刻犹豫,慢慢开口道:
  “我有个朋友在一个叫白云山的地方安了家,听他说,那儿山明水秀,风景如画。。。”
  “我们一起去。”他简单道。
  “你想好了?当真愿意跟我走么?”
  “只要那边能种兰花”,他微微一笑:“因为我要给你建一座沈园。”
  我望着他亮如晨星的眸子,温暖和熙的笑容,轻轻道:
  “倘若我再不来了,你怎么办?”
  他一怔,板着手指算道:“我今年二十五岁,还年轻,可以先等上十年;十年之后我三十五岁,正值少盛,再等十年亦无妨;到了四十五岁,有一点老但不算太老,仍能再等;只是等到我五十五岁的时候,我必定与现在的样貌相去甚远,若有一天你来了却又认不出我,该如何是好?”
  我听了,忍不住,直笑地,落下泪来。
  <后记>
  尹君睿登基后,将姑姑尹韶云送返突厥。从此两国立下契约,和睦共处,互不犯境。
  同年,太皇尹韶凌出家宗荣寺,翌年,剃度为僧,法号‘无名’。
  顺亲王爷尹韶风四海云游,行踪不定,曾被人看见出入大漠一带,身旁跟着一老妪。武功高强,喜以京剧脸谱‘花旦’示人。
  睿帝二年,相爷司马云峰病逝,次子司马烈晋少傅,辅佐新君,翌年,官拜右相。
  睿帝四年,温清远灭南夷,封护国大元帅,迎娶突厥长公主耶律夏瑶。
  自此,尹朝、西陵、突厥、东莞,四分天下。
  沈儇与司马容失踪之后,各国均派出无数密探连年明察暗访,终至不获。
  <全文完>
  能看到这里的,都是一路不离不弃陪伴《锁流光》的好朋友,作者在此由衷道一声:“谢谢”
  生平第一个长篇,自感颇有不足,更新也慢,但确是认真敲下每一字,仔细反复地修改。将近两年的路程,经历过一些波折,曾经无措却从未想过放弃,所以再一次感谢所有耐心等我,一直支持我继续写下去的亲们!
  奉上番外一篇,另,跪求长评!
  <番外>
  太后将画像搁到一边,对梁姑姑道:“皇上一个都没选中么?”
  梁姑姑回禀:“不是没选中,而是没选,皇上说了,一切由太后做主。”
  太后峨眉一敛:“选后这样的大事,他竟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梁姑姑忙道:“皇上新即位,日理万机,阅奏折常至深更半夜。听秦姑姑说,先前两个贵人那儿,也有数月没去了。”
  太后面色稍霁:“虽国事为重,但也得顾着龙体,却,将新到的千年人参送至怡心殿。”话毕,又叫住梁姑姑:“等等,我亲自去。”
  怡心殿内,一名侍卫跪在地上:“烈相先于灵州出没,后又往云州行,看样子像是要出关。”
  “继续跟着,他若敢出关,便绑他回来。”尹君睿一边阅奏折一边道:“他脾性顽劣,口舌无用。”
  “是。”侍卫应声而退。
  一旁的宫女奉上一壶新茶,刚巧尹君睿笔墨尽了,一抬手撞到银盘,滚烫的茶水顿时倾在桌上,有几滴溅上了他的手背,秦姑姑见状,慌忙取来冷毛巾,却被他一手挡开。
  他从翻了一桌烫手的茶水中撩起一个半湿的麻布袋,宝贝似地捂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