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娘子(上)
作者:夜与羔羊    更新:2021-12-07 01:25
  一位身着红色新娘嫁衣,被盖头罩住头的新娘子就正坐在两旁镶满玲珑玉片的象牙床上。火红的毡毯从床边的新娘子脚下直铺到门边游星守的脚下。
  游星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发现自己别无选择地走上了红毡毯,一直走到新娘床边。新娘的盖头微微动了两下,看来她已经惊觉到有人来了。
  “相公……”盖头下的声音缓缓传来。
  “你不用看我的长相,就认定我是你相公吗?”
  “你带着鬼灯来了,自然是我等的相公。”
  “即使你不用看我,我也得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才对。你要是个丑八怪,我怎么带你出去见人呢?”
  “嘻嘻。”新娘娇笑了一下说,“即便我长得丑,也是上天赐给你的缘分啊,你不应该嫌弃我。”
  “只怕我们会有缘无份。”
  “不会,”新娘说,“你揭开我的盖头来,我们的命运从此将联系在一起。”
  “好。”游星守缓缓伸出了手,一拉丝绸做的盖头。那盖头便如水一样滑落下来。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呈现在游星守面前。细弯的眉毛,像是一轮新月,但又不如新月稚嫩,而是像月蚀般饱经沧桑;一双大眼像是一江春水,但又不如春水般活跃,而是像船下的靖河水一样漆黑寂寞。
  她的细长的黑发,像是黑麦子排成的浪,正安静地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她的呼吸孱弱,却在一呼一吸间如汹涌的巨浪一样拍碎游星守坚硬的心。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喊:“不,不是真的!”
  新娘子站起,向跌坐在地上的游星守伸出白皙柔软的手。游星守眼睁睁地看着那手贴在他的脸庞上。她的手微热,她的身体轻轻靠近游星守,她的嘴唇,她的发香都让游星守无法忘怀。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无数次闪过“是她吗?”
  但他终于用力地抱紧她,哭喊着:“露儿,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是我,”新娘子将脸贴着他的脸,露出甜美的笑容说,“星守,我回来了。”
  “真的是你。”游星守将露儿抱得更紧了。死也不愿意松开。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是你让我活过来的,”露儿温柔地笑笑说,“今天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你带来了鬼灯,你就能从鬼府将我带走。”
  “真有鬼神之说吗?”
  “你不信?”
  “只要你活过来,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游星守将头深埋在露儿的怀里。
  “星守,陪我走到终点吧。”
  “终点?”
  “生的终点是死。”露儿轻柔地抚mo着游星守的头发说,“你愿意陪我去死地吗?”
  “不管去哪,我都要陪着你的。”游星守流着泪说,“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露儿不再做声,将脸枕在他的肩膀。泪水从她眼眶中流出,缓缓湿润了露儿的肩膀。游星守紧紧地搂住她的身体,想起她和他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形――
  那是在江南最大的一间妓院,花了最大的价钱,游星守醉醺醺地推开最高层,最里面最宽敞的一扇门。
  游星守对着那个房子的主人说:“我来找乐子。”
  屋内那女人正坐在大木桶里沐浴,木桶里承满了牛奶,牛奶上漂浮着花瓣。她都头发上冒着热气,仔细地盯着他后说:“我不叫乐子。”
  “你不是乐子,我为什么要花去那些钱呢?”
  “花钱买不到乐子的。”女人轻蔑地笑了起来。
  “那怎样才能得到乐子?”游星守伸手去抓她的手,却被她反过来抓住了手,她摊开他的掌心,仔细地看了起来。
  “你还会相面啊?”游星守笑了起来。
  “你是个剑士?”
  “你怎么知道?难道真会相面?”
  “嘻嘻,”女人眯着眼笑了一下说,“看你手掌上被磨出的纹路就知道了,这里面蕴藏着你的九十八路剑法变化。”
  “你会武艺?”游星守半醉着问。
  “事实上,有时候我也去偷偷东西,所以对武艺还有一些了解。”
  “为什么学习武艺?还去偷东西?你缺钱吗?”游星守拿迷蒙的眼睛问她。
  “不缺啊。我只是无聊。”女人幽幽地说,“总感觉命运就要背离自己的愿望了。”
  “命运?我不懂。”游星守说,“我累了,你来服侍我啊。”
  “你现在醉成这样,没人原意服侍你的。”女人捂住鼻子,扇了扇空气。
  “那我也来洗洗澡。”游星守说完当着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干净,跃进女人沐浴的那个大木桶,与她面对面的坐下。
  她的脸居然红了,而游星守也被热水泡得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是这么美,无可比拟的美。不说有倾国之容,确有倾城之姿。此刻她正眉毛微微蹙着,盯着游星守的脸看,像是心事重重。
  游星守拿手指弹了个水花,弹到她紧蹙的眉毛上。气得她一脚向游星守要害踢去,竟然被游星守挡住。她又挥起一拳朝游星守的鼻子打去。游星守躲闪不及只得往后用力躲闪。谁知道,他一用力便将木桶给撑得个七零八散。洗澡水带着花瓣流了一地。
  她光着屁股一个飞身跳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游星守光着身子缓缓靠近她,她脸红得都不能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游星守坐在床沿说:“天晚了,让我在这睡一晚再走吧。”说完去揭她的被子。她竟然老实地让他打开被子躺了下去。
  很快他就打起了微鼾,她却一直脸红心跳的,这怎么行。于是她把他摇醒。他问:“干什么啊,想给我乐子了?”
  “才不是。”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的女人啊?”
  “没有。”他摇摇头,将脸转过来对着她。用疑问的目光紧盯着她的眼睛,她的脸更红了。
  “我也不懂得什么是爱,也许我一辈子都找不到爱呢。我好怕,你怕不怕?”
  “哈,”游星守大笑了一声说,“对于剑士和妓女来说,爱这个字太奢侈了吧。”
  “不准你叫我妓女!”女人又皱起了眉头,噘起了嘴。
  游星守忍不住自己的冲动,凑上去亲了那噘起的嘴。刚亲了不到两下,就发现女人的手在摸什么东西,一扭头发现一把匕首已经朝他小腹刺了过来。他情急之下光着身子跃下了床,提起衣服裤子就往外跑。边跑还边骂说:“真******见鬼了,想好好睡觉都不行!现如今这女的这么厉害,我还是一个人搂着被子睡吧。这什么鸟妓院啊,婆娘这么凶一个,下次再也不来了。”
  女人拿被子掩着嘴笑道:“嘻嘻,不来才怪!”
  第二天中午游星守果然灰头土脸地跑来了,一看到笑得向盈盈花瓣似的陈露儿便大喊:“陈露儿!”然后又解释说,“我问了那个老鸨你的名字……”
  “阴阳星在哪?我的阴阳星在哪里?”他边喊边在房子里四处乱转。
  “没有啊,我没看到啊!”
  游星守跳过来将她背起,狠狠摔在床上,然后压着她的肩膀说:“肯定是你拿的,你把阴阳星放在哪了?快说!”
  “没有啊,我真的没有看到那把剑!”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把剑?明明就是你拿了!”游星守狠狠地在她挺挺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她一下子就因气愤而红了脸。
  “讨厌鬼,放开我!”
  “你不交出来我就不放!”
  于是陈露儿就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痛!”,游星守痛得松开手来。
  陈露儿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漆黑的长剑说:“不就是这个吗?还给你!拿去!”说完把剑丢给了游星守。
  游星守接过剑恨恨地说:“哎,真倒霉!怕了你了!”说完转过身要走。
  陈露儿焦急地转转眼珠说:“外面下雨了哎!”
  “嗯?还真是。”游星守笑笑说,“这么点雨,算不了什么。”
  “你的伤呢?不要紧吧?”陈露儿一把拉过游星守的手腕说,“我来帮你消毒。”说完她便拿出医药蓝,找了几瓶药给游星守小心翼翼地敷上。
  游星守看着对待自己的手如此温柔的她叹了口气说:“早知如此,你何必咬它?”
  陈露儿抬起头对他眯眯眼睛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游星守哼了一声说:“明天我可不来这了。你这妮子太厉害,我怕被你克死!”
  “痛!”因为陈露儿又在他另一只手腕咬了个同样大小的牙印,并且又开始为她上药包扎。这回游星守再也不敢做声了。
  第二天晚上,游星守果然又来了。他的两个手腕已经变黑了。
  陈露儿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游星守气得脸都白了,大声地质问陈露儿:“你这女疯子!你竟然在给我上药时下毒!你想害死人啊!我可是靠这双手混饭吃的!”
  陈露儿连忙赔罪说:“不是!不是!不是什么毒药!就是擦了以后会有些肿和痛,其他的也没有大碍。”
  游星守眼泪都快出来了说:“别玩了,露儿,乖,怪给我解毒吧!”
  “你叫我露儿了?”她一脸的惊喜。
  “是啊,快解毒吧!”游星守懒散地倒在床上,任凭她把他的包扎解开,重新涂上解毒药,再重新包扎上。
  然后露儿也侧躺在游星守的旁边,仔细地盯着他一脸无辜的脸。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因为无聊嘛,不是跟你说了吗?”
  “哎!”游星守叹了口气站起来说,“以后不要这样了!”说完就要离开屋子。在他身后传来了露儿的声音:
  “我给你擦的是慢性解药,你明天还得来啊,还有明天的明天,也就是后天,还有大后天……”
  “桃花劫啊。”游星守暗骂自己倒霉。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在一个有微风的晴天,游星守身上的毒终于被全部治好了。他懒洋洋地躺在花床上,枕着露儿的双腿,看着她边温柔地梳着自己的头发边温柔地对着他笑。他得意地看看美人,扬扬嘴角说:“露儿,我的毒全好了吧?”
  陈露儿的脸上稍微有些变动,但那只是一瞬间,她马上又笑盈盈地说:“好了。”
  “那,明天我又要去找人比剑了。”游星守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是谁?”
  “英雄榜上排名第七的苣凡。”
  “你打得赢他吗?”
  “当然。”
  露儿突然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帮你梳头吧!”
  “用这把梳子?”游星守仔细地看了看她手上的梳子。
  “怎么?嫌弃我?”她眼眶红红地质问。
  “来吧!”游星守扯开自己得发髻,让长发批了下来。露儿便悄悄跪坐在他身后准备为他梳头。梳子刚一接触头发,游星守便一个扭身,抓住了她柔弱无力的手腕。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窃窃地问:“怎么?”
  “想让我变成秃子吗?干嘛又要毒我?”游星守盯着她,又瞥了瞥她手上的木梳子。
  “梳子哪有毒,你看到我刚才自己还梳过的。”她开始扭动地挣脱着,却被游星守的大手制住,挣脱不开。
  “是啊,”游星守得意地笑笑,“开始我还没想通你的把戏,后来我突然想通了。梳子是没毒的,你是先在自己的头发上涂上了特殊的毒。当这种毒与木梳子接触时,毒性会渗到梳子上。然后你只要用这木梳子一接触我的头皮,我便会中了你的毒了!”说完他狠狠地放开她。
  “你知道了?”她沮丧地垂下手。
  “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个屁!”陈露儿突然发疯似的向他冲了过来,拿着毒梳子就向他脸上刺。游星守一个闪身绕到她背后,将她连同双臂紧紧圈住,让她动弹不得。
  “你这个****,又发什么疯!闹什么闹!”游星守大怒地吼着。
  “我就是****!我就是要闹!我就是让你变成秃子!我就是要你陪我一辈子!”陈露儿在他的手臂里不停地挣扎扭动,他死也不放手,最后她安静了下来。身体变得柔软,她小声地抽泣起来。
  他放松了手臂,露儿缓缓转过身来,在她怀里抽泣地说:“你说,一个****有办法留住一个她爱的男人吗?”