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者:水之榭    更新:2021-12-07 06:05
  在集市一个偏僻的角落,他从脖子上取下绣花荷包,这荷包是母亲亲手绣的,绿色的底色,上面绣了两只五彩斑斓的孔雀,十分精致,家里穷得买不起丝线和金线,可是母亲的手工实在太好了,竟把粗线拈细绣出了这么漂亮的图案。想到母亲,血玉的鼻子有点儿酸。
  “兄弟,东西拿出来吧。”大宝顶着刺眼的阳光说。
  血玉从荷包里倒出原石,捧在手心里,大宝兄弟睁大眼睛,他们没有近距离看过它,只知道它是红色的原石,有鸡蛋大小,现在它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竟然是暗淡无光的紫红色,这说明它不是很纯的红宝石。大宝兄弟很失望,在心里劝慰自己中土不产红宝石,而它又号称天下第一宝石,即使有杂质,也应该比较珍贵。
  血玉不知道他们的心事,仍然宝贝地捧着原石,它救过父亲的命,他和村里人一样深信这一点。在他手中,不起眼的原石缓慢地贪婪地吸吮金色的光线,它的色泽渐渐转淡……
  一个时辰过去,问津者寥寥无几,大宝兄弟不断仰头看天时,哀声叹气,如果今天卖不出宝石,连日来的辛苦跋涉就白费了,还得搭上路费,最要紧的是全村的田租,交不上田租的下场是什么他们很清楚,官家会收走他们的土地,失去土地就等于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如果当时没有把自家的原石卖出去就好了,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这块红宝石丑陋不堪。
  在阳光酷热的炙烤下,血玉的衣服被汗浸湿了,他孤单无助地看着面前匆匆走过的人们,为什么没有人来看看这块红宝石?它这么美,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它?
  他的喉咙发干,眼睛很痛。“大宝哥,有水吗?我渴。”他几乎呜咽地说。
  “忍着点儿吧,水要用钱买的。”大宝不耐烦地说。
  血玉没有说话,一滴泪掉在地上。
  “快看,这是什么光?”忽然有人叫道。
  血玉张开泪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手中的原石正发出水一般清澈的光芒。
  人们将血玉围住,都被这由深至浅的红色光茫震住了,那块红宝石此刻已变成浅红色,清澈透明,光彩夺目。
  “多少银子?我要了。”一个中年商人说。
  血玉正要感激他,忽觉手中一沉,是两根金条。一个年青人随后叫道:“是我的。我都给钱了。”
  “什么你给钱了?你那点儿钱够吗?”一个胖胖的商人喊道。
  一时间商人们纷纷出价,金银珠宝塞向血玉,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场面越来越混乱,更多的商人参与进这场竞价,有些人等不及,伸手抢原石,大宝兄弟赶紧阻拦,血玉吓得脸色苍白,用尽全身力气将原石护在心口。
  人墙向他压下来,他被压倒在地,感觉身体被压扁,骨节作响,痛疼令他几乎昏过去。难道要被压死吗?他心里十分害怕,想起了家,想起了父母,他用力挣扎,却似蚂蚁撼树,人墙纹丝不动。他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连呼吸都困难,快要死了,他绝望地想,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人墙下暗无天日,臭汗熏人,血玉疼痛难忍加之气血不畅陷入半昏迷状态,不知这种痛苦还要持续多久,此刻只求速死。
  昏昏沉沉中听到喊叫声,身上的重量减轻了,血玉心中燃起求生的愿望,一定是大宝哥他们来救自己了。一丝光线透进来,接着更多的阳光照射进来,天光大亮,重见天日后的少年喜不自胜,不顾浑身酸痛翻身而起。
  他看到一个女人,灰色麻衣,披着枯黄稀疏的长发,用右手遮着面孔,那只手的皮肤是深褐色的,干枯得没有一丝水份,仿佛在骨架上包了一层老树皮,顶端长着紫红色的指甲,约有两寸长。
  “血玉兄弟,快跑啊。”三宝的声音。
  血玉寻声望去,四个本家哥哥在百步之外向他招手,和他们在一起的是那些想买原石的商人。关键时刻,他们抛弃了他。
  女人从长袖里伸出左手,一样的褐色皮肤,一样的干枯如柴,血玉呆立不动,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红——刺——”她慢慢吐出两个字,似乎用了很大力气。
  血玉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红刺不就是红宝石吗,她想要他的红宝石。
  “不。”他想起父亲的话,红宝石是全村人的希望,“我不能给你。”他把原石更紧地护在心口,拔腿欲奔。他对自己的速度有信心,只要能跑起来,谁也追不上他。
  可是女人的速度更快,她没容他起跑,枯如干柴的左手一下就穿透了他的胸膛。剧痛使他不能发声,但意识十分清醒,原石被夺去了,还有一样东西也被夺去了,低头看,胸口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恐怖地往外奔血,他的心不见了。脑中一片空白,他倒在地上。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血玉被杀于闹市。
  手中沉甸甸的震动令女人奇怪,她移开遮面的右手,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血玉从没见过这么难看的脸,皱皱巴巴的褐色老皮,黑洞洞的眼睛,露着白骨的鼻子,她没有眉毛,嘴只是一条歪歪扭扭的细缝。她居然在笑。
  年轻、滚烫的心脏在她手中跳动,散发着余热和活力,她一口咬下去,鲜血顺着嘴角滑下。血玉屈辱地闭上眼睛,完了,自己的心就这么让一具丑陋的干尸吃了。“咯吱咯吱”半颗心被嚼碎咽下,太好吃了,剩下半颗心女人直接吞进肚去。
  女人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去,如果那也能被称作笑容的话。
  恐怖残忍的场景使人们久久不敢围拢过来,血玉躺在血泊里,血似喷泉一样奔流,他知道等血流干了,他的生命就结束了。睁开眼睛,阳光仍然猛烈刺眼,他却不敢合上眼帘,死后的世界是一片黑暗啊。
  这个集市可容纳千人,看到这出惨剧的至少八百,他们在远处小声地议论,有同情,也有庆幸。大宝兄弟在干什么?血玉想喊他们过来,他要给父母留句话,让父母知道他尽力了,可是胸部的血倒流,喉咙被血堵住,出不了声。爹,娘,我想你们,我想回家……他啜泣着。
  “小兄弟,谁伤了你?”急切地呼叫和一阵剧烈的晃动把将要睡去的血玉唤醒,伤口嘶啦啦地疼。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半跪在他身边,面如冠玉,唇若花瓣,白色剑袖丝衣,天神一样漂亮。
  血玉张张口,呕出大量血块,却没发出一个字。
  “好了,我知道了。”他禁止血玉再说话,迅速取出一张画有古怪字符的纸条,烧成灰,用净水调和,灌进血玉口中。血奇迹般止住。这就是当年姜子牙赠与比干的无心符,可保护挖心者五脏不受损,止血延命。
  “你要挺住,我去去就来。”
  郑彦言罢上马,朝苍鹰盘旋的方向飞驰而去。
  血玉想叫他不要去,无奈发不出声。他就这么走了,血玉很失望,自己现在一定很可怕,他懒得跟他说话,他是个有钱人,怎会陪一个穷孩子,他突然有点儿恨他,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郑彦追上女丑时,她正在与花翎和啸天搏斗,灰色麻衣被利爪尖牙撕烂,骷髅般的身材越发令人恶心。
  郑彦一声呼哨,鹰犬退后。花翎从空中落下,啸天喘着粗气,它们为了拦截她,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女丑本是一个妙龄少妇,因红杏出墙,被弃海外孤岛,后被十个太阳当作戏弄的对象,炙烤而死。她的尸体因吸收了过多的阳光,变成妖怪。此妖在阳光下烤为干尸,不像其他妖怪那样怕光,而且凭借太阳的力量,妖力非凡。
  “抢东西就罢了,为什么杀人?”郑彦厉声喝道。
  女丑翻翻怪眼,用沙哑的嗓音说:“多管闲事。”
  “你把那孩子的心和红刺交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郑彦并非大发善心,网开一面,实在是无心符时限短,拖延不得。
  “心已经吃掉了,怎么还你!”
  郑彦大怒,一掌击去,他很少与如此丑陋肮脏的妖怪近身肉搏,但现在没办法,如果用法术杀她,人心娇嫩脆弱必会受损,若要智取,又需时间,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拿到心,否则那个孩子就没命了。
  女丑笑嘻嘻用手隔挡,对她来讲,郑彦不啻于另一顿美餐,他不但心可食,全身都是极好的补品。
  “咔嚓”她的手臂折断了,那一双雪白的肉掌比金砖还硬,比利刃还快,不到一个回合,她的四肢尽被他削去。太轻敌了,她想,若非轻敌他要杀她也需在十招之后,那样她就能逃得性命。世上没有后悔药,郑彦扣住她咽喉,生裂其胸,黑褐色的五脏流出来,中间有半颗鲜红的心脏。
  郑彦把她的尸体扔给啸天和花翎,虽然脏,但是也是妖,吃吧,别浪费。
  他跃上马背,带着红刺和半颗心飞奔而回。
  血玉依然孤伶伶躺在那里,看见郑彦,他笑了。
  郑彦把半颗心放进他胸腔,无心符时限已到,血液涌动,半颗心微弱地跳动,半死不活,血从缺失的一边奔流而出。郑彦眉头紧锁,人心有拳头大小,现在缺了一半,能不流血吗。
  血玉面如淡金,凝视着郑彦,他不想让这个漂亮的大哥哥发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有他陪他,他已经很高兴了。
  郑彦发觉他在看他,心中一紧,从怀里掏出红刺,这块宝石有神奇的魔力,与卧虎契合,他本不想还他,可是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再贵重的珍宝也不过是个物件,哪有生命珍贵。
  看到原石,血玉眼睛发亮,它没有丢,被找回来了,如果可以动,他真想大笑大跳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