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应语桦    更新:2021-12-07 06:38
  “烈!”司马容此刻的声音已再无半点温和。
  司马烈垂首盯着我的袖子,隔半响,忽然低低道:“我不知自己出手竟这样重。。。对不住了。”说罢,转过脸去。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想到昨夜他凶神恶煞地模样,再看看他现在。。。以他那样暴烈的性子竟也有低头认错的时候。
  常言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心下对他顿时去了几分恶感。
  我缓了表情,莞尔一笑。
  “两位公子此番前来,可不是只为道歉这般简单吧?”
  8、兵书
  司马兄弟皆怔了怔,对看一眼。
  司马容眼含一丝激赏,率先微笑道:“沈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他顿一顿,接着说:“不知沈姑娘可见过一本兵书?”
  “兵书?”我纳闷,反问道。
  司马容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会儿,缓缓道:“蔡老先生有一兵书,十分难得。此次遭人陷害,全为这个。”
  我不解,挑眉:“既是如此,给了便罢,蔡小姐都因此沦落风尘了,还有什么比救女儿更重要的?”
  “那当然不是普通兵书!”一旁的司马烈忍不住冲口而出,却在接到兄长的眼色后立马住了嘴。
  我心中一动,表面仍不解道:“听闻司马公子少时也曾受蔡老先生的指点,难道念着往日师徒情份,先生亦不肯将此书相让么?”
  司马容闻言苦笑道:“蔡老先生作风颇为高洁,向来不爱与官场中人亲近。破例教导我们功课,也全赖家母生前与先生曾是旧识。家母过身后,先生也未再上门。”
  这下我听明白了。
  蔡老先生是既不想把书给你们也不想给陷害他的人。可偏偏两头都想要,而两边的来头也都很大。蔡小姐涉险,乃一步棋,为的是逼老先生就范。偏老先生硬气,奇*shu$网收集整理始终没把书交出来——这上下蔡府八成已被两队人马挖地三尺地搜过了,另一边怎么样我还不知道,可眼下这边,寻到我头上来了。
  晕。兄弟,你找错人也。
  “你真没见过书?”司马烈满眼不置信地看着我,问道。
  我老老实实答:“沈儇与蔡老先生素未谋面,兵书之事,亦头一回听说。”
  司马烈闻言,脸色一沉:“既然素未谋面,毫无情谊,为何冒险相救蔡家诸人?”
  我还是老老实实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本小姐乃正直高洁的现代青年,视救苦救难为本分。
  我站起,略欠身:“两位公子,若无其他事,请容沈儇先告辞了。”
  “沈姑娘慢走。”司马容见我神色,识趣地不作挽留,起身将我送至门口。我正欲转身离去,他忽然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娘侠义相助蔡家,在下心存感佩。将来若有任何需要,请姑娘不吝开口。”
  我抬眼。只见他眼神清泓似水,明澈如镜。
  回到客栈,刚要推门,却发现透明胶带断裂,嵌在门缝里。
  我心生警觉,暗暗握住匕首。房中并无半个人影。我绕屋子转一圈,平日用具皆在原位,乍看并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但是梳妆盒的盖子,我记得出门前,并未关上。
  是谁?是司马兄弟还是~~~~
  想起怡翠园门外飘过的一片蓝色衣角,我暗笑,看来温大将军也没闲着啊。
  身为大将之才,兵书于他应是如虎添翼。这书,他想要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他又是谁的人?
  千里马若无伯乐相识,便如蒙尘珍珠。良材若无慧眼相知,只怕隐没于人群中,不知何时何日才能一展抱负。
  遇事看人,得连他的后台一并看进去才行。
  脑海中顿时闪过一双墨如深潭的眸子,呵,说到底,还是太子爷想要吧!
  除了皇上,当今能和相府对着干的,也只有太子了。
  可这兵书究竟有何妙用之处?使得这两方人马明里暗里想尽办法来夺?
  我抱着头,下巴抵在桌上,念头如万马奔腾般涌上来。
  所谓兵书,必是用兵之道。在我的世界里,最有名的便是《孙子兵法》,其用兵之精妙,战法之智勇,世代流传名垂千古。蔡老先生这书我虽没见过,但敢情等级决不比《孙子兵法》差,搞不好还多几个奥妙的五行八卦阵或敌国地理格局形势图之类。
  当今天子是位难得的治世明君,登基以来对内百废俱兴安民乐业,对外修筑护国城墙抗御敌军,真正倾全力保尹辉太平盛世。但这块富饶肥沃的土地有多少人觊觎着窥视着。以尹辉为东,北边突厥南方蛮夷,均虎视眈眈,就连无甚来往的西面,亦叫人敌友难分。
  想发动战争还怕找不到借口?一点星火,足以燎原。届时,战祸起,势必需要用兵。
  温清远军功赫赫,手上二十万大军守卫南疆,加上太子宗亲之势,在朝堂上有着相当的分量。相府虽没那么多兵力,但闻司马丞相深得圣宠,多年来全权负责皇城安危,手握御林军不算,连昔日大河泛灾时期组织的轻骑精锐亦全由相府一力培育。
  论实力,平分秋色。
  太平时期,双方在朝堂上互相牵制,平衡朝纲。若世道不稳朝局动荡,若逢乱世战祸硝烟四起,若借此掌握更多兵力,若为了~~~
  皇图霸业。。。。。。
  我‘霍’地站起来,脑海一阵电光火石,这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我耳边炸开。背上汗毛直竖,一滴一点的寒意从迅张的毛孔中蔓延出来。。。。。。
  我站起,绕着桌子转两圈,握紧拳头,强自镇定心神。
  莫慌莫慌,这有什么,赵匡胤兵变‘黄袍加身’、朱棣借‘靖难之役’篡位,康熙晚年‘九龙夺嫡’。。。只要有宫廷就免不了这档子事儿,又不是头一回见,有什么好怕。
  顶多,这次不知历史结局罢了。
  我复又坐下,重重叹口气。越想越复杂,大脑快爆炸,可究竟什么地方,仍不得要领?
  苦思冥想半天,忽然瞥见今早扔在一旁的宿衣。轻轻拿了来,在手心摩挲。
  想起当日在怡翠园,司马烈怀疑我,可温清远却是更早地确定我不是那蔡小姐,谁让咱俩交过手呢?所以他很快离去并没有与司马烈竟标——只怕也是尹君睿的意思。尹君睿。。。那个心思深沉的太子。。。还有他嘴角那丝莫测的笑容,我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原以为不过是民间恩怨,像以往一般用点小聪明便可蒙混过关。可现在,我不禁苦笑,连蔡家有否逃过劫难也未可知了。
  但不管他们有没有抓住蔡老一家,显而易见的是,他们至今还没有找到兵书。这就是为什么我成了当下第一嫌疑犯——谁让我是整件事里唯一与蔡家有所接触的局外人呢?
  而且还是个叫他们查不出任何身份来历的人。除了‘沈儇’这个名字,他们对我一无所知。
  我双手覆额。完了。要是一日找不到兵书,是不是就表示我一日都脱不了干系?
  晕~~~不行不行,得快点把事儿给了结了。时间有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办。
  静下心来细细琢磨,兵书应该不在老先生处。既然东西这么重要,又知后面必有追兵,老先生没有理由再带在身上。蔡府就更不可能了。然紧要关头,他究竟藏哪儿才能保万无一失?
  博士说过:“没有办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
  可任凭我绞尽脑汁想得头疼脖子酸,也没想出个东西南北中。我叹气,揉揉太阳穴,随手探进百宝袋,正摸索着找片薄荷叶子提提神,手,却蓦地碰到包内夹层。。。里头除了迷魂粉,似还有别的什么。。。指尖所触似一页纸角。
  我全身一僵,血液仿佛倒流,心头咚咚剧跳。
  过了良久,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内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薄薄的极为轻软的手卷。纸质竟是蚕丝所制。但见封面上四个大字:
  ‘天下之道’。
  我两手如落叶般簌簌发抖,腿一软,顿时坐倒在地上。怔仲间,一片小纸从书页里飘了出来。下意识拾起,见上面寥寥数字,笔锋苍劲中带丝凌乱,似于仓促间写下:
  “天下苍生,皆系于此。老朽死不足惜,唯只怕此书一出,又起战火,累及百姓,涂炭生灵!托与姑娘,实为下策,却是最后一线生机!姑娘慧根,毋庸多言,他日若还能得幸相见,老夫愿以死叩谢!”
  落款:蔡志坚泣拜。
  司马容和尹君睿找遍不获的东西,竟从戏码上演一开始,就已经在我手里。
  我攥紧了纸,突然想笑,可脸上的肌肉恁得僵硬,一时间,竟笑不出来。
  百宝袋内有现代道具,是如今我在尹辉王朝唯一可用以傍身的东西。平日随身携带,从不离手。除了那回,小叶被张书言带来,我拿了衣裳给她换,怕她不好意思,便自己转到了内间。那时,百宝袋就挂在外头架子上。可我如何想得到,小叶竟趁这当口将书塞了进去?
  蔡老先生阿蔡老先生,你究竟是难到了怎样的境地,竟把书托付一个从未谋面身份不明的女子?只因她一时兴起,管了桩闲事?
  我闭闭眼,再看了遍纸条。轻叹了声,揉了揉,将纸团丢进嘴里,反复嚼碎了,勉强咽下去。
  如果可以,我情愿把整本书都吃了。
  可是这书。。。哎。。。也许千斤巨石也不会这么重。
  给了这边,得罪那边。给了那边,得罪这边。怎么都是死。
  外头的太阳暖得探进屋里,我却浑身冰冷地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