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者:寂月皎皎    更新:2021-12-07 04:27
  纥干承基扶住我,送我至牢门口。狱卒急急开了门,我便被纥干承基推出了牢门。
  狱卒关上门的瞬间,我清晰看到纥干承基不舍的面容渐渐阴沉,浮起了深深的不安,然后全然地淹没在黑暗之中。
  他在太子府中那么多年,自是深知太子脾性,平日虽讲义气,但在此等生死关头,他自己的地位权势,才是永远排在第一位的。太子若知他有意出首,必定会有所举动,最可能的,自然是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从纥干承基的反应来看,他虽我才一出口,他便知此事的后果了,难得他居然绝口不提我是好心办坏事,甚至反过来安慰我,以一个男人的肩膀默默应对未来的艰难。
  心里又是阵阵的罪恶感,虽说这是为了救他,可我到底还是对他用了心机,把有意的反间之计,轻轻说成了一个痴心女子弄巧成拙的小聪明。
  罢了,罢了,我只在下半辈子加倍对他好,算作弥补好了!
  回到张牢头他们的屋里,张牢头并不放心我继续混在牢中,只借口酒喝得多了,到外面吹吹风,扶了我往外便走。大约张牢头平时大咧惯了,人缘亦好,守兵们只是嘲笑一番,也不细查,由我们悄悄出了大牢。
  才过了转弯处,便见白玛急急奔过来,抱住我小心张望着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头笑道:“没事!”
  这时苏勖、顿珠等亦从暗处走了出来,跟我见礼。
  张牢头向着苏勖笑道:“苏大人,小人幸不辱命!”
  苏勖轻笑道:“张牢头的这份恩情,苏勖记下了!改日必当补报!”
  我以目注顿珠。顿珠忙取过一袋沉甸甸的物事塞入张牢头怀中,道:“大人,多谢对咱家小姐的一路照顾了!”
  张牢头知道必是银钱,嘻嘻笑着接过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已惊喜叫道:“是黄金!”
  那袋黄金,足有二三百两,只怕抵他十年俸禄了,我微笑道:“大哥,纥干承基那里,务请大哥多照应些,听说近来甚至有人企图杀他灭口,望大哥平时看守时多留些心,务必保全了他,到时书儿另有重谢!”
  张牢头藏了金子,笑道:“姑娘放心!只要纥干公子在这狱里一日,我便可保得他一日平安!”
  我点一点头,略放些心。苏勖径送他走了,才对我道:“谈得怎样?”
  我嘴角弯过一抹笑意,道:“苏勖,如果纥干承基出了狱,我便嫁了他,你说好不好?”
  苏勖怔了怔。
  而我本不需要他的回
  第四十四章 刺客
  回到梅园时天已蒙蒙亮了。
  我精疲力竭,喝了半碗莲子汤,倒头就睡。白玛生怕我劳碌着了,在我睡着时也在帮我揉捏着腿,倒让我睡得安静。>
  这一觉直睡到向暮时份,只有抹清淡的光晕黯淡地飘在窗纱之上。我伸个懒腰,前夜的疲乏已消逝许多。
  而白玛正好生欣喜站在床边,手中紧握着封书信,唇角一抹轻淡笑意,道:“小姐,吐蕃遣人送信来了。”
  我猛地坐了起来,也不由欢喜,一边问道:“是络络的信么?”一边已将书信拿到手中。
  果然是络络的信。
  整整数页纸,道了离别契阔,相念之情,才淡淡提到一句,说是香巴拉山上的神庙来了位异域神僧,极有神通,已然入住其中。我心中几乎立时雀跃起来。
  香巴拉山上的神僧!
  我直觉认定那僧人就是天修大法师的祖师爷!那样冰寒高冷之地,如非确是有缘人,怎肯轻易住了进去?
  这是不是代表,我可以回去了?我有种立刻牵马远走吐蕃的冲动。
  回到我所在的时代,和我的母亲,还有祖母团聚?还有,还有景谦!
  景谦!我的笑容蓦地敛住。跨越那么多年的沧桑,我回到的那个时代,还有原来那美好纯净的爱情吗?我还能怀着一颗热烈的心,去拥抱我当日的恋人吗?
  心里突然就空了,空得似心房给摘了去,怎么也填不满。
  没救出的纥干承基,殷殷待我的容锦城,还有络络,恋花,白玛,顿珠……我真能狠了心尽数舍下么?
  颤抖着手,我将信笺在桌上抚平,再细细看络络的信,竟没有邀请我回吐蕃再赴香巴拉之意。莫非她知道,我留在大唐,虽是山高水远,可终会有相见之期;而再去香巴拉,可能便是永远的诀别?
  络络,络络哦!
  我将书信小心翼翼叠起,放入怀中,见白玛一脸好奇正瞪着我,轻笑道:“络络想我们了。等此间事了,我们回吐蕃看她去!”
  白玛惊喜叫了一声,道:“我们真的快回去了么?”
  我瞧她两眼放光的模样,不由微笑。大唐再繁华再风雅,在他们眼里,都不如吐蕃风光绮丽,熟悉可亲。水是故乡甜,月是故乡明,古来人情便是如此。
  而我呢?我的故乡,到底在大唐,还是在千载以下的二十一世纪?
  我仰起头,想起我和纥干承基说,我喜欢他;想起我向苏勖说,我要嫁给纥干承基。这个念头,是不是该随着这封信的到来而打消?
  纥干承基如果知道我改变了主意,会怎样痛心绝望,恨我至死?仿若看到他深幽的眸子,我打了个寒噤,丝丝疼痛从心口窜了出来。
  先不想吧,既然已经找到了神庙的主人,不怕他走了,早些日子晚些日子回去原没什么分别。且先将纥干承基救了出来再说。
  遂将顿珠叫进来,问纥干承基那里的动静。
  顿珠沉吟道:“现在还没听说出什么事。苏大人这几日常去刑部走过,又安插了不少好手过去,估计太子那边就是想下手也很难。且等过了今晚再说。”
  我默默点头,听得外面梅树沙沙作响,伴了风雷呼啸之声,推窗看时,却有阵阵狂风扑面,天边有蛇样的闪电哗然划过,在向晚深黑的天幕劈出凌厉怖人的金芒灼灼。
  虽是暮春时分,这风扑到身上,却也涌出寒意阵阵。我抱了抱肩,正待叫白玛先将窗户关了,却听到梅林深处传来低低一声叹息,夹杂在风雷之中,不甚分明。
  我心头一震,忙喝道:“谁在外面?”
  白玛忙跑出去查看,一时又回来,笑道:“哪有什么人,不过只野猫跑过去了。”
  我见白玛目光闪烁,心头好生疑惑,“哦”了一声,只静静盯着她,也不说话。
  白玛的面孔渐渐紫涨起来,忽然凑到我身边来,轻轻道:“东方公子和二小姐今天下午又搬回来住了。”
  我一惊,忙道:“他,他不是已经回书苑去了?怎会想到又搬回来住?”
  白玛吃吃说不出话来。
  我猛记起昨天下午白玛不见影踪之事,将手往桌上一拍,逼视白玛:“你昨天去找他了?跟他说了什么?”
  白玛忙跪倒在地,含泪道:“小姐,我只是将小姐为东方公子所做的事告诉了他。这些事儿,二小姐绝不会跟他讲得明白,就是剪碧也未免有些私心,也未必肯说清楚。唐朝有句话,不能出了灯火钱坐在暗处。小姐为他千里驰援,设尽办法,甚至受了纥干承基那厮的欺负,为什么不告诉东方公子?小姐,你莫要太苦了自己!”
  白玛!她定然以为我心中放不下的人,一直便是清遥,才自作聪明到清遥面前去,“倾诉”我的情意!我气得浑身颤抖,伸手将桌上茶盏尽数甩到地上,咬牙道:“白玛,你,你生生要气死我!”
  待要再说,扭头看她满脸泪水,瞧向我的眼神尽是担忧之色。她,是怕极了我没有好的归宿啊!我指着她的面孔,到底再发不出声来,哽咽着拂了袖子,径往床边走去,而泪水已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该怎样才和她解释得清楚,我和东方清遥已是不可能,我的未来,不管是系于现代还是大唐,都不会再和清遥有交叉点。如果能是相近的两条平行线,能够永远地彼此观望,了解着对方的幸福,便是一种快乐。
  桃夭端来清粥小菜来,我心头烦躁,哪里吃得下?耳听窗外滴滴嗒嗒的雨敲窗棂之声渐次响起,慢慢混和成沙沙一片,夹着风啸雷隆,扑闪到心头,平添了几分茫然凄苦。不知哪里渗进幽幽的冷风来,将烛火吹得明灭不定,更显得那屋外的闪电锋芒毕露,似扯开的大嘴,欲将这满园的青青梅树,连同这夜间徘徊的人影,尽数一口吞噬。
  白玛将桃夭遣了别屋睡去,自己将窗户一一检查了,压紧棂条,又将烛火挑了一挑,才到我身边轻轻道:“小姐,先睡觉吧!”
  我睡了一个白天,心中又是烦乱,只觉那一声紧似一声的风雨雷鸣,似要将胸口压得炸开一般,哪里还睡得着?因怕白玛担心,也只得躺下,静静养神,那风声雨声,却还是在外阵阵呼啸,刮得人心烦意乱。不知过了多久,眼见那烛火烧得尽了,灯芯软软倒下,浸在浊泪之中,无力地垂落下最后一滴烛泪,悄然殒灭了最后一点火星,在寂寂的黑屋里散着游烟的微呛。
  这里风势更大了,只听得窗棂给刮得不断抖动,发出格格的异声来,反将雨声掩去,倒让我渐渐有了丝睡意。正闭着眼似睡非睡时,忽听“咣”地一声响,却是窗户被重重击开的声音,突兀之极,惊得我差点跳起来。
  而对面床上的白玛已经喝了声“谁?”便跃起身来,只穿了小衣,提了枕边的腰刀,奔向窗外。
  我撑起身子,撩开床前帏幕,探着情形,道:“许是风吧?”
  白玛将窗户推开,四处打量了一下,笑道:“真是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