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应语桦    更新:2021-12-07 06:38
  小兰呆呆地看着我,道:“姑娘说的话,奴婢不太明白,可奴婢明白大少爷的心在姑娘身上。为姑娘的这些事,大少爷从来不许下人们讲。奴婢。。。奴婢本也不该说的,可是,可是奴婢不忍看大少爷受苦。姑娘,奴婢不懂,大少爷究竟哪里不好?”
  我心中压抑,无奈苦笑道:“他并没有哪里不好。”
  “那为什么呢?”小兰急道:“难道,难道姑娘喜欢的是二少爷?”
  我长长叹出一口气,道:“小兰,你莫再说了。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我。。。唉。。。我有我的理由。”
  “可是。。。”小兰还要说什么,却突然住了口,两眼看向门外,怯怯地唤了一声:“二少爷。”
  我抬头,见司马烈正站在门口。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脸色不知是喜是怒。
  我不由一怔。方才没留意,他来了多久?刚才的对话,他又听进去多少?
  “李姑姑来了。”他看着我,沉声道:“带着圣上御旨。”
  我跟着司马烈来到大厅。丞相、司马容、庭芳都已到位,翰鹰也由婢女搀着,静坐一旁。
  庭芳的俏脸红扑扑地,一看见我,红晕更深,竟躲到司马容背后去。
  果然是赐婚的圣旨么。我朝庭芳莞尔一笑,掠及司马容清亮的目光,不由别开眼去。
  我心事重重,只自管自跪着,根本没听李姑姑念了些什么,直到司马烈推我一把,方回过神来。
  “沈姑娘,另有一道圣旨,是给姑娘你的。”李姑姑笑容可掬道。
  “给我?”我诧异。
  李姑姑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又抖开一幅明黄锦缎,朗声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沈儇,含章秀出,贤良淑德,心慈仁厚,忠孝义全。朕感其赤诚之心,正勇之气,今特赐封为怀德郡主,以为天下女子之表率。钦此。
  怀德郡主?
  我苦笑。尹君睿,你想用这招困住我么。
  “谢主龙恩。”我接过圣旨,面上平静如常,心里却恨不得大哭一场。
  庭芳拍手笑道:“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双喜临门呢!”瀚鹰一听,面色微红,作势干咳一声。庭芳方才发觉自己失言,顿时面如火烧,讪讪地低下头去。
  李姑姑上前两步,伸手将我扶起,笑道:“恭喜郡主”。
  我扯出一丝笑,道:“多谢李姑姑。”
  李姑姑慈祥道:“老奴早闻郡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丞相看我一眼,笑道:“我第一次见沈姑娘,就知沈姑娘非池中之物。”
  李姑姑微微一笑,道:“相爷说得甚是,如今郡主确需移池而居了。”
  司马烈霍然抬头道:“你说什么?”
  李姑姑道:“郡主一旦受封入牒,便已非民间身份,再长住相府之中,于理不合。”李姑姑又转向我,笑道:“原本,皇上想将城南的名轩阁赐给郡主作府邸,可太子爷说,名轩阁太过华美宝气,不适合郡主,且又是新建,漆味未消,而自己倒有两座园子一直空着,景致不错,应该会合郡主的意。是以皇上说了,郡主不妨在那两座园子里任选一座,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我还未开口,司马容已抢先道:“李姑姑,劳烦你代为回过皇上和太子,郡主的府邸已安排妥当了。”
  我惊讶地看向司马容,司马容却只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道:“郡主这些日子在相府小住,与相府上下皆相处和睦,尤对舍妹庭芳更是多加指点照顾。于情于理,相府都该为郡主作些安排打点。李姑姑,你说可是?”
  李姑姑愣了一愣,看看司马容,又看看我,忽地会意笑道:“奴婢领命。”
  “沈园?”我抬头看着匾额。
  李姑姑一走,司马容便带我来到这里。一栋古色古香的宅子,座落在城东近郊,离相府不远。
  “不错,沈园。”司马容颔首道:“你的‘沈园’。”说罢挽起我的手,又笑道:“来,进去看看。”
  司马容的手,传来一丝温暖,不太像他平日待人清清淡淡的样子。这会儿,午后阳光正徐徐散落在他的周围,从侧面望去,只见落英缤纷之下,一星眉朗目轻浅含笑的男子长身玉立,衣带飘舞,风采卓然。
  我忽地想起王妃的话。他的母亲,必定极美。
  “儇儿,你可喜欢?”他笑问道。
  “这样别致的园子,有谁会不喜欢?”我信手拈起一朵落花,凑近鼻端嗅了嗅。
  连落花,都是香的。
  整座园子,不见一丝华贵张扬,也没有精雕细琢,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石一阶,一亭一阁,一切都那么自然,宽敞,随和,就连流水,也是活的,曲折蜿蜒,通往城外湖泊。
  屋内的摆设皆为真品,却丝毫不扎人眼,只觉一般古朴大方,简约低调又不失典雅。
  一看便知,这一切,全是按着我的脾性喜好布置的。
  “前几日不见你的踪影,便是为了‘沈园’么?”我暗叹一声。那日从宫里回来,我还以为他是因为生我的气,才不来看我。
  司马容含笑不语。
  “谢谢。”除了这句,我也实在不知还有其它话可说。
  “与其谢我不如赏我个门令。”司马容眨眼笑道。
  “门令?”我奇道:“你要什么门令?”
  司马容凝视我,道:“郡主新封,势必门庭若市,客似云来。往后想要见你一面,总不如以往容易。”
  我失笑道:“我向来不喜繁文缛节。那些闲杂人等,能免则免。”
  司马容缓缓道:“有些人免得,有些人却免不得。”忽又笑道:“但往后,只要我想来,便让我来,好么?”
  我微笑道:“园子是你送的,你要来,又有谁能拦你?”
  司马容摇头道:“从此往后,只有你,才是这座园子的主人。”
  “好好,你随时都可以来。”
  司马容朗笑道:“儇儿这句话,当真比什么谢礼都称我的心,合我的意。”
  我也忍不住笑道:“别人请都请不来的容大公子肯移玉步至沈园,是我面子大才真。”
  司马容看着我,不说话。
  “怎么了?”我摸摸脸:“我哪儿不对么?”
  “是不对。”司马容沉吟道:“我怎么听怎么别扭。儇儿,你看,我都叫你儇儿了,你还称我‘容大公子’是不是太过见外?”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瞪着他。
  他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我还没说他擅作主张送我个昵称,他倒恶人先告状怪我疏礼?
  可看他认真地表情,一点也不像在说笑。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他柔声道。
  我一怔。他静静地凝望着我,眼神清亮如昼夜流星,唇角含笑如芳草夏花。
  我心中震动,面上却不露出来,只微笑道:“有何要紧?称呼不过是称呼而已。”
  司马容不语,他看着我,忽地叹了一口气。
  我转过话题,道:“你身上那玉,色泽奇特,质地稀罕,不知有何由来?”
  司马容瞥我一眼,道:“儇儿好眼光。此玉,确有来历。”
  “愿闻其详。”
  司马容道:“相传百年前,太祖皇帝筹建‘怡心殿’时,一块原石破土而出。得道高僧指出该石乃地蕴结晶,需经千万年方能成形,实为可遇不可求,极其珍贵稀罕之物。太祖皇帝闻言,便设案供奉于庙堂,由高僧日夜诵经祈福。直至先帝即位,宗荣寺住持无修老方丈断言其石中必有珍宝,方才破之现玉。”
  我颔首道:“原来此玉已于地下埋藏万年之久,难怪精气无穷,绵绵不绝。果然至宝。”
  “这种赤玉,随身佩带之,夏日消暑,冬日御寒,调理经络,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司马容看向我,淡淡笑道:“你会不会奇怪,如此宝贝理当流传于皇室,怎的竟到了我的身上?”
  我垂首不语,心头涌出几分酸涩。
  司马容看我一眼,叹道:“我就知你迟早会知道的。我一直在想,该不该告诉你,又该如何告诉你。你。。。会不会在乎,你究竟,会如何想我。。。”又苦笑道:“别人怎么想我,我从来都是不在乎的。”
  我别过脸,低声道:“你不也从没问过我自何处来。一个人的出身来历,也并非那么重要。”
  司马容幽幽轻叹道:“说得真好。一个人的出身来历,并非那么重要。然果真如此么?唉,我常常扪心自问,为何,我偏偏与别人不一样?为何,我一定要负起那些担子?多少个日夜,我宁可,我只是一个丞相公子,我只是。。。司马容而已。烈向来待我这个大哥极是信任敬重,事事以我为首,可他却不知,其实,唉,我最羡慕的人,是他。”
  我沉默不语,鼻尖发酸。
  他不是不苦,不是不痛,他更非冷情。尹君睿说得对,他只是将一切,深埋在心底,一个人默默承受。然后,在世人面前,展颜一笑。
  我一直都是明白的,只没有像今天这样,听他亲口说出来。
  我怔怔地望着他。此时此刻,他正站在那落日余晖之下,一袭白衫,翩然绝尘,遗世独立。然而,饶任夕阳光暖散落一屋,却无半分,沾到他的面容,却无半点,化开他眉宇间的寂寞寥落。
  我不禁些微恍惚,轻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他转过身来,静静地望住我,眼神依旧澈如清水,晰如明镜。
  刹那,就连落霞,也抵不过他这一回眸所流转的星光韵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