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作者:Blood Sweat & Tears    更新:2021-12-07 04:26
  那一夜,他们第一次分床而眠。
  隔日清晨,他没有道别就离开了。
  接下来,是一个月的音讯全无。
  她不确定他们是在冷战赌气,或者他终于放弃。她尽量避免想象是后者的可能性。她尝试过,但是她很快就放弃。
  因为她做不到。因为她的生活会随之粉碎,杂乱无章,前途黯淡。她会完全无心学业,上课走神,论文空洞,与导师的会晤都一径吱吱唔唔,连导师都看出端倪,问她是不是哪个方面出状况,情况这么糟,让她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所以她只好假装他们在冷战,幼稚赌气,看谁先忍不住,跨出求和的第一步。
  她每天按时查看她的电子邮箱,里面除了旧有的邮件来自傅恒,新的邮件都来自旁人。思琪, 徐风,还有学校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人。
  她却一一跳过新邮件,直接点开旧邮件慰聊心事。
  “又琳,我很想你。每天都是开不完的公事会议,无聊透顶。宋家那群老古董,哼哼叽叽,官腔十足,跟他们合作和开会,我要喝很多咖啡才能不打瞌睡。奇书网其实打瞌睡我是无所谓,我怕爸面子上过不去……”
  她微笑,想象傅恒一脸不耐,大掌支颌,冷然垂视面前公文,听着宋家人的哼哼叽叽,勉强维持表面的客气礼遇。
  “我等不及再看到你。其实我们在一起,也很无聊……”
  她娇嗔,无聊他还来。
  “我们无聊的到处闲逛,无聊地吵架拌嘴,无聊到抢遥控器好玩,无聊到沿着芝城城北走到市中心。我们真是太无聊了。但是你让我很快乐。真是奇怪,我这人对什么都不太有耐心,偏偏你这样无聊,我却从来都对你耐心十足。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琳!你还在磨磨蹭蹭,下午的课要迟到了啦。”突来的聒噪,吓得她手忙脚乱关掉浏览器,随手抹掉眼角水光,起身穿上外套,假装若无其事,拈来墨镜戴上,再拖起扔在地毯上的书包。
  “你一天到晚闷在自己房里做什么?”简掏出钥匙等又琳出来将房门上锁。
  “查查邮件,写写论文。”她轻描淡写,坐进车里,随口抱怨,“怎么才十一月初,就已经这么冷。”一边摩擦双手,一边将唇里温婉气息呵进手心里。
  “喔,是啦,据说今年冬天会特别冷。”简一溜烟把车往学校开。“今晚凯特家有派对,你去不去?”
  她摇头,不假思索,“没兴趣。”
  “没兴趣还是没心情?”简狡黠斜睨。
  “都没有。”
  “你又在为什么事不高兴啊?是不是跟傅吵架了?我看你除了不小心拿了A以外的成绩之后,会对什么都兴趣缺缺,好象也只有他会让你这样没精打彩了。”一语中的。这就是简的恐怖之处。大喇喇地不修边副,说起话来也直接到不管是不是会让人尴尬局促。
  又琳扭头看着窗外沿街景致,将情绪隐到大大的墨镜后面。
  “不过是闹闹别扭,不要这样好象世界末日嘛。”
  “我想,他放弃了。”她闷闷低语。
  “为什么?你又做了什么逼得他不得不放弃的事?”
  简早把傅恒神化,若又琳和傅恒之间出问题 ,一定是又琳的原因。
  “我才没有……我想感恩节去加州。”她的低语微不可闻。
  “啊!”简如意料中一般聒噪大嚷,“感恩节耶!你不要跟他一起过吗?”
  又琳被她嚷得脑门发胀,“你不是说我应该和加州男友说清楚吗?我去跟他说清楚啊。”
  “感恩节?你挑什么时候不好,要挑上感恩节?难怪傅生气。我服了你。”
  “可是……那个时候,徐妈妈和徐伯伯都会来,我想……我可以同时跟他们都说清楚,不用,嗯,通过徐风或者别人来转达……”
  “你在怕得罪他们吗?”
  “不是得罪不得罪的问题 ,是,呃,我希望他们直接跟我沟通,不是从别人那里断章取义地听到我说的话。”
  “这有差别吗?总之你的意思能够最后传达到就好了。我跟你家儿子玩完了,拜。”简搔搔头,想不明白。
  “那样,对他们未免有些不尊重。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对我也很好。我觉得还是要面对面的谈比较慎重。”
  “东方人都是你这样考虑事情的吗?为什么每件事都被你搞得那样复杂?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哪有那么多罗里罗唆。”简再搔搔头,被她这样一绕,刚刚一定死不少细胞。
  她长长叹息。是啊,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她是怎样让它越来越复杂?
  “不如晚上跟我去玩,顺便散散心吧?也许你会心情比较轻松的看待这件事情,然后发现其实它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复杂。”
  她无奈,终于答应,也真的去了。
  衣香鬓影,醇酒美食。
  凯特是含着银匙出生的豪门千金,居住的昂贵公寓正对着千禧公园,面朝密歇根湖,晚上得以俯看密歇根大道上的繁华车阵,和远处湖滨大道上的川流闪烁。巨大的观景窗内灯火辉煌,商学院的派对,总是拉拉杂杂夹了一堆外系的学生,欢声笑语,灯红酒绿,背景里的浩室音乐,更是将整个原来宽敞的空间填满,仿佛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派对成功得不得了。
  简几杯醇酒下肚,早已不知躲到哪个角落与乔窃窃私语,卿卿我我。
  留下又琳一人跟一群阿谀大男生,孤军奋战。
  她捧着醇酒,被围堵在观景大窗边,眨巴大眼,仿佛凝神倾听。
  “所以,美国的政治家不管是奥巴马还是麦凯恩,都只是为利益集体服务的政治代表。象凯特那样对奥巴马狂热崇拜,觉得他代表大多数中产阶级的利益,根本是无稽之谈。”
  她表情崇敬,对对方在政治上的精僻独到的见解,仿佛倾心不己,奋力点头后努力啜酒,以逃避发言的重大责任。
  一直静待在侧的卷发男生终于等到机会一展长才,“石油也很重要。控制石油的产出和销售,就好象抓住了世界经济命脉——”
  忽然嘟声大振,打断他得来不易的发言机会。
  这一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又琳身上。
  原来是她精巧细致的小提包里手机的声音。
  她上星期刻意将音量调到最大,怕傅恒来电她却错过。结果一直忘了将音量回复正常。这一刻却意外将她从围堵中解救出来。
  她欣喜地掏出手机,粉润的俏脸上绽出甜美笑意,“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终于脱身,躲到浴室,合上门,手机铃声已经停止,对方被切入语音信箱。
  已是将近午夜,谁会在这时候给她电话?
  她翻开机盖,却瞥见她几乎等得白头的来电,特意记得将手机音量调大,随时将手机带在身边,就是不想要错过这通来电,偏偏还是错过!
  她急切回拨。
  电话几乎是在一拨通的瞬间就被接听。
  她屏息。
  “喂?”是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一如她所记得。
  她继续屏息,好象这一刻如此来之不易,她任何一个呼吸不慎都会将它搞砸。
  “你在听吗?”他小心试探,有些迷惑。
  说话啊,快说话,告诉他她想他,告诉他她一定会快快把所有事情都解决掉。快啊。
  “是不是通讯信号不好?我听不太到你的声音。”
  忽然有人擂门,惊动到她,接着有人在外面醉声大嚷,“开门!你还要多久啊!”
  “你在哪里?!”他忽然紧张起来,连声音都紧绷。“又琳?!”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千禧公园对面的公寓……”她口干舌燥。
  “你在那里干什么?我刚到芝加哥,我过来接你。”不容她罗唆的,他继续追问,“具体是哪幢公寓,在哪个位置?你安不安全,有没有事?”
  “我在同学家里,开派对。我没有事,我很安全。”他这样的紧张,让她有些放松,原来他还是紧张她挂念她。
  门又被拍响,“拜托,我很急——”听起来好象真的很急。
  她匆忙对手机那头道,“我先出去,搞清楚我在哪里,再给你电话。”结束通话,将外面那位“很急”的男生让进来。
  门一开,男生又做势要拍门的手顿下,盯住她,好象有些错愕,“原来是你在里面,我不介意跟你共用一间卫生间的,你今晚玩得还开心吗?”醉醺醺将她上下打量。
  她根本不认识他,也懒得应付,欠过身就走人。
  男生在她身后呵呵大笑然后关上门。
  她挤过拥攘人潮,终于挨到走廊,急急乘电梯下楼。她来来回回在公寓门前走过,和着身边擦身而过的往来人群,却只找得到街名,找不到隐匿的公寓名牌。薄呢贵气小外套下是粉色的雪纺斜肩高叉小礼服,两条美腿,生生露在午夜稀冷的空气里。她冻得只打哆嗦,却还在苦苦找寻。
  手机铃声又起,突兀高音,震痛她的耳膜,她却如获致宝。
  “傅恒——”她娇声疾唤,想也不想,“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只知道我在千禧公园的对面。我好冷。”她用手抓一抓小外套的领子。
  “你告诉我你身边有什么样的建筑?”他沉声醇吟,冷静处理,几乎立即就给了她温暖和支撑。
  她身前的大道依然车流穿梭,热闹繁华,好象比白昼时时而飞梭时而雍塞的车阵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车灯闪烁呼啸而过之间,她迷迷朦朦几乎看不清太多高耸的标致性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