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寂月皎皎    更新:2021-12-07 04:27
  连我自己的心都动了一下。同样的容貌,可能在不同的灵魂下会显出不同的气质吧。这个镜中人的古典五官,与我安静清淡的气质相配,居然相得益彰,不须脂粉,已是倾城。
  心里有些微的慌乱,如此相配的躯体与灵魂,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是不是说,这个身体,才是真正属于我的灵魂的?是不是说,这个世界,才是属于我云溪月的?
  我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衣饰杂物,猛地跳到床上,蒙头大睡。
  真希望一觉醒来,我已躺在自己家中柔软的席梦思上,面对放着电脑,电脑里映着电影。
  而母亲会在外面叫着:“溪月!溪月!该起床了!”
  而我只是懒洋洋笑着,一边应着,一边倚在床上,继续看我的影碟……
  “三小姐,三小姐!起来吃晚饭了!”
  有人在叫,还不只一个人在叫。
  我睁开眼里,两个丫环站在床前唤我,另一个丫环正在排着碗筷,几样精致小菜放在桌上,溢出香味来。高烧的数支烛火跳动着,把几个古装的丫环映得如梦如幻。莫非,我还在梦里?
  “三小姐!”年纪最大的那个丫头声音很高:“你该吃饭了。睡得够久了。”
  我是得吃饭,吃了饭,为我洗了手脚,丫环们的事便算完了,可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自在玩着。她们的心里,哪里有三小姐的地位?
  幸好我并不想当三小姐。所以我又装出傻样来,草草吃了饭,在丫环们嫌恶的目光里,将汤水泼在了裙子上,又将米粒沾了满了前襟和自己的下巴。
  刚傻笑着说一声“饱”,丫环们已将饭菜尽数撤了,取来水为我洗脸洗脚。水温有时偏冷,有时偏热,极少有正舒适的。好在这十余日我已渐渐习惯,也不放在心上。
  丫环们走了,临走之时把灯吹灭了,又把房门反锁了,如舒了口气般说笑着离去。
  第六章 月下
  我叹口气,想睡,却再也睡不着了。
  电灯,电视,电话,电脑,那么多日常触手而及的事物离我已远隔千年,甚至连一本书,一幅画也没有。再清冷的梦,只怕也不会如此失落。>
  我把螭玉好生把玩了良久,又细细想着李道宗的诗。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如?
  一个另娶了妻室的男子,居然也敢说心如松柏么?
  也许只要不忘怀便是心如松柏了,三妻四妾,于古人原是寻常。何况江夏王李道宗既富且贵。也不难理解东方清遥为何肯娶一个疯妻,妻子原不过摆设,看不顺眼了,大可扔于一边不加理会,然后另娶佳人,生儿育女。既讨了容家的欢心,得了容家大笔的嫁妆,又博了有情有义之名,有何不可呢?
  屋子里本就憋闷,现在更难受了。
  我悄悄推了推窗户,并没有关紧,稍一用力便打开了。
  明月当空,柳影疏摇,清光满地,空气洁净清逸,带着春日的微凉,静静渗透着每一处肌肤。
  我倚着窗,将长发细细地梳着,远远看着窗外的风光,闲逸而安静。
  不知何处的夜鸟飞过,“呀”地叫了一声,消失在茂密的林中。
  夜已深。
  如果我这时出去,想必不会有人发现吧!
  在这无人的深夜,我应该可以不用再带着那扭曲的面具,痛快做回我自己了吧!
  我身上穿的,是丫环们刚给我换的丝质白色袍子,柔软而贴身,很有些像现代的睡衣,当下也顾不得换了,悄悄爬过窗户,又将窗棂掩上,溶入到这清新的月夜中。
  我还是喜欢白天那落英缤纷的蔷薇,何况我早注意到蔷薇架畔,甚至有着一架秋千,极粗的绳索,爬了好些开着小花的紫藤和杜若,古朴中含着天然的韵致。
  也许因装傻而寂寞得太久了,连还我本色的独处都成了一种幸福。
  在静静的月夜,坐在秋千上,对着一地落花,想着满怀心事,到底该算快乐,还是痛苦?
  一首曾被现代人重新谱曲的名词,不自觉已涌上心头。忍不住和起心中那带着清凉和寂寞的歌: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
  照无眠。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哪里是千里?分明是千年。
  今日那轮月,在一千四百多年后,依然素影幽幽,万里铺霜。
  “但愿人长久,千年共婵娟!”我仰望明月,已是忍不住满面湿润,泪洒如雨。
  有人在轻轻叹息:“容三小姐,何必自苦如此!”
  我大惊,一抬头,石青色的身形慢慢从树荫下走出,行在那如水的月光下,像飘拂在风中的淡淡影子。
  走到近前,我已清晰地辨出,这人,正是白天看到我以五行之数排八字的苏勖!月夜中,www奇Qisuu書com网他如星子般的眼睛更是煜煜闪光。
  我不知道该不该再傻笑。再傻笑,也许显得更蠢不可及了吧。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绝妙好辞,究竟从何处想来!”苏勖直视着我的眸光,很是复杂,夹杂着惊喜和欣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倾慕。
  我终于只是无力的笑,笑得疲倦而无奈。
  “容三小姐本是天人,为何却装成白痴?”苏勖眉有些纠结,似隐藏着某种怜惜和疼痛。
  我当然得回答。可我实在不知从何回答。
  所以我避着他的眸光,淡然道:“我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必要说么?”
  苏勖讶然中带着微怒:“你是说,你是被逼的?被你家里人逼的?”
  我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辨起。我不由看向我住的流芳轩,后悔不该大意地跑出来,叫人识破。
  而流芳轩的方向,正闪着火芒。
  我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影,又向前走了两步,定睛细看。
  淡淡的火芒已化为火光,明灭在风中吞噬着流芳轩。我惊叫了起来。
  苏勖的目光本来尽在我身上,听我失声惊叫,才也往流芳轩方向看去,然后道:“不好,走水了。你出来时没熄灯么?”
  我苦笑道:“我至于那般大意么?”
  苏勖沉吟片刻,忽然将头扭向一处,喝道:“谁!”
  人已飞纵过去。
  身形居然快如闪电。
  这是,武功?传说中神奇的武功?这个苏勖竟会武功?
  有人吃痛惨叫。
  我奔过去,一个黑衣蒙面人正给苏勖扭在地上,痛楚大叫。
  我上前一把扯下他的蒙面巾。脸很熟,看我的神情如见鬼般的讶异。
  他姓金,是飞云庄的管家之一,跟三夫人走得极近,可以说是三夫人母女的心腹。甚至有下人传说,他和三夫人,有些不清不爽。
  “你是什么人?为何纵火?”
  “我,我没有!”金管家惊惶道。
  “你没纵火,那你,你是东宫的人?前来监视于我?”那看起来一直那么清雅的男子眼里忽然射出钉子般尖锐的光芒,甚至带着微凛的杀气。
  东宫!
  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已有十余年,这时的东宫太子,应该便是后来被废的太子李承乾。苏勖是什么人,会引起东宫太子的注意,以致他敏感得会由一件小事立即怀疑到太子身上?
  我脑中飞快地转着。曾经读过的关于李世民几个儿子争位的历史迅速浮了上来。
  皇太子李承乾,皇四子魏王李泰,皇九子晋王李治,均是长孙皇后所出。
  太子李承乾有足疾,不良于行,行事荒诞,深得唐太宗宠爱的魏王李泰趁机培养自己的势力,欲取而代之。
  而李泰的亲信势力之中,就有一人,叫苏勖,任司马之职!
  我只知容家和朝廷大员走得很近,却未料连容家女婿带来的朋友,也会是朝廷大臣。这个身为魏王智囊的苏勖,不在魏王身边出谋划策,跑洛阳来做什么?
  苏勖仍紧张地按着金管家,继续追问着:“你到底知道多少?快说!”
  他的目光中的杀机已极明显,我在一旁看着,都打了个寒噤。
  唐代的春天,似乎比现代冷许多,尤其是春天的夜。
  苏勖感觉到了我的惊悸,回头看了我一眼,手下力道不减,却放缓了口气:“你说实话,我念在你为人所使,放你一条生路。”
  金管家忍不住叫道:“我,我不知道什么太子,我只是奉命纵火而已!”
  苏勖追问:“奉谁之命?”
  “三夫人!”
  “为什么?”
  “因为东方公子!”
  “东方兄?”苏勖不觉松开手,道:“你纵火跟东方兄有什么关系?”
  “因为三夫人,和二小姐都不愿三小姐和东方公子成亲!三小姐那个样子,哪里配得上东方公子?”
  听他口气,居然没认出我就是三小姐容书儿!那么,他那见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忽然灵光一闪,他把我当成容夫人梅络络了!
  “先是水,再是火,她们为了东方清遥,也算是用尽心思了。”我在那静谧而惆怅的月下轻叹,幽幽说着:“一个已经疯了的姑娘,也不容她活下去吗?”
  苏勖深深看着我,眼中渐渐涌上怜惜:“原来,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才……”
  第七章 火难
  苏勖又要去追,我已叹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