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作者:柳折眉    更新:2021-12-07 06:18
  你既认她为母,我自然绝不会吝啬给予外甥任何可能的指点帮助。”
  掷下这一句,上方未神再不理会呆怔的少年,只是快步绕过池塘走出后园。循着一片鼓乐欢腾,片刻间已回到宴席犹欢的正厅。还没踏进屋内,便听老将军简顿之高声笑
  不行不行,青梵你这曲子太温太雅,花啊草啊黄鹂的点激畅豪爽的味道!便是后面,‘长啸亦何为?’啸也没真正长啸出声,不行,这一道酒令可不能放了你过去!”
  “对对对,简老将军说得有理,柳大人这首歌太温雅,是违了酒令的,该罚!该罚!”简顿之语声未落,厅中已附和一片,其中却是今日地主人孟安声音最响,“大人是提起六道酒令的令主,自己违令,所以还要加三倍处罚——大家说公不公?”
  “公公公。罚得公!”“孟将军在理,柳大人快自罚三大杯!”
  厅中众将欢闹中,座上柳青梵果然全不推辞,接过孟安捧来地大碗一口喝干,连尽三碗。向众人亮出碗底,顿时引来众将齐声一个大彩。一边轩辕皓笑眯眯接过酒碗,“酒已喝完,下面还是作词行令:二道令、激畅调。依旧是你最初的规矩,今日不说老就说小,限定一柱香时间。要堂上都能听得懂的,不许弄文采,不许带文人酸气。
  做不出来大家继续加罚。还有,不许用你从前的旧令,刚从那首‘瑶草一何碧’,明明前日就有人从霓裳阁抄出来。这样的词统统不许,若再抓住。再翻倍罚酒——反正今天有皇上在这里担当酒令令官,便醉死了你,也不怕你伶牙俐齿地赖账。”
  一连串要求限定飞快报出,轩辕皓说一句,众将就齐声附和叫好一句,到最后更是纷纷向天嘉帝笑嚷:“皇上您令官可当准了!”“皇上可别偏帮了柳大人!”“要真偏袒太傅大人。大家就连着皇上一同罚酒!”
  “众卿放心——若太傅做不出,朕还继续陪太傅一起领罚。”厅中众人大胆地欢笑吵闹,风司冥也不以为忤,只是笑吟吟颔首应道。随即转向柳青梵,“拜太傅文雅歌词所赐,今日朕已经开三年来未有之痛饮。这一身酒气,便少了一杯两杯想也不至太大差别,太傅就只管随心做去。”
  青梵闻言轻笑:“皇上这话,却是要青梵做出好词呢。还是要我继续违令受罚呢?但皇上海量,柳青梵已经醺醺然将不知东南西北了。”
  “青梵不要说嘴,全军上下,谁不知道你海量。这一点点酒就想说醉,可还早着呢!”轩辕皓为天嘉帝将酒杯注满,随后满满注了一大碗托在手中,一眼扫到又托了两只注得满满的大碗走近身边地孟铭天,轩辕皓顿时哈哈大笑,“看到没有?这里正等着你。我两个虽垂垂老矣。也不去想战场上当年的雄风;但今天这酒场上地一番比试,我就不信凭我与孟帅两个。就放不倒你青梵小子!”
  轩辕皓这样说,已经是明白地借口灌酒,而非平时酒令行欢了。见青梵罕有酒劲显露的脸上微微醺红,悄然入厅的上方未神微觉不安,正待从座上站起,却见那双幽黑眼眸目光流转,含笑盈盈,安抚中更有十足的自信。上方未神心中一定,只听青梵朗声笑道:“两位将军皆盖世名将,雄风铁骨,声威震动大陆;而今继续为国筹谋,千里之志不减,怎么便说一个‘老’字?却是把好词送上柳青梵门来!两位且安坐——听我这一曲!”说着,一步到风司冥座前,“皇上,青冥剑请暂借青梵一用。”
  天嘉帝轻笑颔首,毫不犹豫解了腰间佩剑,连剑带鞘一齐放到青梵手中。
  接剑在手,柳青梵手腕一翻,却将剑送在孟铭天手中;而不等他反应,随手一抖一拉,青冥剑豁然出鞘,顿时寒光满室。众人一惊之间,昂扬激越地歌声已然响起:“醉里挑灯看剑,梦到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伴着歌声,雪练似的剑光与水色的身影裹卷成一体,在早已空出的正厅中央舞出令人目眩神移的光彩。震撼间,众人耳中传来鼓声雷雷,衬得青年嗓音更深壮怀豪情:“马作流光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一个陡然转折,青冥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地弧线,精准无误还入孟铭天手中剑鞘,伴随着意气风发的最后一句脱口:“——何惜白发生!”
  向擂鼓助乐的上方未神投去会心的一眼,青梵从兀自忡怔的孟铭天手中轻轻取过短剑,笑吟吟目光扫过厅中同样震撼未过的一众将领,最后再一次,停顿在孟铭天与轩辕皓两双似有所悟地眼睛:“将军,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为我大周,何惜白发生!”
  “为我大周,何惜白发生!”
  “为我大周,何惜白发生!”
  “为我大周,何言垂老!”
  “为我大周,矢誓忠诚;家国永保,河山永固!”
  从孟铭天、轩辕皓,到简顿之,到锋、慕容子归,到孟安、皇甫雷岸,到多马、韩临渊、江扬、庞朔、严晏、风亦璋……厅堂中所有少年、青年、中年乃至暮年的将领齐齐起身,把盏向天,“为我大周,为我黎民,奋勇效命,永誓忠诚!”
  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无数,枝上有黄鹂。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祇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
  坐玉石,倚玉枕,拂金徽。谪仙何处,无人伴我白螺杯。我为灵芝仙草,不为朱唇丹脸,长啸亦何为?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黄庭坚《水调歌头》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辛弃疾《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
  第五卷 归去来(云隐篇)
  第八章 - 歌长辞短正醺酣(下)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真的是你真实的心愿,柳青梵?”
  声音似从极遥远处传来,然而一线入耳,却是无比清晰。醉露书院心下一惊,柳青梵倏地翻身坐起,顿时只觉一阵闷闷胀痛袭上头来。心知是日间饮酒过量,青梵合上眼,定一定神又深吸口气,这才一手支住了额头,然后慢慢向话音来处转过眼去。不想一片光华异常明亮,青梵顿时眯了眼,微皱眉头,手指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按了几按。感觉头中沉闷稍解,对眼前那道光亮也略适应,青梵心中微定,却不急着抬头,目光一错,落到案几对面那幅华贵的袍服上。
  淡紫的绸缎,颜色如水一样的明净,灯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彩,仿佛罩了一层淡淡薄雾。虽此刻眼前迷朦,也猜得到上面连绵无数的三头鹤舞的暗花,更不用说还有自然垂落在身前的两缕银发耀眼的反光。听着耳边纸页翻动的轻响,青梵沉默许久方才扯动了嘴角,低声吐气:“……是你。”
  “是我。”上方未神淡淡应一句,随手将拿着的一叠字纸压到几案上。“没见着兰卿,是你让他先睡去?月写影倒是在外面守着。”
  青梵闻言点一点头,只觉两侧太阳穴胀痛依旧,头脑却是渐渐清明起来。“几时来的“只一会儿。见你一个人伏在案上,脚边纸散了一地,就随手收起来了。”转过眼,上方未神定睛凝视青梵面容,紫眸里闪出一丝浅浅忧色,“今日孟府里果然饮多了?看你这面色……我这就叫人去做醒酒汤来。”
  一边说着,上方未神已然站起身来,不想方一步踏出。衣袍便被人牵住。见他回首,紫眸里透出疑问,青梵微笑一下,随即摇一摇头。“罢了。这都什么时辰。不用惊动了,我无碍的。”暗暗忍住摇头带来的一阵晕眩。青梵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上方未神怀疑的眼神,嘴角扬起一个惯常平和的笑容,“何况你知道,我从来就不用那个,它对我也无什么效果。只不过是今天闹了一整日感觉有些劳乏,刚才眯了一会儿,已经好许多了。”
  凝视他双眼。片刻,上方未神轻轻叹口气。转身坐回榻上。“方才我问过了,月写影说你从孟铭天府上回来后就一直在这里。”从刚才压在案上的一叠中取过两张在手里,紫眸定定望着雪涛纸上腾跃飞升般的笔划字迹,“好像写了不少。”
  目光顺着上方未神视线落到那几幅字上,青梵突觉鼻息间酒气骤然变浓。颊上微微生热。正一正坐姿:“今日偶然有兴致……”一语未毕,但见那双紫眸淡淡一眼扫来。青梵语声顿时噎住。四目相对,青梵随即轻笑起来,微微晃一晃头,“不是头一次饮这么多酒,却是头一次饮到这个份上。”目光在书房四周扫过,又轻笑一下,摇头叹一声,随手在案头上所作中拈起一幅,“信笔涂鸦,涂鸦信笔---一品轩最上等的雪涛,平时都舍不得用,竟这样生生糟蹋个干净。等明晨兰卿见了,不知又该如何……”
  “他该如何?自然是当成至宝,珍而重之地妥当收藏,哪里还会有第二句话地。”上方未神笑一笑,见青梵闻言张口似要分辩,随手抄过案上茶杯塞到他手中,“物以稀为贵,柳青梵的信笔涂鸦,世上能数得出几幅?何况信笔中见真率性,你口口声声糟蹋,我看,却是比我见过的任一幅都更好。”
  “是这样……么?”
  “当然是如此----对你,我何必假言。”正色一句,见青梵闻言低头,上方未神亦复默然,转过眼,目光在书房内陈设随意地游走,静坐无语,心中却无数阵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