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作者:王晴川    更新:2021-12-07 03:07
  完颜婷忽然垂下头,春葱般的玉指摩挲着酒杯,淡淡地道:“不必了。我要跟仆散先生去临安散散心!”卓南雁登觉心弦一颤。
  “小美人,你怕老夫杀了这小子是不是?”仆散腾却哈哈大笑,“呵呵,你想得也太美啦,你当他不来抢老婆,老夫便会放他走路不成?”完颜婷的双眸仍是紧盯着杯中美酒,似一尊玉雕般动也不动。
  卓南雁望着她那明艳绝伦的侧脸,心内怦然翻动:“我今日便是拼出性命,也不能让婷儿落入刀霸手中!”仰头打个哈哈,“仆散门主一代宗师,却原来专会为难小辈!”笑声淡定自若,在仆散腾震耳的长笑中字字不乱。
  “几日不见,小子倒是长了些门道!”仆散腾两道漆黑的长眉一挑,冷冷地道,“当日皇宫之中,小子从老夫手中抢走了一杯酒!今日可有本事,再从老夫手中抢走一杯酒?”当日金主完颜亮垂涎完颜婷的丽色,想让仆散腾以赐酒为名,让卓南雁知难而退,哪知卓南雁为救完颜婷,却拼死夺下了仆散腾手中金杯。
  完颜婷和卓南雁听他说起皇宫赐酒的往事,均是心弦扑颤。完颜婷更是想起当时卓南雁为了自己跟皇帝直言相争,跟刀霸冒死相搏,芳心内陡地一热,爱怜、惆怅、无奈一起涌来,当真百味杂陈,难以言喻。
  卓南雁却是狂性勃发,仰天大笑道:“莫说一杯酒,便是千杯万杯,我也一样抢来喝了!”长笑声中,右掌斜挥,已向那酒壶抓去。完颜婷看他言语豪迈,气势如虹,芳心又是一颤。
  “好小子!”仆散腾虎目内电光灼灼,森然道,“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小子敢跟老子这般说话!”五指飘然拂来,姿势舒缓,似要拂去酒壶上的浮尘。卓南雁的五指才搭在壶把上,陡觉一股劲力悄然涌来,劲气澎湃,正是天下闻名的天刀门独门真气“无弦弓”!
  卓南雁只觉那劲气骤然急变,已由刚转柔,他指尖剧震,似乎触到的不是无形无相的真气,而是一把忽张忽合的劲弓。他早领教过“无弦弓”的厉害,知道仆散腾会将真气的刚柔随意互易,伤人经脉于无形,当下不敢跟他硬拼内力,右掌倏地划了个圈子,正是补天剑法中的一招“大哉乾元”。掌力看似刚健勃发,但“刚柔相抵,变在其中”的剑理已运在掌上。
  两人的真气都在瞬间刚柔激变,酒壶忽然变得泥鳅般滑溜,倏地向上飞起。
  “果然有些门道!”仆散腾眸内精芒暴吐、端坐不动,喝道,“小心了!”单掌平推,掌力骤然提到八成,排山倒海般向卓南雁胸前涌来。劲力汹涌,兀自忽刚忽柔,让人难以揣摩。卓南雁的右掌轻飘飘地一领,正是补天剑法中的一招“无往不复”,气象圆转,掌力由刚猛而倏忽变为没有一丝圭角。
  两人的掌刀似接非接,酒壶陡然间竟凝在了空中。缩在柜台后的酒保和店主看得目瞪口呆,那酒保忍不住脱口惊呼:“娘的!敢是两个捉鬼道士在斗法?”一旁的完颜婷更是芳心发紧,明眸内光芒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难得难得!”仆散腾浓眉再抖,笑道,“给你!”霍地推在了酒壶上,劲气改夺为送,酒壶忽地直向卓南雁送来。他一身阳刚的真气灌注之下,酒壶中竟冒出了腾腾热气。
  卓南雁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一丝不剩,已换作一番平和的气象,右掌不动,左掌却疾拍而出。完颜婷看他铁掌去势如电,似乎要将酒壶击碎,险些娇呼出声。要知卓南雁跟仆散腾这回打赌,要再夺下仆散腾的一杯酒,但若是连酒壶都弄碎了,那自是算他大败亏输了。
  “这小子要做什么?”仆散腾也是一凛。他心念电转之间,卓南雁的左掌已到,便在与酒壶似接非接的一瞬,他掌上劲力陡凝,如箭迸发的刚劲倏地化为淳和柔韧。
  柔和的劲力圆环般绕过酒壶,直向仆散腾掌上撞来。卓南雁的右掌也是丝毫不停,那招“无往不复”的圆圈再转了开去,已将生生不息的意蕴展到了极处。
  仆散腾的单掌跟他左掌吐出的圆环劲气交接,已觉他掌法气象高妙,又见卓南雁右掌划出的圈子气势圆融浑厚,他嗜武成癖,登时为他这招的气势倾倒,不禁浑身一抖。只这微微一愣之间,酒壶凌空一跳,已落人了卓南雁的手中。
  卓南雁这几招看似轻松,实则连使了补天剑法中乾、变、复、和的四大精义,这才乘着仆散腾如痴如醉的一瞬夺下酒壶。“运剑之际,须得纯是一种太和之象……补天四义是一个圆!”跟刀霸过的两招虽只是兔起鹘落的片刻工夫,但卓南雁却觉得自己对补天剑法的领悟在瞬间跃上了一个崭新的层次。
  完颜婷兀自香唇紧抿,闪烁的眼波有嗔有怨,更有几分说不出得情愫。
  “好掌法!”仆散腾被他夺去酒壶,却反觉大是酣畅过瘾,扬眉笑道,“这掌法隐含剑意,不知叫什么名字?”酒壶一人手中,卓南雁才长出了一口气,身上已是汗水涔涔,笑道:“门主好眼力,这确是剑法,名唤补天!”
  “补天神剑?”仆散腾的眼芒变得刀锋般锐利,喃喃道,“好!想不到令尊卓藏锋的补天剑法今日重现江湖!过瘾 ,过瘾!倒酒吧!”
  卓南雁已在瞬间回复凝定,知道这场以酒论剑才过了第一关,当下平心静气,将壶中美酒向两只酒杯斟去。三人都不言语,六只眼睛全盯着酒杯。只有酒浪入杯的汩汩声响。
  两杯酒已然斟满,二人各自举起身前的酒杯。卓南雁眼见仆散腾含笑举杯,向自己送来,也只得道一声“请”,向他的酒杯撞去。他料得仆散腾杯上必是灌注了绝顶内力,全身也是真气流转,握杯的五指上竟跃出淡淡的白光。
  两人酒杯推送的去势都是极缓,铮然一声,两杯终于相撞,发出无比清脆的鸣叫。
  杯中美酒平如明镜,竟是一滴也没有漾出。
  雄霸天下的天刀门主仆散腾,这一次居然未使内力。他锐如鹰隼的眸子里却闪出孩子般的顽皮光芒,哈哈笑道:“酒壶已入你手,这杯酒老夫自当老老实实地饮了!”大笑声中,昂首将酒一饮而尽,才淡淡地道,“这小丫头,你可以带走了!”
  卓南雁却觉出他适才碰杯之时虽是未运内劲,但无弦弓的真气含而不吐,那份引而不发的力道更是让人思之胆寒。这时听了仆散腾的话,他不禁又惊又喜,洒然大笑:“天刀门主,果然有些气度!”也将酒一口干了,忽觉背心一凉。原来适才他全神贯注,真气勃发,虽是一次平平常常的碰杯,却让他刹那间汗水涌出,如同恶战了一场。
  仆散腾已长身而起,看也不看两人,转身向外走去,口中道:“小丫头在意些,莫要再给人擒住!献给了皇上,未免可惜!——这是酒钱!”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掌柜的说的,扬手之处,一锭黄澄澄的金锭子已抛在酒保和掌柜的缩身的柜台前。
  也没见他如何作势奔跃,伟岸的身躯倏忽间已在楼内消逝。卓南雁料不到他如此洒脱,说走便走,一愣之间,却听仆散腾响亮的笑声已自楼下遥遥传来:“卓南雁,你的补天剑法未臻上乘,今日老夫留你不杀。你回去勤学苦练,三年之内,老夫自会再来找你!”
  笑声犹如游龙般在屋宇内盘旋摇曳,瞬间便滚滚而去。卓南雁暗松一口气,心道:“刀霸仆散腾虽是完颜亨的死党,却终是一代大宗师的气魄!”
  忽见完颜婷默不做声地站起,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卓南雁忙叫道:“婷儿,你要去哪里?”完颜婷并不回头,冷冷地道:“怎么,你还要擒了我,交给雄狮堂吗?”脚下不停,疾奔下楼。
  卓南雁心头一痛,也是疾步赶出。夜色初起,街市上还有不少闲人游荡,叫卖声此起彼伏。完颜婷却是一路冷着脸飞奔。她的玉颊如同凝脂般闪着一层冷艳润泽的光,夜风吹得她乌黑的长发飞散开铺在脸颊上,更衬得她的香腮和玉颈无比得白。卓南雁跟她并肩而行,侧头望去,却见她闪闪的双眸内荡着比夜色还深的一抹黑,他心内蓦地便觉出一阵怜惜。
  两人默然奔出里许,眼前便横出一片柳林。完颜婷看到那些柳树葱葱茏茏的枝条蔓披着,在风里很无助地摇曳着,心内蓦地便觉一阵凄凉,顿住步子,转头对卓南雁喝道:“你一路跟着我做什么?若要擒我,这便动手吧!”
  卓南雁见她玉容清减,明眸内波光摇荡,不由胸口一疼,暗道:“我又怎能跟你动手!”两人自喜宴惊变,便一直无暇深谈,卓南雁知她对自己误会已深,沉沉叹了口气,才缓缓道:“婷儿,我卓南雁当年卧底龙骧楼,一半是为了我大宋河山,另一半却是为报父仇……江湖传言,家父之死与令尊大有干系!”完颜婷的娇躯倏地一颤,目光亦嗔亦怨,紧咬着樱唇,却不言语。
  “后来与令尊相处,倒觉得他是个坦坦荡荡的英雄!”卓南雁想到雄武绝伦的完颜亨最终难逃一死,心内更觉一阵无奈,叹道,“再到后来,我更自令尊口中得知,原来令尊与家父,竟是结义兄弟……”
  完颜婷也不禁“啊”了一声,随即苦笑起来,那声音先是很轻,随即便成了银铃般凄冷的脆笑:“可笑啊可笑,爹爹聪明一世,却没看透你!你是他结义兄弟之子,行的,却是栽赃陷害的卑鄙之徒!”
  “那绝不是我所为!”卓南雁知她对那书房中搜出咒魇之事耿耿于怀,心头便如压了块大石般难受,霍地撕开胸前衣襟,喝道,“我卓南雁一生堂堂正正,我来找令尊报仇,自会跟他光明正大地战上一场,便是死在他手里,也算我技不如人,却决不会做那等苟且诬陷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