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作者:柳折眉    更新:2021-12-07 06:18
  你又当如何?渚南与兕宁千里之隔。今日景象鸿逵帝或未能知。但若在绯樱宫中,御华焰耳目遍及之地,这般心绪不稳。岂非授他人伤己之权柄利器?”伸手握住他缚好的左臂,略一加力,风司冥顿时眉头皱紧。但见他双眼定定凝视自己,却是一声不吭,青梵不由又是一口气叹出。“东炎虽不比国内,人心世事却是一理:昔为仇雔,今为亲友,或分或合,不过是一个‘势’字。司冥,我不以为宁平轩这两年,以及今春北方水灾与河工之事,你都是白白历练。如何时刻保持清醒坦然,我想……你不需要我更多直白的教导。”
  “是,司冥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风司冥低低应道。“请太傅放心。”
  微微颔首,青梵轻轻拍一拍年轻亲王肩头。“司冥,其实……我并不是担心你会做不好什么:这些年你从未真正有行事不妥。须知天地尚且不全,我不想你把自己逼得太紧。”
  风司冥抬起头,见他目光柔和,一双幽深黑眸沉静中透露出如父如兄地慈爱,心中顿时一暖,喉头微窒,随即转开眼去。沉默片刻:“司冥只是不想令太傅失望。”
  “我知道。”微微一笑,青梵将手从他肩上移开。目光一瞥,见地上两截断剑映出明明月光,青梵不由淡淡呼一口气:“不过,今天不止是你一人受到影响,我也过于急切了——百炼神兵,竟生生毁了。”
  随着他视线看向陪伴自己多年、此刻却断成两截地爱剑,风司冥心中微微一痛,但随即轻笑道:“太傅说此剑已不称司冥,留在身边既不有利,便只会有碍。何况此剑本就是太傅所铸,今日由太傅断了,倒也干脆。”
  “‘剑由人铸,亦由人毁’——司冥这般安慰,倒有天生万物、亦可毁万物地天下共主气度。”
  风司冥闻言脸上微微变色,急忙欠一欠身随即正色道:“银心剑过于锋利,伤人亦易伤己,太傅毁去此剑,是对司冥的提醒,司冥岂敢心怀抱怨?何况当年秋肃殿中,太傅教导剑理,言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
  “司冥,你确实记得非常清楚。”青梵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清浅笑容,“但你无一物防身,总是不妥。”凝视他片刻,青梵取下腰间青冥剑,顿一顿,轻轻放到年轻亲王手中。“这是当年昊阳山上父亲赠我之物,方才逼你至此……取出看一看吧。”
  风司冥微怔,旋即抓住剑柄,将不过尺余的短剑轻轻拔出形制古朴无华的剑鞘。
  “太傅,这是……”
  “不错。青冥剑以剑为名,其实只有单刃,是刀,而不是剑。”扶住风司冥手将青冥剑收归剑鞘,随即将它插到年轻亲王腰间。“剑开双刃,故易自伤。刀锋单刃所向只取对方。道门虽谦冲自守,但武学一道既为正宗,青冥剑出,无与争锋——父亲授我此剑之意,与我今日将它授你之意,青冥浩荡,司冥,不要堕了它的威名。”
  “是!”沉默片刻,风司冥退后一步跪下,“司冥必不令太傅失望。”
  青梵微笑颔首:“夜深了。明日还要赶路,去睡吧。”
  风司冥再拜一拜,随后快步回房。
  见他身影在红萝锦花墙后消失,青梵转身负手望月,一边淡淡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照影。”
  淡色身影轻捷地落到身边:“主上,那青冥剑可是、可是道门掌教的信物啊!”
  目光与云照影身后月色袍服地写影一触,青梵顿时淡淡笑起来:“难道你还不明白么,照影?便是绝世的神兵,也只有交到正确的人手里,剑……才有存在的意义。”
  第四卷 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三十二章 - 广庭玉树,朱门绣户(下)
  “今日不要墨绿,把我那件黑色的拿来。”
  “殿下醒了?”听到身后年轻亲王丝毫不显凡人初醒时分惯有沙哑的声音,水涵整理袍服的手上略略顿了一顿随即继续动作,也不回头,“今日行程,沿途没有官员拜见之类,殿下着一身黑色正装,未免太过深重了。”
  见贴身侍从将熨烫平整的墨绿袍服捧到床前,风司冥心中暗叹一声,随即从床上翻身而起。披过长袍,伸开双臂任水涵仔细打理,风司冥随口道:“水涵,什么时辰了?”
  “寅时二刻才过。草原地偏东南,这时刻天便已经大亮了。”水涵抚平风司冥袍角,站直身又细细打量一遍衣着,这才看向亲王那张年轻俊美的面庞,“殿下昨夜歇得晚些,还好没搅了睡梦。”
  看水涵脸上露出极浅淡的庆幸之色,风司冥忍不住一阵好笑:“水涵,你当我是那种养尊处优惯了的王公少爷,几年战场都白过来了么?忙的时候就是几日不睡也无关碍,京里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小心地过分了。”
  “不能提醒主上注意休息劳逸结合,或者看着主上劳累却不能为之分忧,无论哪一项都是下人的失职,没有伺候好主子。战场上的事情关乎军国大政,瞬息万变,属下们无法跟随照应也就罢了。但到了京城,平日都在王府之中,殿下还不能妥善照顾好自己,是王府上下都不能脱了罪责。”见风司冥伸手取过压在枕边的青冥剑。虽然一眼望见时有些微微地惊讶,但一怔之后水涵便即平复了心情,帮着风司冥将青冥剑在腰间系好,一边恭恭敬敬说道。“再说此处到底不比承安京:若是在他国的领域上让殿下感觉半点不适,进而影响了出使的大事,那就是没法弥补的罪过了。出门的时候王妃一句一句嘱咐得清清楚楚,水涵怎么敢不小心?”
  “好好好……听王妃的嘱咐,小心些总是对的。”头脑里闪过秋原佩兰温和宁静的面容和永远信任地双眸。风司冥忍不住苦笑一下。终于对自己这个行事处处谨慎但求周密无误地贴身侍从低头退却。
  水涵脸上却是丝毫不为年轻亲王所动地恭敬依然。手里一径为风司冥整理腰带。仔细调整好玉佩还有青冥剑柄上淡色剑穗,令其自然垂顺贴合年轻男子身体,水涵这才退后一步道:“东炎江副相和太傅大人已经等在花厅。”顿一顿,“只是池郡王殿下,好像酒意还未完全过去。”
  风司冥黑眸光芒一闪,随即嘴角微扬:“五皇兄原本便有些晏起的毛病,何况昨日又多饮了几杯。看来今天这渚南的早市却是要错过了。”
  “是有些可惜。不过,虽然错过了玩闹乐趣,不往那些人多眼众之处去,也就不会生出旁余枝节。池郡王一来身体原本不如殿下,二来这一次身为使团主持,身上担的干系重大。驿馆里有使团随行照顾,让池王殿下养足精神再开始今日行程,比起急忙忙观看途中城邑早市导致更多的疲乏。应该是要更好一些。”微微笑一笑。水涵随即端过桌上托盘里漱口的茶水,双手奉给风司冥。
  定定看水涵一眼,见一贯恭敬小心的双眼透出了然默契地眼神。年轻亲王不由顿时微笑起来。接过茶杯略略漱过口,风司冥向水涵点一点头,随即走出门去。
  驿馆花厅里,柳青梵与江枢正在交谈。虽然分了上下座,但两人身体都向对方略略前倾,话语之间神情看起来也颇是亲近。见一身墨绿色长袍的年轻亲王踏入厅中,两人顿时停下说话,江枢更是急忙起身向风司冥行礼。风司冥颔首回礼,随即向柳青梵微微欠身,喊一声“太傅”这才笑着说道:“司冥……似乎搅扰了两位谈兴?”
  目光在年轻亲王腰间短剑上极快掠过,青梵微微笑一笑道:“江大人不凡,于两国邦交利弊关节,乃至当今大陆局势,都很有一番见地。殿下可是来得晚了,没有听到,有些可惜呢。”
  “哦?如此,这几日司冥可要好生向江大人讨教了。”一边说着,风司冥一边笑着向江枢欠下身去,“只是我久处行伍,见识有限,但愿江大人不要嫌司冥粗鲁愚钝就好。”
  听柳青梵说话,江枢已是连连陪笑摆手,此刻见风司冥竟一本正经行下礼来,更是一迭声地连说“不敢”。“靖王爷文武双全,声名大陆谁人不知。柳太傅抬爱,谬奖一句,外臣又怎敢自负托大,只一点不成器的见识教导王爷?便是因为知道自己学浅才疏,今次被我陛下钦点了奉迎使一职,这才刻意强记了许多,好叫与王爷、柳太傅议论的时候不至于不能对答,令王爷、柳大人失望,也令我主陛下脸上无光。其实方才与柳大人的议论,柳大人对东炎民俗风物的了解,知详之深,实在是令人敬佩不已。江枢为东道,今日也只仗着生长居住之久,为王爷还有柳大人聊作国中引导,稍尽地主之谊了。”
  东炎渚南以马市闻名大陆,但班都尔王旗繁荣显然远非仅此一项。“东方不夜”欢闹喧嚣,不论日夜皆是一派繁华景象,“焚膏继”一词,在这里却是膏尽自然日升以继了。何况渚南是北洛使节团进入东炎境内后第一大城,虽然行程紧凑不能多作停留,但是无论柳青梵、风司冥还是江枢,乃至鸿逵帝本人,都十分乐意让使团成员亲眼见到东炎的富庶。如此,雁子楼与城中早市便绝不能错过。见江枢说着便伸手向外,做出导引的姿势,青梵略一颔首,然后从椅中站起身来,向江枢含笑拱手道:“江大人实在太过客气。为我一时兴致屈尊。却是着实烦劳了。”随即又转向风司冥,“江大人诚恳,我们不
  主人一片心意才是。”
  “这个自然。”风司冥顿时欠身轻笑,跟上两步,“有劳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