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作者:王晴川    更新:2021-12-07 03:07
  卓南雁见她愁苦,便不再多言,只沉沉地叹了口气。林霜月拔出短剑,在那短竹上刻下一行字迹,喂了那换日鹰几块鱼肉,扬臂放鹰而起。那苍鹰振翅高飞,在谷中绕了个圈子,随即没入云霄深处。
  “临安城内,这时只怕已是风雨飘摇了吧?”卓南雁目送苍鹰远去,才沉沉一叹,“好吧,小月儿,横竖我也要进京,咱们不久自会相见!”
  “只是……我却好怕!”林霜月凝眸瞧着远天色如滴血的红霞,咬了咬香唇,才轻轻地道,“教主和爹爹一心要改天换日,你与罗堂主却对赵宋忠心耿耿,说不定哪一日,咱们便会刀兵相向!”
  卓南雁心中也是陡然一冗,随即哈哈大笑:“何必刀兵相向?徒儿这条小命就攥在师父手心,师父何时想要,便可拿去!”
  林霜月拿他无可奈阿,苦笑道:“收了你这样一个油嘴滑舌的徒弟,当真是师门不幸!”
  卓南雁呵呵一笑,见她笑容忽敛,翘首凝望沉沉的暮霭。不由叫道:“便是走,也不需忙在一时,等明早再走不迟。”
  “只怕不成了!”林霜月轻叹一声,缓缓四顾这座给她收拾得洁净异常的亭子,芳心蓦地一阵空荡荡地难受,“这草亭虽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但终究是我们两人同坐同卧的地方。今后便连这样的日子,都再难有了!”信手接过那尾冷玉箫,幽幽地道:“我再给你吹奏一曲《伤别》吧!”
  卓南雁知她去意已定,心底也是一酸,骤闻箫声袅袅,那曲无比熟悉的《伤别》已宛转飘起。这时分别在即,箫声传入他耳中,更觉凄婉缠绵到了极处,恍然间便似看到了静夜中的一片妍荷,丝丝缕缕的月光下,每一朵白莲都在夜风中摇曳着,相思着,呜咽着……
  他心神正自随音感伤,那箫曲未及半阙,却呜的一声断了。林霜月眼眶一红,将玉箫塞入他手中,转过头去,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不想连一曲都奏不全了。咱们……就此别过!”似是怕他挽留,竟不敢再回头望他,白衣飘袅,疾步奔远。
  卓南雁心底酸痛,叫了一声:“小月儿!”林霜月已奔出数丈,听得他的叫声,娇躯陡地一顿,随即跃起,身法却快了许多。
  遥遥地只有一声似怨似诉的叹息声传来:“雁哥哥,你万万不要跟着我,别再逼你的小月儿啦……”卓南雁一愣之间,她那窈窕的白影已消融在无边的暮霭之中。
  山谷间霎时变得寂静冷清,卓南雁望见远天残阳如血,数峰无语,忽觉心中一空,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二十二节:叔侄反目 师徒援手
  天还没全黑,但卓南雁却已不愿再待在此处。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去追林霜月,心中怅然若失,顺着山路胡乱耷行。行了多时,天地间渐渐混沌。卓南雁但见苍烟落照,团野苍茫,才吁出一口长气,在一片黑黢黢的竹林前黯然止步。
  忽听得淅淅沥沥的几声短促的哨声自竹林深处传出。沉暗的林子内隐约有人影闪功。卓南雁双眉轻扬,暗道:“难道是南宫世家的小喽啰又来啰嗦?”他这时满腔憋闷,正想寻人撒撒怨气,身形疾掠,悄没声息地潜入林内。
  这时那哨声又再响起,这一回却是忽高忽低地连绵不断。卓南雁听得哨音起伏有致,但中间绝不稍顿,直响了一盏茶的工夫,兀白不停,似乎这吹哨之人一口内气竟是永无止息。卓南雁暗自心惊:“这厮是谁,这手内功还在南宫五老之上,怎地南宫堡内还有这等高人?”
  随着高低错落的哨音,影影绰绰地便见数十人在竹林中四下里散开。卓南雁轻功高妙,潜身林中,却也无人发觉。林内的数十个汉子均是南宫堡的装束,正随着哨声穿插游走,时聚时散。
  这片竹林繁茂广阔,最奇的是东一堆,西一簇,或疏或密,隐然有致。若是放眼四顾,便会生出一种层层叠叠、永无止境的恍惚之感,四下里更有阵阵煞气隐然传来。卓南雁心头微凛:“这竹林是按着奇门阵法的方位布成,想必有高人在此隐居。嗯,这群家伙原来是要对付这高人,怪不得他们行在林中,如此战战兢兢,还要用哨声联络方位!”
  他举目望去,却见碧森森的竹林前有一蓝袍儒生,大袖飘飘,当先疾行。那古怪哨音正是由他吹出。数十个南宫堡弟子随着他的哨音小心翼翼地行进,过得片刻,终于穿出了这片竹阵。
  那蓝袍儒生悄立林边,这时才将口中竹哨一停。尖锐的哨音骤歇,竹林内登觉一片幽静。竹林外是片空旷的山谷,一道山泉曲折流淌,几列绿柳和修竹在泉旁环绕,衬得四周景物深秀清奇。天已近晚了,夕阳的最后那抹余晖无限留恋地抚着几行老柳,两排茅屋便掩映在竹石碧柳之后,被渐浓的夜色模糊成一片朦胧。
  忽听得茅屋内传来一声苍老混浊的长叹:“南宫参,几日不见,你倒长了道行,竟能破得老夫的乱云七杀竹阵。恭喜恭喜!”
  卓南雁心中一凛:“原来这儒生便是跟许广斗茶的南宫堡主南宫参,怪不得瞧他背影,极是眼熟!”借着苍茫的暮色,却见南宫参笑意从容,依旧是一副万事成竹在胸的模样。卓南雁心下暗奇,“老子当日将他那南宫堡闹得天翻地覆,这厮也是避而不见,却原来猫在这后山跟这老者为难。”
  南宫参淡然一笑:“事出紧迫,不得不来!听说大伯父病重,侄儿怎能不赶来探问。”笑意从容,说不出得飘逸潇洒。
  那老者呵呵苦笑:“老夫是要死了,事关那人的机密便也一并带走,决不会让尊驾得闻半字!抱歉,抱歉!”卓南雁听他两人言谈,似乎这老者虽是南宫参的大伯父,但两人却又是死敌。
  “大伯父偏要将那秘事借走,侄儿也无话可说?”南宫参依旧满面堆笑,悠然道,“只不知馨儿呢?大伯父是否也要带上她一同升天?”他声音恬淡,却远远直透了过去,谷中众人全听得清清楚楚。
  “南宫馨?”隐身林内的卓南雁心念一闪,忽然想起自己在长江舟中所救的那伶俐女孩南宫馨,“原来这老丈是南宫馨的爷爷!那么他便是跟师尊和爹爹都颇有交情的南宫修老人了?嘿嘿,算来这南宫参还是他的亲侄儿,当日便差遣南天易掳走南宫馨,这会儿更是亲自出马对付他,不知那机密之事到底是什么?”
  那老者的长笑顿止,森然道:“南宫参,咱们说好明日见个真章,你这一门之主怎地不守信约?嘿嘿,你这驴球的莫非是怕了我南宫修明日请来帮手?”
  南宫参笑吟吟地道:“明日是与伯父请来的高人比武,今日是小侄过门探病,岂可混为一谈?”
  “乌鸦登门,晦气临头!”南宫修老人沉声冷笑,“你这驴球从来口是心非。嘿嘿,三岁娃儿看到老,老夫看着你光着腚长大,还不知你那些花花肠子!快滚快滚……”他越说越气,到了后来声音发虚,忽地急喘起来。
  “大伯!”南宫参却沉沉一叹,“咱南宫世家若要重振雄风,便得进这大阵,便得要那天罡轮,便得……要这阵图!”他一直语带刻薄,这时推心置腹地说起要重振南宫世家,竟然声音发哽。
  “收起你这套鬼把戏吧!”南宫修怒道,“当我不知道你这驴球的鬼盘算?又想违背祖训,打那些财宝的心思吗?”
  南宫参正色道:“大伯有所不知,这些年来,咱南宫世家……亏空得厉害。几百户人家有老有少,全看天吃饭,年成不好,就收不上多少钱来。在安庆府的那几家酒楼,官府又盘剥得狠,没几分盈余。小侄每日里睁眼一瞧,哪样不用钱?哪处不缺钱?”
  南宫修冷哼道:“你这驴球的一门心思结交官府,银子流水价地巴结那些贪官污吏,自然处处缺钱!”
  南宫参叹道:“咱南宫堡名声在外,这官府自然得罪不得。还有,门人子侄行走江湖,总得有几分排场吧?逢上堡中那些张着嘴等饭的孤老寡妇、待哺幼儿,咱能不贴补?这些年下来,咱南宫堡只剩下一具空壳子了……”他越说越是动情,蓦地双膝一屈,跪在当地,颤声道,“大伯,为了南宫世家,咱说什么也得要那天罡宝轮和金银财宝!若是列祖列宗见怪,便让他们怪我南宫参好了!”
  南宫修却冷笑道:“那火凤凰多年来不是一直在你手中吗?若要龙图,去破开那火凤凰啊?”
  南宫参脸色微红,叹道:“说来惭愧,这火凤凰,小侄已参究名年,却仍是茫然无解!而近日,火凤凰却又遗落江湖,只怕这龙图之秘已然泄露,我南宫世家镇山之阵,己是岌岌可危……”双肩剧颤,竟已声泪俱下。
  卓南雁遥遥旁听,心底暗道:“这厮真能白话!听他言语,难道南宫世家另有一张阵图,却在这南宫修老人的手中?”
  南宫修大笑道:“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嘿嘿,那些金银财宝、天罡宝轮,落入你这恶人手中,只会为恶世间!老夫才不上你的恶当……”笑声一急,竟又牵动旧病,呼呼地急喘起来。
  南宫参哭声顿止,面色阴冷地站起身来,呵呵冷笑:“大伯的老病又犯了吗?小侄身上带有疗疾圣药。保准您药到病除!”转头对属下喝道,“过去看看,可别让乌鸦黄狼之类蹿进大伯的雅舍!”数十个南宫堡弟子轰然答应,刀剑出鞘,四下里散开,直向那柳林缓步逼去。
  忽昕柳林内传出一个略带惶急的女孩之声:“喂,喂,你们再要近前,可别怪我不客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