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羽化飞仙    更新:2021-12-07 06:30
  只是习惯性的让步,连语气也变得软弱。因为这个女人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丁家当日随行的小丫头便是她。不过如今她的身份早已不是什么丫鬟,而是杜家未来的少奶奶丁淑芳。在丁家拜访的三天后,丁、杜两家便默契的定下亲,择日成婚。
  段思绮回家的那天,丁老爷因为要外出半月,府上只留女儿一人不放心,便委托杜老爷多照应。杜老爷心知肚明,顺势接丁小姐来家中,安排住进云少爷原先的房间。反正迟早也是一家人。这些事情,段思绮是回府后才知道的。不能说她心里没想法,只是又能如何?习惯了低眉顺眼的生活,她对自己欲望的追求也变得矮人一等。
  “你就是思绮?”未来少奶奶发话了。慵懒的音调,都显得比她有力。段思绮淡淡的颌首,说:“是。丁小姐昨日才到府中,不认识也是常理。”
  “怎么会不认识?这画里的不正是你嘛。”丁小姐笑盈盈的扣响桌子,上面被涂改的画就是那日段思绮横举画纸让少爷临摹的那幅。现在她刻意提起这个,思绮总觉得不对味。“那是少爷随手乱画的,丁小姐要是不喜欢这幅,等少爷来了问他要副花鸟图。少爷的花鸟图很是拿手,老爷都常常夸奖。”
  “那有什么意思。”丁淑芳甩甩嘴,不屑一顾的将画抽弃旁边,“往后,我要他每日为我画一幅,只许画我。”“这是自然。”段思绮好容易挤出一句应酬,内里却是万箭穿心。她并不恨丁淑芳的言语挑衅,只恨家道中落得太早。若不至此,她又何必低三下四的小心做人。
  “我这人对什么东西都讲究个眼缘。但凡不合眼的,只要被我瞧见了,那没有不除的。就像这画……”她拿起画,慢条斯理的踱至长廊边。一阵长长的‘咝’声,画纸便撕成两段,抛低在廊下小池中。静谧的池水无意被惊扰,由着这突如其来的碎片惹出数圈纹皱。“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想成这画。怎么说你也是怀融跟前的丫头,比起我还是要亲近些。”
  段思绮这下更加肯定丁淑芳话中有话,于是谦和的一笑而过:“丁小姐见笑了。我只不过是少爷身边当差的,又怎么能和小姐您比?历来只有丫鬟羡慕小姐的,哪里会有小姐同丫鬟计较的?丁小姐您也太和善了。”礼尚往来,她也回敬一根刺给丁淑芳。眼见丁淑芳脸色一青,她并不后悔言语上的任性。
  “都道怀融房里的丫头脾气最好,人最本分。不想口才也是最伶俐的。让你当个丫头着实委屈了,指不定将来有大出息。咱们可不能断了你的前程。”丁淑芳冷脸相看,一句‘咱们’彻底将段思绮摈弃出局,丢进闲杂人等。
  “丁小姐您太抬举我了。一个丫鬟能有什么出息。”段思绮闷闷的垂下头,先前顶撞的势头也灰飞烟灭。
  “谁把画丢在池里了?”杜怀融从外面回来,进屋便发气的质问。段思绮望了眼丁淑芳,犹豫是否要如实回答。却见丁淑芳慢慢走到杜怀融面前,掌心一摊:“是我不小心弄的。既然惹得夫子这么劳气……我乖乖伸手挨你的板子。”见杜怀融颇意外的盯着自己,她另只手悄悄去拽他的袖子,娇嗔道:“难道我真这么罪大恶极吗?”
  “算了。”他应了声,已不打算再去追究。淡然的穿过她和她的空间,回到自己的座位。丁淑芳见他不计较,也趁势拢上前缠着他下棋。杜怀融虽有些疲倦,仍是勉为其难的答应。“思绮,劳烦你去我房里问小翠取些红茶来。那是我昨日从家中带来的英国红茶,味道很清爽。怀融,你一定得试下。”丁淑芳俏皮的望着杜怀融,三言两语便将段思绮赶去倒茶。杜怀融愣了一下,推诿说:“不必麻烦了,我这里有上好的乌龙。”“乌龙怎么行!这可是英国皇家红茶呢!思绮你去吧。”丁淑芳坚持要一起品尝,杜怀融也不再回绝,继续下他的棋。
  段思绮缓缓移转身子,一步比一步走得艰难。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自以为与少爷亦师亦友的情谊,终究还是抵不过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何况,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丫鬟。
  然三天后,她居然连一个小丫环的身份都保不住。不知是谁在杜老爷耳根吹风,揭发思绮兄长是政府正秘密追捕的杀人犯。这等机密的事情都被人挖掘出来,可见早就对她有迫害之心。连王妈这个和她家交情颇深的人,也不敢替她在老爷太太面前作保。最终老爷的意思也下来了,她是断不能要了。
  为了争取最后一线留下来的希望,她哭过,求过。可府里一些人不仅不施以援手,还纷纷邀功似的去老爷太太跟前举报,揭露她种种“陋习”。连平素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丫环也对她避之不及,唯恐被牵连。王妈知道她难受,舍不得离开这院子,便好心提议让她去求丁小姐。如今府上最懂得讨老爷子欢心的,唯有丁淑芳,只要丁小姐跟老爷求情,兴许会有转机。但段思绮就算一辈子要逆来顺受,过贫困凄苦的下人生活。在丁淑芳面前,她无论如何都得挺直脊梁骨。为了这尚未被腐蚀的自尊,她只得同最感谢最怀念最眷顾的人道别。失去一份丫鬟的差事再遗憾,也远不如离别初时情怀的那个人来得悲哀。
  段思绮凝视着房中的杜少爷,道别的话无从说起。最终只是冷冷清清的告辞,他冷冷清清的回敬。一个转身,各自天涯。
  “思绮,这些是原先给你准备的书,你都拿去吧。”他恍然唤住,却仅是几本书相赠。可对于段思绮而言,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几本书更弥足珍贵的了。
  杜怀融将她送到园门口。等她走了,他还站在哪儿。衣角被穿堂的秋风卷起,冷得瑟瑟发寒。眼见她越走越远,他忽然跑起来——但并不是跑向段思绮,而是跑回自己屋里。翻箱倒柜把所有积攒都拿出来,这些全是他买文具时盈余的。捏紧钞票他一口气跑到园外,和迎面走来的丁淑芳差点撞个满怀。丁淑芳仿佛就是特意等他一般,连缘由都不问,直接夺了他手中花花绿绿的钞票。“我帮你给她。自己有病在身就别逞强了。”二话不说,她扭头就走。
  杜怀融本就不习惯她的霸道,如今连唯一一件想自己解决的事情也被她争了去。失望的盯向空荡荡的手心,一掌狠命拍过去……
  “思绮!”段思绮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回头看见丁淑芳正朝她走过来。
  “你也算好命。虽然不再是咱家的丫鬟,但怀融对你终究不薄。喏,他让我给你的。”只见她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扬了扬手里的票子。思绮没接,知道这些是少爷的体己:“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承受不起。麻烦丁小姐替我道一声感谢。”
  “这怎么成?我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以后还怎么治理这一家大小。”丁淑芳皱皱眉,随即又若无其事的两手环抱,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回头一想,你的话也不无几分道理。常言道:礼轻情义重。那我也擅自作个主,替怀融馈赠你一份重礼!”所谓重礼,不过是她从大叠钞票中抽出两三张,如打发乞丐一样打发段思绮。段思绮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她都已经不是杜府的人了,为何还要平白受气。到底和丁淑芳有什么深仇大恨,临走还要被她落井下石。她冷着脸背过身,一走了之。
  “啧啧……怀融真是白好心了。有人压根就不稀罕,嫌少呢。”丁淑芳抱怨起来。她尖酸刻薄的言语,迫使段思绮忍不住驳斥:“我只稀罕杜少爷的情谊,却不稀罕你糟践了他的善意!”
  丁淑芳笑了笑,故意讥诮她:“你和他能有什么情谊?无非就是你手举画纸,引他落笔画下你的面相,还能有什么?你今日被扫地出门,也是咎由自取!”听见这番混帐话,段思绮气得浑身发抖。怪道彼此并无什么过节,她却老针对自己。原来云少爷当初提醒她的话全应验了!说不定告发堂哥是通缉犯的事情,也拜她所赐!
  她加快脚步,逃亡一般。然身后不肯休止的放肆笑声,却有意要替她饯行。摇摇欲坠的泪珠终夺眶而出,默然宣判着那最初的悸动,最初的时光已然过去,再也追不回。
  是的,她最初的时光,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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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荆棘满途
  危机四伏——无为之罪
  第二卷.荆棘满途
  深夜梦醒,你突然不认得我。原来相守只是一出戏。满布荆棘的人生去路,就如一个谜,走到最后一步才知是绝途。
  无为之罪
  现在她该去何处?段思绮抬头看了看前方。车水马龙的大道边一个老卖货郎挑着担子,高亢嘹亮的打油调正欢送着即将落幕的夕阳,不经意间又催促着大伙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安安生生吃顿热乎乎的晚饭。
  在靠街的巷子口,有几个刚张罗好的宵夜摊子。什么凉粉,凉面,桂花汤圆糊,以及白天卖盛的锅贴都摆上来,价格也比白天便宜了近半。一些身上有事,或者来不及回家去的人,老远就冲摊主叫着要一份先垫肚。这阵阵食物的香味飘满了巷子口,引诱得来来往往经过的人都无从抗拒;如同饥渴的男人猛然发觉前方有位妙龄少女正朝他招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到嘴图个过瘾。段思绮嗅着香气,竟似鼻子失灵一般,埋头躲了过去。
  如今失业了,兜里仅剩杜府打发的一点月钱,哪里还有颜面向辛苦操劳的母亲说出被赶的不堪。家里已是多事之秋,再经不起新的烦事。尤其一想到丁淑芳对她咄咄逼人的羞辱,她更加不愿意回去,也不想被母亲看出来。
  路旁有几个蹲墙根等客人的车夫,其中一个长得油滑的车夫热情的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